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lotus与雅舍的仿香之争,最终由一场专业的评审会定夺胜负。这场商业作秀双方都在公关砸了不少钱,甚至获得了娇兰的认可,因为评审会上娇兰会派出三位资深调香师,现场参与评判。这三位调香师与同时到场的另外五位香水鉴定师一起,组成评审小组,给出最专业的鉴定结果。
评审会的前一天,张松不知道为什么心情不好,在柜台前站了半天,半瓶香水都没有卖出去。他到店后去,对正在上网的肖老板说:“网上有人坐庄下赌注,赌谁赢,赔率挺高。”
肖重云正开着那个黑市赌场的网页,页面上分三个大类,胜负平,下面再细分小类,赌八位调香师的判分倾向,竟然有点类似足球比分。肖重云看了一眼,压雅舍的人颇多已经很多了,毕竟lotus这边出场的是个名不见经传的小鬼,而且小鬼并没有在为明天的评审会做准备,正怨气冲天地站在他身后,不准他上网。肖重云本来也想压一把雅舍,突然想起最近账面上资金吃紧,只好算了。
小鬼看着他:“你不应该把配方发给别人。”
肖重云关了电脑,转过身叹了一口气。
“既然黑市能开赌注,就说明这场作秀炒作得不错。到时候评审现场有网络直播,评审结果会有大量媒体报道,程鸢被推到了风口浪尖上。小鸢是我妹妹,从小看着她长的。她这次输了,一辈子很难翻身,我不能不帮她。”肖重云卷起早上买的报纸,敲小鬼的额头,“至于你,你也是lotus项目的负责人之一。我已经帮你够多了,明天你要靠自己。”
小鬼没说话。
肖重云把人往门外赶:“仿香既然是仿,没有人能做到一模一样。你的仪表神态,发言方式,举止动作,对于能否多争取一票至关重要。现在就去理发店,把发型理一理,让理发小哥给你推个阳光点的平头。”
小鬼一出门,肖重云去在门口挂了一块暂停营业的牌子。回去陷回椅子里。
天气实在有点冷,电脑已经关了,单薄的阳光透过玻璃窗落下来,起不到一点增温的作用。肖重云把手机拿出来,翻到几天前的短信记录。
“压力。”张文山说,“当然是巨大的压力。你知道人的心理是很脆弱的,程鸢也不例外。”
我的确知道,肖重云想。
“亲爱的弟弟,如果你想帮你的小鸢尾花一把,就回来吧。你的职业生涯已经毫无希望了,不要再搭上她的。”
他删除了那条短信,仰起头靠在椅子上,闭上眼睛。
第二天肖重云没有开店,在电脑前点了根烟,看评审会的直播。
会场设在上海,小鬼坐的夜班飞机,第二天出现在直播现场时精神不太好,有点焉。他是找理发师把头发剪短了一点,但不是平头,隔着屏幕肖老板有点不满意,觉得没有展现他店员的最佳形象。
致辞环节千篇一律,评审小组上台,在预先设定好的位置上次第落座。两份样品分成八小份,由礼仪小姐呈上来,同时已经喷染过样品的试香纸也在观众席上分发。
有大约半小时的香气演绎时间,其间台上便是两个品牌的明星采访与走秀,直播平台顿时热闹起来,所有人都在给代言偶像送花,还有一部分是送给坐在参赛人席位上程鸢小姐的。茫茫评论当中只有一朵小花送给了lotus这次派的新人调香师张松同学,还是肖重云送的。
“两位调香师的作品都十分优秀,前调佛手柑的气息清新动人,微微带涩,中调层次丰富,衔接优雅,基调中檀木与麝香运用出色……”评委忽然话锋一转,“不过我想请教程小姐,你是怎么把握与基调衔接时鸢尾的用量?”
程鸢那天穿了一件小黑礼裙,妆容精致,言语间却并不自信:“通过对比试验,一次一次,做了很多次。”
她确实做了无数次实验,只是每次的结果都被张文山无情地否定了。随着实验数据一同被踩在脚下的,还有她的嗅觉自信心。今天能强撑着来现场,也不过是因为肖重云的一封邮件。
她完全没有想到肖重云会回复她邮件,并且在邮件中带了一份巨细无遗的配方表。打开邮件的那瞬间,她抱着腿坐在电脑椅上,几乎哭了出来。就算那封邮件里只有一句安慰的话,那也是一股力量,推着她重新站起来。
他还记得我。
他还记得我啊。
问她那位评委又转向张松:“那lotus这边这位……嗯张什么,张先生,你是怎么做的呢?”
小鬼对着镜头,眉毛都没动一下:“这部分不是我做的,我老板做的。”
嘉宾席里周天皓冲着导播做口信:“切广告!切广告!”
“我记得lotus的仿香是个团队,”评委运用了自己的理解,“我能理解你并非事必躬亲,关注每一个细节——”
“不是,”张松打断他,“大部分是我老板做的,我只负责细节。”
评委哽了三秒,看了一眼嘉宾席上的周天皓,满脸不理解为什么他全程亲自仿香,反而推个小鬼站在台前来。或许这就是lotus捧新人的手段吧,没有什么不好,就是对他们二老板有点残忍。
周天皓拿眼神看导播:“切,切广告……”
“你的合作伙伴做了多少实验呢?”
