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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月二十,宜嫁娶、开业、祈福、祭祀。
凡京中九品以上官员着祭服,聚于太庙。
五更鼓方歇,宴敛正睡的迷糊,便被常兴叫了起来。常兴是顾之派到宴敛身边负责照顾宴敛起居的内监。
用冷水敷了脸,总算是打起了精神来。盯着床脚处冰盒中的积水好一会儿,才想起来原来今天是自己行冠礼的日子,也是自己虚岁二十岁生辰。
《礼记曲礼》有言:男子二十冠而字。
冠礼,是古代嘉礼的一种。为汉族男子的成年礼,在宗庙内由氏族长辈主持举行。表示该男子至一定年龄,性已经成熟,可以作为氏族的一个成年人参加各项活动。
早半个月前就开始预备相关事宜,钦天监卜日,工部制冕服,翰林院撰祝文,礼部具仪注。
沐浴焚香,换上一身短打(童子服),服空顶帻(空顶的童冠)。用了早饭。乘着车撵出了宫直奔太庙。车撵停在太庙街门前,宴敛在常兴的搀扶下下了车撵,步行踏进街门。御道两旁左文又武,官员依照官职大小,排列整列。
他走一步便跪倒一排人,等到他走到御道尽头,踏上前殿的台阶,忽而身后传来排山倒海的声音:
“君侯千岁千岁千千岁!”
宴敛一顿,拉了拉衣袖,他以前哪里经历过这种场面,只稍微停滞了一会儿,他抬起脚再度前进。
入了大殿,身后的声音跟着消停了,大殿里的人也不少,魏王,镇国公宋从义,太傅叶长启,礼部尚书陈文亮,兵部尚书叶唤,叶长尚,太常寺、光禄寺诸官员……还有宴何来。
众人向宴敛拱手见礼,宴敛回礼,又冲着上方的孝熙帝拱手行礼。而后跟随太常寺的指引跪在身前的蒲团上,三跪九叩上了香。抬起头,这才看见供桌上的牌位。写着昭武皇帝字样的朱紫牌位置于崇光皇帝左下方,右下方独开了一支,第一位便是徳懿太子景文旭,再下方便是宴敛的便宜爹太孙景庄靖。
这两块牌位都是新做的。
再看供桌左右下方各一块石碑,皆用红布绸盖着,教人看不清楚里面的内容。
拜了祖宗,冠礼便正式开始了。
叶唤做了此次冠礼的赞礼,他唱道:“三加冠始,请将冠者出。”
宴敛只得又跪在蒲团上。
叶唤唱道:“初加冠。”
冠礼正宾乃是叶长启,也就是给宴敛加冠的人。赞者宋从义,正宾的助手。
光禄寺官员引着两人入侧殿净手。净手完毕后,宋从义将芴板□□衣袖之中,脱去宴敛头上的空顶帻,交给一旁的宴何来。
叶长启祝道:“令月吉日,始加元服,寿考维祺,以介景福。”而后从宴何来手中接过折上巾,戴在宴敛头上。
宴敛起身,叶长启对着宴敛深深一揖。
叶唤唱道:“冠者着直裾深衣”
叶长启帮着宴敛穿上早已准备好的直裾深衣。
此为一加冠。
稍候的再加冠,三加冠。步骤和一加冠不尽相同。
二加冠叶长启祝词为“吉月令辰,乃申尔服。敬尔威仪,淑慎尔德。眉寿万年,永受胡福”,宴敛加七梁冠,着元服。
三加冠叶长启的祝词为:“以岁之正,以月之令。咸加尔服。兄弟具在,以成厥德,黄老无疆,受天之庆。”宴敛加九旒冕,着明黄冕服。
叶长启将宴何来呈上来的酒杯递给宴敛,道:“礼仪既备,令月吉日,昭告尔字。爰字孔嘉,髦士攸宜。宜之于假,永受保之,曰勾重!”勾践的勾,重来的重。
宴敛面容不改,接过酒杯,一饮而尽,将空杯子递给一旁的内监,俯首一拜。
他做不来勾践,他是宴敛。
“唉!”也不知是谁长叹一声。
景修然面上无甚表情,双手负于身后,一言不发。
此为三加冠终。
鸣鞭,奏乐!
“趁着今日朝臣尽皆汇聚如此,朕也有几件事想请列位臣功做一个见证。”
说话间,已有内监引着六部五寺(大理寺,太常寺,太仆寺,鸿胪寺,光禄寺)并都察院,通政司,翰林院……等一众官员列班于大殿之内。
景修然一挥手,众人只看见供台下方两块石碑上的红绸被侍立在一旁的内监缓缓掀开。
左下方的石碑上刻着:后宫不得干政。
众大臣尽皆深吸了一口凉气,看来孝熙帝对于孔太后垂帘听政一事当真是讳莫如深啊!否则也不会在太庙之中立这样一道石碑。这不是明晃晃的打孔太后和孔家的脸吗?
