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话说“单挑”这件事情进行得不算太顺利,因为贺连端着一碟子虾卷站在郊外的空场中时,程荼的精神根本没办法集中,真是“美色”与美食并存,谁还愿意打架?
“丫头,你能不能专心一点儿,这打架呢?”奢极揣着手看程荼频频回顾贺连。
“有什么可打的,我也打不过你们?”程荼其实对于“打架”这件事,一点儿也不热衷。
申屠谨七没有理会程荼,忽地一个起身,手中长戟直点而来。
剑戟未到,程荼已在一米以外稳稳站着了。
说实话,申屠有些吃惊,奢极也是。
申屠谨七的戟速度之快三界内外皆是忌惮,骤然出手,躲无可躲,可程荼好像提前知道一般,竟是一闪而开。
贺连没说话,继续吃虾卷。
奢极一个抄手,手中银凤飞出。
程荼吓了一跳,这是哪里来的凤凰?太好看了。银凤绕身而走,程荼能看到她灼灼利爪就要抓到自己,秉息而思,程荼面露笑意,因为凤凰已经落在了她的肩膀上,意态亲昵。
奢极吃了一惊,怎……怎么回事?
好像这边的事情和他没有什么关系,贺连终于吃完了手中的虾卷儿,慢吞吞走过来道:“怎么样你们还打吗?如果不打了我们要回家了。”揽起程荼,贺连道。
“怎么不打了?还没开始呢?!”奢极道。
“走吧,武器都让人家收了。”申屠谨七将剑戟隐去,回身走了。
奢极叹了口气,走到贺连身边:“我们若是走了,他们真来了怎么办?”
贺连看着溪水边程荼和凤凰玩得不亦乐乎,笑容平静:“这是我离开西海的时候就知道的结果,既然不能像承诺的一样留在地府,自然就不能怕遥崖找上门来,好在程荼现在也和我一样。”
“你以为杨怜惜会保护你们吗?你清醒一点好不好?她的誓言是要这三界内外再无有情之人,我,申屠,抽掉了情魂的黎关,我们的结果你是没有看到吗?”奢极道,头上的青筋都爆出来了。
贺连淡然而笑:“我的意思不是说她是收魂师,我是说程荼知道我的决定,她和我一样,是宁愿一起的,生或者死。她和一般的女子不太一样,好像从来都不喜欢躲在我的身后,她总是站在我身边。”
奢极被贺连的自信呛得有点头晕,走过去冲着还在跟自己凤凰对抓的程荼道:“你怎么说,小丫头?”
“哈哈哈……”程荼薅住了凤凰翅膀上的毛,正在死命的拉:“你再薅我头发,我就把你炖了。”
奢极无奈了,一摸手上的戒指,银凤飞了回来,回来的时候凤凰好像有点儿纳闷,不住回头去看程荼。
奢极看清楚了,眼前的程荼……恍惚之间竟是自己的模样。心下顿明,这是慧心幻象,凤凰之所以和她能玩儿的这么亲昵开心,是因为在凤凰看来,程荼就是自己吗?
贺连走过来拍了一下奢极道肩膀,笑道:“你知道吗?有好几次,我也几乎以为我看错了……跟她在一起很少有闷的时候,她的想法千奇百怪,我坐着看上一时半刻的书,身边的景色都能从江南换到塞北。她煮饭的时候,我都能以为自己到了御膳房,杯盘琳琅,山珍美味堆了一厨房,其实就是烧萝卜……”
“慧心之力,你我都知道,不然黎关也不会成为咱们的老大,不过……他们迷惑凡人精怪甚至仙家都还不奇怪,能迷惑咱们……你不觉得有点古怪吗?”揣着手,奢极看慢慢靠近他们的程荼,“而且就算是慧心比较少,也不是不可得,洪途之上,秉有慧心的也是大有人在,你见过谁迷惑得了你我?”
“这就是她的特别之处。”贺连看着程荼慢慢走过来,微笑拉她手。
“无药可救了!”奢极觉得这一把狗粮吃得简直撑死。
“快走!洪途出事了!”当申屠谨七高大的身影出现在三个人面前时,神色紧张。
“怎么了?”奢极道。护青人最近屡有异动,但是申屠如此紧张,一定不是小事。
“路上说,晚了就来不及了,护青人在攻击满珠山,怜惜下令,所有收魂师马上回洪途半霜,不得有误!”申屠道。
几乎容不得想,贺连回身来看程荼:“你不要去,在家里等我。”
紧紧抓住贺连衣袖,程荼摇头:“不行!怜惜公子说是所有的收魂师。”
“没关系……我和他说。”贺连道。
“不行!”程荼没有放开他的衣袖,“就算是没有命令,我也要和你一起去。在一起,不是闲来白话,危险的时候就能忘记的!”目光坚定,程荼死死抓着贺连,手中是相同的温度。
“一起去吧,留在这里未必多安全。”奢极道。
”走吧,来不及了。“申屠谨七道,已率先回身而走。
洪途半霜,满珠山在云雾之中,仿若天际之外一片离恨地,飘飘渺渺,千百年来是越积越多的辞尘堆筑而成,远远望去便如晶莹宝塔一座,傲然立于三界所不能企及的高寒之处。
杨怜惜,若轻云一岫,浮光一缕,站于满珠山前。
她面前是伟岸若峰的人……带着来自地狱的冰冷和不屑,也带着人世正道不离的威严,好像他在,一切来去便无从改变。
“你若想放这些灵魂回去不是不可以。”杨怜惜抬头看着来自地府的阎君遥崖,眼中充斥着熟悉的过往,那是只属于他们的过往,天地之处,五祖初临。
而这九州之地何时有了这纷扰的三界,于是人圣姜娾走了,仙界之主也走了,唯有这地府,万世阴森,何以相顾,谁去?五祖之中,唯剩杨怜惜,遥崖和令君。
“你们甜甜蜜蜜吧,这苦差事自然是我的。”令君苦笑对着遥崖与杨怜惜道,本就天生懒散,几乎什么都不愿意管的令君道。
“不必,三界之主自有定数,既然驱鬼杖在我手中,自然天意如此。”遥崖看着手中蛇形鬼杖道。
“你不能去,你去了,我要怎么办?”杨怜惜拉住遥崖,“你看看我呀,你回头看看我,你走了我要怎么办,三界之主要断情断念,你我之情怎么断,怎么了?”不能相信遥崖的决定,杨怜惜极痛攻心。
“苍茫天地,本就没有不可断之情,我既决定要为鬼界之主,你我自然缘尽!”遥崖一去!头也不回,“自此,再无相见日……”
不愿意回首过往,杨怜惜深深吸了口气,看着眼前的遥崖:“你不是说,再无相见之日吗?千年已过,今日怎么想起来到这圣君不屑于踏足的地方见我?我原本以为再见之时乃是我誓言应验之时呢。”杨怜惜秀眉一挑,仿佛极尽揶揄,但任谁都看得出那是有情义在的,藏也藏不住,多少贪恋痴嗔的过往尽在眼底。
阎君遥崖没有说话,他始终看着云雾之中的满珠山。
杨怜惜顺着他的目光回望,云雾之中的满珠山熠熠闪着光采,在那里有无数痴情的灵魂,只为着有情人的心愿,孤寂千年:“怎么样,这些年,我的收获不小吧?”
