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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想过张文山对他抱有的恨意,猜测过这种恨意的原因和深度,但是从来没有想过这种恨意中竟然包含着*。这是一个危险的决定,肖重云迈出那一步时,其实心如止水。
他熄灭手机屏幕,把它收起来,仿佛刚才收到的就是一条同学间稀松平常的短信,然后回视了张文山幽暗的眼眸,摇头:“哥哥,不是这样的,我不能给你你想要的东西。”
肖重云神情几乎是悲伤的:“我没有这种意思。”
张文山猛然一震。
在那个由威胁与压迫构成的空间里,张文山的脸突然变得苍白,那瞬间他神情里甚至有一丝惶恐与动摇,肖重云觉得,那应当是错觉。
他嗓音里透着黯哑:“你在说谎。”
衣领被拽住,脖子被勒得剧痛,一瞬有些缺氧,张文山附在他耳边:“想想你说过的话,没有这种意思,你怎么说得出口?”
话语从牙齿缝里蹦出来,句句带着寒气,像是一把刀,一个字一个字把面前的人凌迟致死。肖重云努力回想自己发过的短信内容,逼迫大脑运转,从过去那些讨好与示弱中,寻找暧昧的蛛丝马迹,然后吸了一口气:“哥哥,你知道我没有。”
张文山默不作声。
“哥哥,我只是想,如果你有一丝念旧情,说不定就会放过我。”肖重云低声道,“你误会了。”
张文山的手遂然松开,空气重新灌注进肺里,肖重云手撑着墙壁,努力站直:“让你误会,对不起。”
面前的男人抿着嘴唇,没有表情。冬天稀薄的阳光落在他脸上,像博物馆苍白而毫无生气的蜡像,带着室外的寒意,浸人骨髓。这个做法太冒险了,肖重云不敢想,如果接下来的谈判破裂,会是什么后果。
他下意识地收紧手掌,指甲掐进肉里,心理上形成了一种防御的体式。如果这时,张文山给他一耳光或者打他一拳,都在预料范围以内。万分之一秒间他甚至考虑到面前的男人带了枪,如果枪管抵在下颌上,自己将会做怎样的选择。
然而预料中的任何后果都没有发生。
张文山只是这样站着,静静地看着他,隔了很久点点头:“那是我误会你了。”
他弯下腰,打开放在脚边的行李箱,从里面取出两件新制的冬衣,叠好放在旁边的椅子上,然后重新提起箱子,直起腰:“是我自作多情,你当我从来没有来过。”
平心而论,张文山的脸算得上英俊,只是因为气质中带着一股忧郁,而让人第一印象感到阴沉深暗。此时他毫无表情的脸,反而将肖家典型的轮廓体现出来,竟然如同画室里的雪花石膏雕像一样耐看。他提起行李箱,向门口走去,走到门前时不知道为什么没踩稳,左脚绊到了右脚,险些站不住。
门锁生锈老旧,他试了几次才打开,握住把手回过头,没有回头:“红茶好喝吗?”
那杯茶已经被喝尽了,玻璃杯里没有留下一滴余水,肖重云无法再去鉴定里面有什么东西,但是他清晰地知道,母亲的早茶里,已经被人参杂了□□。他可以打电话让母亲不喝早茶,可是一个人能够一直不喝热水,不喝汤,不喝咖啡,不摄入任何液体吗?只要你喝水,危险就如影随形。
“红茶好喝吗?”
