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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六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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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甭管前儿个如何得罪了陈景阳,从宴放一家出现在陈景阳身边的时候,宴敛就知道,他没有退路了。

    不过他也不恼,这生活吗?总是该有一些挑战,才能显得有乐趣不是。宴敛可以谦和,可以平易近人,可以温雅,但他从来都不是个良善的。宴北重一家的遭遇,宴敛不敢说与他毫无干系,因为从他开始接手前身的一切的时候,他就已经没有置身事外的资格了。

    正如宴故将他视为眼中钉肉中刺一样,宴敛从始至终都是把宴北重一家放在他的对立面。宴放,宴故,宴理……本来就没有转圜的余地,何不妨迎难而上。

    明年春闱,宴敛必然是要下场的。京城,本就是非去不可。两侯府是宴氏嫡支,更遑论如今下河村宴氏也要重新入宴氏族谱,身为宴氏支脉的宴敛迟早会打上两侯府的标签。也就是说他将来不可避免地要接触到两侯府,那么即便是能预料到将来陈景阳乃至于宴放一家极大可能在背后给他使绊子,宴敛也从未想过逃避。

    既然不可避免,更何况宴北丰在陈景阳到来下河村之前就已经给侯府递了条子,说好了要送宴敛入宴氏族学读书。如今宴敛也就没想过要推掉入侯府族学的机会。一来出尔反尔总是不好的,还得找一个说得过去的借口。二来反正迟早是要直面侯府,现在去了,也不过是早与晚的差别罢了。只要他足够小心谨慎,凭着他一省解元的身份,想来那侯府未必就能把他怎么着。

    既然打定了主意上京,宴家人也早早地给宴敛准备了行李。

    各色崭新的圆领大袖衫,宽袖皂缘,皂条软巾垂带,直身交领袍服,满眼望去,尽是上好的绸缎所制,顶好的儒生常服。

    宴敛颇为疑惑,摸摸下巴,原来他家还是隐形的富豪?

    宴何来眯着眼,手里捧着一个木盒,踏进大门,瞧见宴敛不解的模样,笑道:“京城可不是咱们松溪这种小地方,那里的人最是欺贫爱富,仰着下巴见人。更何况你入的是侯府,不免要与一些眼高手低的家伙打交道。若是没有这些作脸面,少不得要被人轻看了。”

    这样说着,宴何来将手中的木盒放在宴敛手上,就着宴敛的手打开木盒,进入眼帘是一枚雕刻着青松的碧绿玉佩。宴何来躬下身来,将玉佩挂在了宴敛的左腰侧。

    做完这些,宴何来后退几步,上下打量着宴敛,嘴角挂着笑,不住的点头。

    捞起腰间的玉佩,触手的温润,玉质细腻,透着绿光,上好的玻璃种,雕工大气奇巧,逼真精细,想来是大家手艺。凭着上辈子十几年的雕刻学徒经验,这枚玉佩,大抵可以用无价之宝来形容。

    又听着宴何来说道:“这枚玉佩原是你父亲的遗物,如今交到你手里,算是圆了我一个心愿。”他抬起手理了理宴敛头上的方巾,不再说话。

    “大兄,该动身了。”门外传来宴攸的催促声。

    “去吧!”宴何来推了推宴敛的胳膊,慈声说道。

    宴敛沉了沉气,捻起一丝笑意,躬身说道:“孙儿拜别阿爷,阿奶,二叔,三叔,二婶……”说完这些,转身往外走去。

    大门之外停靠着一辆马车,一匹骏马,俱是宴家人提前准备好的。

    马车旁围着不少下河村人,见到宴敛,宴北丰欣然说道:“大郎此去,山高水远。但好在背靠侯府,将来必定能够金榜题名,扬名天下。”

    宴敛只是一笑,大概在宴北丰心里,侯府就是遥不可及的一座大山,他总是向往的。保不得将来宴敛有所成就,在他心里恐怕也是侯府的功劳。

    冲着宴北丰一行人深深一揖,踩上脚踏,正要掀开车帘,忽然下意识地往门口望去,果不其然看见了宴何来夫妇,不比宴何来笑呵呵的模样,刘氏眼角泛着红,看见宴敛望将过来,忙抬起手来挥了挥。