“他没做实验,主要是凭直觉。样品很贵,他就拿出来用了一两次,主要是给我闻,”导播没理周天皓,小鬼继续说,“‘忧郁’的香气我老板很熟,能背下来,直接在纸上写的配方。说根据生长情况与地区,原料的香气会有细节的差异,但是不影响最终结果。”
评委既然问这个问题,必然有其深意,小鬼的回答委实让肖重云头痛。果然另一位鉴香师道:“论总体水平,两位的作品都于娇兰原作十分近似,可是在鸢尾香气的运用处理上,张先生你的作品偏重了。我相信在座的各位,都没有万一挑一的鼻子,直觉与实验相比,是否应该更注重实验呢?”
“在这个香气的处理上你的作品偏重,前调的佛手柑气息你却处理得比原作轻,整体来看,我个人认为,雅舍提交的作品更为完美。”
讨论开始了,八位评审次第发言,现场气氛活跃起来。摄影师一直把镜头往张松脸上打,一方面是因为他一直在受评审团的批↑斗,另一方面是因为他长得好看。肖重云发现,其实小鬼除了面瘫,长得竟然还挺清俊。张松被批↑斗了,也不反驳,憋着一脸不服样,一言不发。肖重云想,这确实不怪他,因为原本的配方给程鸢了,为了不提交一模一样的配方表,他必须对现有的香方进行改动。既然要改动,自然有增减。这些增减,当初在做时就没有得到小鬼的认可,现在更没有得到评委的认可。
照着这么讨论下去,雅舍获胜势在必得。突然评委中有一位发言了。
那位评委叫本.卡明斯。他是娇兰派出的资深调香师,纪芳丹若勒香水学校毕业,已经为娇兰推出数款经典作品,因而发言极具分量:“等等,我觉得不太对。”
本.卡明斯发言极具分量,一方面是因为他的资历,另一方面就是他竟然会说中文,是外国评审中唯一一位不用现场翻译的:“诸位也在香妆行业从业多年,应该知道每个品牌的经典作品,每年都会进行一些细微调整。娇兰也不例外。”
“我在娇兰直接负责l’heurebleue。张先生的作品,虽然与我们现行的产品有区别,但有种特别熟悉的感觉。我记得1945年,二战刚刚结束时,部分香料短缺,因此那年我们的香水工艺进行了微调——减少了佛手柑的用量,同时加强鸢尾在香气上的表现,是吧比尔?”
被点名的是娇兰另一位调香师,对中文一窍不通,但是这是关于娇兰的‘忧郁’评审会,本.卡明斯是忧郁的直接负责人,于是他犹疑道:“yes,heisright.”
得到了同事的认可,老外从评委席上跳起来,一把握住张松的手:“简直太棒了!历年的‘忧郁’中我最认可的就是1945年版本,恰到好处的增减,独具特色的演绎,这么多年明珠蒙尘不为人知,简直让人扼腕叹息!”
本.卡明斯一口气用完了他毕生所学的成语:“我带了样品过来,从1912年到今年的都有。我们把1945年的取出来现场比对。幸亏我一位中国挚友提醒我带历年样本,我一定要感谢他!”
肖重云把视频直播关了,开始上网站下毛片。
他还顺手上淘宝给小鬼买了条网红围巾,上面挂了个毛绒绒的小兔子,店家说一般阳光开朗的大男生都喜欢戴。
头天评审会,按理说小鬼至少要第二天才回来,结果当天半夜两点,肖老板在店里观摩日本国际女星技术视频时,猝不及防就被查房了。肖重云看得太投入,没有注意到卷帘门拉起的声音,也没有注意到自己房间破门板被吱呀一声推开,忽然就被人从后面一把抱住。
张松背了个黑色双肩包,风尘仆仆地出现在他面前,大概是累狠了,进门把包一放,就扑到他身上。小鬼的头就埋在肖重云膝盖上,眼角有点红:“我以为我回来,你就不在了。”
肖重云想我给你买的快递还没到,怎么可能丢下你跑路。
他只好无奈地笑了笑,伸手摸小鬼的头,像安慰一只爱哭的小动物:“你转年就毕业了,我就算我走了,你就过不了毕业论文找不到工作了?还真打算在我的小破店里当一辈子店员啊?”
“你不要我吗?”
肖重摸了一把小鬼的头发。
他尽心尽力铺的路,小朋友如果不走,这就太遗憾了。毕竟以他现在的实力,最多也只能为自己学生铺一两条。
张松问:“你一开始,改配方时,就知道会是平局吗?”
“哪有。”
“你故意仿的1945年的忧郁。”
“没有,刚好配方一模一样。”
正好手机短信响了一声,屏幕亮起来。肖重云刚想骂是谁这么没眼色半夜发短信,一看是自己之前投注的地下网站。他拿张松这个月的工资去下注的平局,收到的是国外网站的通知。
屏幕亮的时候,张松也看见了,突然脸色胀红,跳了起来。肖重云百口莫辩,想解释自己不是有意欺骗。这是一种锻炼,毕竟以后他独自走的路太长,有太多能力范围以外的东西需要挺起脊梁面对,这次只是一盘围棋中放了水的指导棋。从现场看,小鬼下得也并不怎么样。
肖重云还没来得及解释,就觉得张松的表情有些奇怪。小鬼的脸很红,神情特别古怪,突然抓起地上的背包,说了声我回寝室,就急匆匆地冲了出去。肖重云站起来想追,突然意识到,自己原本正在观摩技术视频,并且十分投入。视频并未关闭,上面依旧一片莺声燕语,观摩得很投入就说明——他两腿之间,有了反应。
小鬼趴在他膝上时原本不知道,抬起头看手机屏幕,突然就发现了。
“又不是第一次了,”肖老板摸了摸鼻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