上辈子,孔太后给景修然和宴敛使的绊子尚且不提。景修然七岁继位,虽然贵为皇帝,可是小的时候可没少吃孔太后的苦头,明面上孔太后不敢对景修从如何,毕竟景修璋还没有长大,可是暗地里各种□□阴私从来没有断过,景修然活了十三年,落过四次水,每年死掉十几个试菜的太监、暗卫。这份恨意他都埋在心里。
如今就算孔太后败退出京,景修然也不介意给她添堵。
孔微慎面色青红,死死的瞪着那块石碑,一时之间竟是什么话也不敢说。太后出京,他孔家在朝堂上势单力薄,要不是有孔圣人之后的名头在,这朝堂、士林哪有他的立足之地。因此孔微慎唯有压下心中的这口怨气,只恐被孝熙帝再抓住把柄。
众人的目光移向右下方的那道石碑,俱是一惊!
只看那间供台右下方的石碑上刻着:
自景敛之后,世袭君侯,与国同寿。子孙有罪,不得加刑,纵犯谋逆,止于狱中赐尽,不得市曹刑戮,亦不得连坐支属。
不得杀士大夫及上书言事人,举才不问出处。
子孙有渝此誓者,天必殛之。
四周顿时一片沉默,这是孝熙帝在表达他的政治立场。碑文很熟悉,和宋□□赵匡胤誓碑遗训一样,赵匡胤是苛求后代子孙厚待后周柴荣后裔,而孝熙帝则是在向前朝遗民保证宴敛一脉的周全。碑文第二句不得杀士大夫,举才不问出处何尝不是孝熙帝对北光城和叶家的的承诺。
又听见孝熙帝说道:“自太孙以下,历任君侯均可列位于供桌之上,可与朕之一脉共享香火。朕之后任者,若要继位,必先跪于此碑前立誓。”
顿时众朝臣的的目光齐聚在殿前的叶长启和宴何来等人身上。
自下而上,大片的朝臣匍匐在地,高呼:“陛下英明,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独留叶家人,宋家人还有宴何来站着。一时之间,四周一片死寂。
宴何来长叹一声,他既然来了京城,又敢接受孝熙帝的邀请参加宴敛的冠礼,早就把生死置之度外了。孝熙帝这一出玩得好,这下子,他好不容易聚拢的人心怕是又要散了。如今孝熙帝占尽上风,他又能如何。
当即便是佝偻着身子,跪倒在地:“陛下英明。”
一时之间,愣在原地的叶家人和宋家人皆是面色青白,却只能跟着宴何来跪倒在地。
………………
宴敛又去了叶府,宴何来不复往日亲切的模样,待在一旁,一话不说。倒是刘氏,拉着宴敛说了些话,无外乎最近读的什么书,吃的什么饭菜,过得可还好。宴敛一一应了,他笑着,却觉得压抑。
最后,刘氏说道:“我们要去北光城了,往后你一个人住在京城,好好保重身体。”
宴敛下意识的看向宴何来,他依旧是那副面无表情的模样,却开了口:“太子还在哈顿,有些事情我无力回天,却总要把太子带回大扬朝,也算是不负先皇往日恩德。”
宴敛喉咙动了动。徳懿太子自刎北光城,尸首被瓦刺人带回了王都哈顿,作为祭品被压在瓦刺萨满神殿地底,以镇压大扬朝气运。这一压就是四十年。
宴敛讪然不知道说什么才好。他打心底是不相信宴何来会放弃自己的执念。这大概是在玩以退为进吧!
宴何来一挥手,把宴敛打发了出去。
宴敛出门的时候正遇见齐廷和和楚源。这是他自那次刺杀之后第一次见到齐廷和两人。
“敛兄——”
“文剑兄,长和兄。”听见两人对他的称呼,宴敛不知道为什么下意识的松了一口气。
“上一次的事情,是我等太鲁莽了,害的敛兄险些丧命。”齐廷和苦笑着说道。只那一次,他带出来的人手损失了一大半。他能活下来,还得靠孝熙帝好医好药不计成本救回来的。连带着,他现在对于孝熙帝的感官都变得复杂起来。
宴敛一时之间也不知道说什么才好,只得说道:“不怪两位兄长。”而后生硬的扭转话题:“两位兄长也要回北光城了吗?”
“不是。”楚源摇了摇头。
齐廷和说道:“因为那日的事情,我等均未能及时到任,现在却是不得不出发的时候了。”
他们这是,接受了朝廷任命的官职?宴敛一阵惊愕,要么是顾之的攻心计起了效果,要么就是他们想要蛰伏下来,等待机会。宴敛摇了摇头,看来他和顾之还有很长的一段路要走。
辞别了齐廷和和楚源,宴敛便回了宫。
曹陆捧着一个木盒进来,躬身说道:“君侯,陛下得了本好书,让我给你送本书过来。”
宴敛一抬头,接过曹陆捧上来的木盒,拨开盒子一看,立马又啪的一声关上了木盒。
曹陆会心一笑,道:“君侯慢慢看,小的告退。”一边还把大殿里伺候的内监全部拉了出去。
宴敛笔直的挺着身子,脸有点儿烫,那点儿烫还会传染,染到耳尖去了。
等到屋内空无一人,他想了想,重新拨开木盒,默念□□空即是色,然后拿出那本封页写着龙/阳十八式的书,慢慢翻开。
新世界的大门慢慢打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