    宴敛点了点头,终是钻进了马车。

    宴攸长鞭一甩,车轱辘慢慢转动起来,宴叙翻身上了马,挥着鞭子,跟在马车后面。

    宴家人担心宴敛孤身一人,虽然有陈景阳等人作伴,但是恰是如此,才更加的不放心,所以才遣了宴攸两人随行。一路上好歹也能照顾一二。

    宴何来拨动着手里的珠串,抬头望着着万里无云的天空。蓦然长叹一声,也不知道这种时候就把宴敛推进京城的漩涡是好是坏。

    这样想着,宴何来转过身来,佝偻着身体回了屋。

    他老了,等不了那么久了。

    车子沿着官道,行驶到松溪县城城门外,他们要在那里与陈景阳一行人汇合。

    到了地方,下了马车,迎面而来却是冯泽,曹尚,薛为等县学诸同窗,气氛却颇为肃穆。不仅如此,那位冯县丞也在人群之中。

    “见过冯世叔,诸位同窗……”宴敛先行一礼。

    “世侄不必多礼,我们今天都是来给你送行的。”冯县丞虚扶一把,抚着长须笑道。

    “宴兄——”冯县丞身后的诸位县学生员这才回礼作揖。

    “宴兄好不仗义,原本想着等到十一二月,我等同窗四人可以相伴一同入京赴考,到没想到,宴兄却要先行一步。”冯泽满是遗憾地说道。

    宴敛摇了摇头,并不言语。

    只是曹尚却迟疑的说道:“宴兄,你此次入京是去投那靖宁侯府,他家的名声……”

    宴敛略一沉气,哪里还能不知道曹尚等人心中所想。县学中生员九十,他今日赴京,到场的同窗不过是二十几人,想来是也有不少人不耻宴氏两侯府叛国贼子的名声,所以避而不见。连带着宴敛,将来在士林之中恐怕也是极其不堪的存在。他只说道:“虽非我所愿,无奈出身如此。诸位兄长且放心,我与他家自然是不同的。”

    话音一落,众人之间一阵沉默,就算本质不同又如何,等到入了侯府,将来就是他家绳上的蚂蚱。他们今天汇集在这里,念的是同窗之谊。等到将来有机会入得官场,怕是连君子之交也是做不到的。

    薛为眼中闪过一丝暗色,笑着说道:“宴兄此行可得为我们好好的探探路,等到日后我们入京的时候,少不了还要上门叨扰宴兄。到时候宴兄可不能推辞。”

    身后的众生员望向薛为的眼神一变。侯府名声一片狼藉,可好歹也是勋贵之家,总有人向往富贵,愿意上赶着投效。

    “应该的……”宴敛轻声说道。

    说话间,一阵马蹄声渐渐逼近,来的正是陈景阳等人,不仅如此,身后还跟着五辆大马车。

    “解元公果然是交友广泛。叙完话了,我们也该出发了。时间紧迫,咱可没那个功夫等你。”陈景阳冷声说道。

    那边的冯县丞面带不喜,但也无可奈何。他冲着宴敛说道:“世侄且先去吧!等到我与下一任县丞交接完毕,也是要上京的。”

    宴敛不明是以,随即反应过来,拱手说道:“世叔这是要升迁了吗?”

    冯县丞笑的灿烂,“托解元公鸿福,前几天吏部的书令下来了,要我进京述职。”这还是他做官八年来以来的头一遭。

    “原来如此,恭喜世叔了。”历来官员进京述职都是升迁的前奏。看着冯县丞得意的模样,宴敛只以为是因为自己中了解元,所以给冯县丞添了一分政绩,是以才有这么一遭。

    斜眼瞧着陈景阳不耐烦地甩着马鞭,视线却是不由的落在他身后的一辆马车上,车帘被掀开,露出宴故和宴放两张面无表情的脸。心下一转,叹了口气。也是,那一家子,早就不是当初跪倒在宴家时愤恨无依的境况了。他们若是没有出现在陈景阳一行人之中,那才是真的奇怪呢。

    这趟京城之行,怕是更加不得安稳了。宴敛下意识的摸向腰间的玉佩,心中也不知怎的莫名一阵放松。

    来吧来吧!他等着呢?

    回过神来,宴敛看向在场众人,瞬间提高了声音,说道:“世叔,诸位同窗,敛先行一步了。”

    “宴兄一路安好……”在场众人俱是高声说道。

    待到宴敛上了车,陈景阳冷声一哼,扭过缰绳,车轱辘声又是响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