这是一句赤/裸裸的威胁与暗示,肖重云浑身发凉。他狠狠地掐住手心,靠着猛然迸发的痛感驱散这种寒意,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上去平和正常:“好喝。”
张文山点点头,拉开门:“喜欢就好。”
只有一步,他就跨出这个房间,肖重云冲上去,从身后抱住正要离开的男人,下巴搁在他肩膀上,像个孩子一样:“哥哥。”
肖重云比张文山瘦,这个拥抱并不用力,可以轻易挣脱,但是怀里的男人没有动,身体明显地,僵住了。
他就一动不动地站着,让肖重云从身后抱住他。
“哥哥,”肖重云说得很慢,仿佛每一个字都深思熟虑过,无比的郑重,“对不起,我不能给你,你想要的东西。我无法面对世人的流言蜚语,也不够坚强。但是如果,我是说如果——你愿意忘掉过去,和我一起离开肖家,去一个新的地方,从零开始,我会认真考虑。我们可以从一个小的香水公司做起,白手起家。”
“不会有人知道我们是谁,没有世传的仇恨能够束缚我们,没有人能对这种关系品头论足,我们每一分幸福都是自己挣的……”
这个条件非常重,远远胜过了之前肖重云的退让条款,任何一个有理智的人都不会答应。只是那瞬间,他赌了一把,赌面前这个男人,对自己*的深度。他不会相信这个人做出的任何承诺,说出的任何话语,但是他想诱惑张文山,让他哪怕在诱惑下是装,去做一件事情。
当你决定接受一件事情的时候,最明智的做法是展现出拒接的姿态,把希望放在失望之后,将毒/药藏在玫瑰的花蕊里。因此肖重云先全盘拒绝,再重新提出新的条件。
条件可以一步一步退让,姿态可以一点点降低,所谓漫天要价,落地还钱。
张文山一眼就看穿了话中的意思,语气甚至没有一丝起伏:“你是在引诱我,和你一起私奔。”
“是。”
“你觉得,离开了这个家庭,就离开了过去的束缚。”
“是。”
“你在用自己做筹码,置换我的全部财富。”
“如果你觉得我值。”
肖重云在等反驳,嘲笑和重新谈判。
然而张文山只是冷笑一声:“我觉得你确实可能值,让我考虑一下。”
张文山的确是来转机的,或者说他两张机票间隔时间非常紧,当天晚上就驱车去尼斯,很快这边中文版的报纸就报到了雅舍董事长在内地某个一线城市部署新项目的新闻,看时间是刚下飞机的下午。
与张文山不同,肖重云的日程表就轻松很多。圣诞节后不久,学校复课,他往返于实验室和教授的讲座间。他参与了很多上市香水的项目,也有一些待发表的论文,连偶尔指点小学弟时,都拿着转头本查资料。
las问他:“肖学长,你最近看上去不太一样。”
肖重云笑着问他:“哪里不一样?”
“好像在赶着把一辈子的事情都做完,”小学弟很委屈,“我找了你好几次,每次都在实验室,就像现在不发表论文,以后就没有机会发表了,现在不尝试新的创香,以后就没有机会尝试了,现在不……”
肖重云打断他的话:“前几天我在图书馆还书,看见上次那两个小混混守着你常坐的位置上,他们没再为难你吧?”
“没有没有,”nicolas摆手,“这样的恶霸组织就是欺软怕硬,被肖学长教训以后老实多了。我最鄙视这种恃强凌弱,欺软怕硬,不认真学习,浪费家里钱财的二世祖了。学长学长,你在切什么我来帮你——哎哟卧——!”
肖重云在切一段香料,小学弟手一伸过来,正好在刀口下,当即就见血了。伤口虽然小,消毒却不容忽视。肖重云起身找药,又只有酒精,学弟一听鬼哭狼嚎,他只好叹息一声,拉起小学弟受伤的食指,低头吮伤口。
小时候母亲教的土方法,唾液酶有杀菌作用。
效果倒是很好,吮了一会儿小学弟不叫了,只是还是可怜兮兮地喊痛。
肖重云把那根只有个小口子的手检查来检查去:“哪里还痛?要不要再帮你吮一下?”
“谢谢肖学长,不是那里,也不是这里……是这里,对就是这里痛,”小学弟摸着自己胸口,满脸期待,“学长我心痛,能不能……”
肖重云冷漠地转身找酒精:“不能。”
肖重云的实验室在纪芳丹若勒一号教学楼的底层,采光极好的玻璃窗,晚上橘黄色的灯光亮起来,从外面看得一清二楚。两个小混混蹲在墙角,盯着实验室温暖的光线,窃窃私语。
小白虎问小青龙:“老大刚才是不是哭了?他不是上次脑袋被门夹了个包,都一声不吭,特别牛逼的吗?”
小青龙:“老大怎么被门夹了?谁夹的我们去揍他!”
“那次他躲在门口偷听学长打电话,学长边打边推门出来不知道,用力过猛,老大就被门拍到后面墙壁上了。当时额头就起了特别大的包,硬是撑着一声没吭。”
“老大真可怜。”
“可怜个屁啊孙胖子!”小白虎道,“他后来去跟他学长说,那个包是我们揍的!在学长家蹭了整整一天饭!你敢揍老大吗?你敢吗?”
实验室只有工业酒精,肖重云翻了片刻作罢了,短信声突然响了起来。发件人是张文山。圣诞节的见面以后,他又给张文山打过电话,都是接起来直接挂掉,他原本已经有点心灰意冷,打算另立方案。
张文山没有提条件,也没有说考虑结果,只是发了一个地图定位来。那个位置肖重云查了查,是太平洋上的一个小岛,气候温暖,盛产香料,岛屿的航线非常丰富,交通出行都很方便。
他只说了一句话:“你觉得这个地方怎么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