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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三年,久病的张溪蓉病逝。
此时,九岁的伯鸣已被秦怠带在身边随朝听政。
“伯鸣,你知你母亲不是病死,是吗?”
“……是。”
“那你知道她为什么要死?”
“小儿不知。”伯鸣但凡私下对着秦怠,总不以儿臣自称,喜欢说小儿。
“你可知先王之乱?”
“是。腾江氏勾结腾相,截杀父王在先,毒害王祖父与父王在后。王祖父被腾江氏毒死,父王也险遭不测。”伯鸣说着,面露怒容。
“嗯,腾江氏之所以如此,是想立年幼的你为王,以便临朝听制,掌握呈国。而你母,也有同样的谋划。所以,她得死。”
“……”
秦怠不看还在思索消化的伯鸣,继续道:
“我告诉你这些,是不想他日你从旁人嘴里或流言里猜测你母亲的死因。呈国积蓄几年,如今一统天下开战在即,所有潜在的威胁都要除去。”
“是,父王放心,小儿明白了。”
…………
是夜,闾遏随秦怠洗漱,用盐水漱口后,才双双就寝。
几年下来,彼此已十分稔熟。
秦怠早惯了闾遏洗澡就贴上来的举动,有时床上过于激烈,事毕就由着闾遏抱他去洗一个澡、再洗一个澡……
闾遏除了外出,则日夜陪伴秦怠左右。随他批改奏简,分析各处传来的讯息、密信。然后一起完善方略,在地图、沙盘上模拟作战。
“与腾国结盟攻打申国,此一去时日难计,相思当何如?”
深埋在秦怠体内的闾遏犹不满足,耳语呢喃,暗哑的声音里满是占有的执念。
“……”
秦怠早已说不出话来,只能急速喘息着,最终在一片茫白后昏睡过去……
没有像往日立刻抱秦怠去洗澡,闾遏手指细细摩挲着秦怠的脸颊轮廓。
昔日少年已长成青年,王威更甚。但在他眼里,除了经奚神医几年调理身上终于多了几两肉,精神更饱满,其他什么都没变。
私下里,秦怠仍是那个缺乏安全感,心怀戾气,又对什么都懒不在意的人。
闾遏熟知他每一个眼神动作背后的含义。知道他除了信任的人一般不许别人靠近他两步之内。知道比起拉手情话他更喜欢直接的拥抱爱抚。
尤其享受激情中窒息、狂烈、濒临死亡的快-感。但之后必须收拾的干净清爽才行,否则……
吃惯了肉,一连半月看得到却吃不着,摸都不给摸一下,还不如杀了他来的爽快!
闾遏的掌心贴上秦怠耳廓,长指插入秦怠黑发中缓缓摩挲安抚。然后低头,到底还是忍不住,再次噙上印有他牙印的嫣红唇角……
………………
呈王怠六年,呈国联合腾国攻打申国。
大将闾遏攻入申国王都金城。申王东逃,大将程不疑越盘江回岭之地,于百离俘获申王。四王子孙奈逃往嶂南。
呈王怠七年,呈、腾因申国土地划分不均,腾国派兵至陵水、区邑等通商邑。
呈国以腾国背弃协约为由,发兵20万,闾遏为大将,仅用两个月零三天,攻破堰阳。腾王降呈。腾国灭。
呈王怠八年,大将程不疑披麻攻代,包围代国王都也当。
代国坚守三月不出。大将闾遏由腾国北上至狭石堰,毁堰放水,水倾百里,倒灌也当,也当一夕为死城。代国亡。
呈王怠九年,大将闾遏率军攻打离国,两军隔江对峙。闾遏积极操练兵士,始终不战。
前后一年,离军粮草难以为继,军士防备越加轻忽。闾遏于除夕夜突然进攻,顺利过江后灭离国主力,围离国王都舍安,俘虏离王向满。
离将倪开带领不满一岁的公子向忧思逃至海上,之后回转奉忧思为王。
呈王怠十一年,大将闾遏攻长岛,鸠湾,俘离王忧思,离国彻底灭亡。
后闾遏转西南,与大将程不疑兵分两路,攻嶂南,百夷等地。俘申王孙奈,圣女王后阿良朵依。申国彻底灭亡。
呈王怠十二年,即公元前221年,呈灭四国,同时废除所有附庸国,彻底统一天下。
同年,秦怠以自己的姓,改国号为“秦”,取三皇五帝之“皇”“帝”为新称,首创“始皇帝”。
既然皇帝始于自己,且国号为秦,故呈国历代先王全不在加封之列。呈逊王,永远都只能是‘逊’王。
“如何?”
“好。”
“称号改了,自称也换掉,寡人难听死了,就用朕,如何?”
“好。”
闾遏笑着点头,顺便将人拥在怀里。
“对了,听闻有人借奚神医收医书乱写鬼神之语,还篡改战事,编纂你我?”
“嗯。”
“又是各国旧贵在煽动搞鬼,”闾遏一秒冷脸,“看来他们还不清楚什么该做,什么不该做,需要再好好教导……”
“费那些力气做什么。喜欢写就让他们写,等写够了,书,全烧。人,活埋。各国旧贵全部去修长城服役。”
秦怠不以为意,懒洋洋的用朱笔继续在竹简上圈圈画画。
“这是他们上书的统一制度,瞧瞧还有什么想改的。”
闾遏从秦怠颈窝探头看去,就见竹简上密密麻麻的条陈字眼:废除分封,设立郡县,书同文,车同轨……
…………
秦始皇五年。
始皇在病愈后经朝臣再三请求,决定去泰山封禅。
始皇自称帝后从未祭拜过呈国太庙。理由也很充足:毕竟国号、称谓都不同。他为始皇帝,哪儿还有需要他祭拜的存在?
好不容易答应去泰山封禅,始皇却从兴呈出发后,几乎游遍了诸郡县,才顺便去到泰山。而后封禅大典不足半月即宣布结束。之后继续巡游,前后历时两年九个月,方回都城。
国尉闾遏随身负责全部事宜。途中抓获刺杀始皇之人,闾国尉不审不问,尽屠十族。刺杀者全程观刑。
后一路,再无类似之事发生。
……
秦始皇九年。
始皇二次出巡,途中闾国尉坠马受伤,行走不便。始皇随即回转。
……
秦始皇十年。
始皇第三次出巡,却在出行前一日,闾国尉突发心疾,始皇当即宣布出巡作罢。
此后亦再未出巡过。
…………
秦始皇二十年。
始皇再次病危。
“老头子,你是故意的吧。说五十就五十,多一点时间都不给,这么不肯吃亏。”
奚孟谷已近百高龄,须发稀白,由弟子扶着颤微微坐在秦怠榻前,扯着嗓门,“自然!敢威胁我堂堂神医的人,我怎么能吃亏?说多少年就多少年!”
秦怠轻笑。一旁太子皇孙也跟着垂泪含笑。
所有人都知道,奚神医能为始皇帝延命活的现在,当真尽力了……
始皇帝因身体不好,两年前将国政交与太子伯鸣,退墉山行宫安养。太子伯鸣自幼得始皇帝亲自教导栽培,政务通达,治国有方。
既知没什么好嘱咐的,秦怠挥手让众人退下,最后的时间,独留闾遏一人在旁。
闾遏自十年前莫名开始心口痛,身体便不复从前。但他出身将门,到如今也精神矍铄。没了外人,闾遏也坐到榻上,双眼炙热的望着秦怠。
“闾将军,参茶。”
内侍进茶,闾遏单手接过,却没急着喝,目光仍黏在秦怠身上,仿佛怎么看都看不够似的。
“怎么不喝?味道不好?”
看到秦怠眼中一闪而逝的狐疑,也是独独在他面前才会流露出的小破绽。闾遏笑着将手中参茶一饮而尽。然后上榻将秦怠以他最舒服的姿势抱在胸前,手掌从发顶沿脊椎腰线缓缓爱抚……
“傻瓜,就是想再多看看你。这东西,混在漱口的盐水里,早在我为你平定天下前就喝惯了。每晚也就是用了它,你才肯让我抱,今天喝了这杯,还能让我再抱一次吗……”
怀中身体骤然僵硬!
他,知道?!
一直都知道?!
秦怠闭合的双眼霎时张开,挣扎着抬头看向牢牢抱着他的人。
闾遏的头颅已低垂下来,硬朗的轮廓却一如往昔。药效太过霸道,秦怠能感觉到闾遏体内颤抖紧缩的痛楚,但渐渐低下去的声音仍在他头顶喃喃:
“你一定…不相信,很久之前…我就梦到过你……别怕,我会……一直……保……”
最后的声音,终究消逝在秦怠熄灭的眸光里……
…………
再次身陷混沌,秦怠脑海里还想着闾遏的话。
明明知道是毒-药,怎么还会心甘情愿喝下去呢?
虽然在张溪蓉身上试验过,已经减少到最低计量。以为只是混在漱口水里,通过口腔缓慢渗入能大大延长时间,但闾遏意外坠马摔断了腿。他才知道,那药还是太霸道了……
内损肾脏经脉,消蚀骨质,外表竟丝毫看不出来。即使停药,也已经于事无补。
这么多年,闾遏忍受着身体上的痛楚不适,多年武艺也再无法施展。
他可曾恨过自己吗?
只是这答案,注定无解了。
秦怠心里轻轻念了一句笨。
什么君臣相得,恩爱笃深,这世上哪有什么是真正可信的人?
前世他信了旁人,最终被害。这世闾遏信了他,不也落得同样下场。
若有机会,闾遏,我许你报复回来……
秦怠还在想着闾遏,忽的神识恍惚,紧接着头疼似凿,无数纷杂场景再次撕扯着他的神经。
“郑先,是不是你做的不重要,重要的是现在对各方都有了交代不是吗?”
“大哥,你对我是很好,但是你不死,我就永远是一个没名没分的庶子。只有你死了,韩家所有的一切就都是我的!”
“阿玉,你就当成全我吧,我也没办法,只有娶了她我才能有功名。可是你的存在,你的才华,对我总是威胁……”
“凌迟之刑,需三天三夜割肉三千六百刀,你这还早着呢,慢慢享受吧……”
……
秦怠额上青筋暴起,浑身颤抖。双眼的眸色也越来越深,越来越冷。
不算那些路人甲乙丙丁,无妄波及之灾,凭什么他真心善意对人,反倒成了好欺负拿捏的选项?什么成全?牺牲一人保全大家?难道他就该死吗?
平静十余年的精神再次暴戾难抑,溃裂燃烧……
秦怠突然觉得这辈子对那些人都太宽容了!
炮烙,凌迟,什么叫求生不得,求死不能,原来如此!
……
秦怠还陷在这些轮回中不可自拔,猛然间,周身空气骤缩,不等秦怠反应过来,就被体内痛楚激的闷哼不止。
五脏似灼,全身经脉寒炙交替,整个人像是随时会爆炸。敏锐的听力扩大着远近呼喝:
“杀啊!铲除魔教!杀了周崇霭!”
“杀,杀了周魔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