“你不该这么做。天道轮回,往生使然,怎么能有这么多灵魂处在不生不死之间?”遥崖冷峻的脸犹如铜铸,说话间丝毫变化都没有。
杨怜惜的表情不是很自然,抿了抿嘴唇道:“我开始并没有这样做,游魂一样在世上逛了几千年……我期望的你知道,虽说我曾许愿,可是我深知情为何物,又怎么忍心去收这些至情至性之人的辞尘?”眼中都是哀伤,杨怜惜向着遥崖走了几步。
遥崖没动,也没反应。
“就算是这样,我也只是把他们拘役了起来而已,若是……若是你肯放弃你那冷冰冰的地府,这些辞尘,我完全可以当作贺礼送给愿意接替你的新任阎君,你说好不好呢?”明眸流彩,怜惜轻轻靠在遥崖的身上,柔夷轻揽,正是遥崖缁色衣襟。
“怜惜。”遥崖道,“我此来是请你放掉这些辞尘珠,解散洪途半霜的,其他的事不需提起,曾经说得很清楚,现在也不会改变。”没有看杨怜惜一眼,遥崖躲开杨怜惜的依偎,向着满珠山走过去。
站在原地,杨怜惜的眼中已尽是怒火……
“此话当真?”半晌,杨怜惜道。遥崖没有回答,是啊……他什么时候说过假话,自己多希望他说的是假的,可惜,他是阎君遥崖,掌管世间生死,他的口中哪有玩笑。
仿佛用了很大力气,仿佛用尽了。
“那便不能了!我不仅不会放了他们,我还会毁了他们,就像四百年前珠元盛世一般隆重……阎君难得来,总要让您尽兴而归才好。”目露冷光,杨怜惜长袖轻舞。
然而灵光未现,已被遥崖手中梵铃吸取:“怜惜,四百年前你毁亿万人辞尘,这天地之间已失有情,繁华胜人情薄!这就是你乐见的吗?”
“我不管这些!你执意做你的阎君,而我想做的不过是要回我的夫君!”没有再管遥崖,杨怜惜展身扑向满珠山。他要毁了这座山,任它有情如此!
飞身而去,阎君紧随其后。
这一战,爱恨无偿!
不说满珠山下,这一对怨偶对战之间天地变色,只说半霜客栈门前,黎关正在苦战季环楚,两人已战得看不清还有什么刀光剑影了。
然而,护青人的队伍何止如此,黑压压一片人浪,带着难以压制的怒火而来,他们受够了这群不可一世的收魂师,仗着自己三界之外无轮回的身份,几乎是经常性地破坏他们的职责!言语碰撞还在其次,兵戎相见也是屡有发生。而究竟他们到底是有情无情,经常做的竟是去帮助有情之人……这样混沌的是非观,简直应该好好教训一下。
这其中就有见了已然赶到半霜客栈的贺连分外眼红的人。贺连杀了阿诺,护青人裘方受到了阎君极为严酷的责罚,若不是季环楚说情,许他戴罪立功,自己几乎魂飞魄散,今天必然要杀了贺连,给阎君一个交代!
大战一触即发,数以万计的护青人和收到命令不断赶回来的收魂师战在了一起。
在这没有时间的所在,这一战不知战了多久!唯一知道的,就是没有人手下留情,只要输或者受伤,被抽碎踩破的护青人,连同他一起逝去的必然是辞尘一枚!而收魂师一边只要被揪出了三千梵丝,必会寸断成絮,只留*空壳,不过瞬间飞散罢了。
到最后,洪途半霜,留下的不过苦战之后的百十人。
“今日一战,你们已然不敌,你回头看看,现在还剩几个护青之人?”申屠谨七道,手中明戟嚯嚯,浓血滴落……
“哈哈哈哈,杀得越多,你们的罪孽就越深重。你可知我们死了尚有天地为证,你们死了,得的不过一句活该!冷血冷面的家伙们,你们做得勾当为的不过杨怜惜一己私欲!”季环楚捂着胸口,不断有血溢出嘴角,“黎关大少、奢极、贺连、申屠谨七,还有你们,你们这群收魂的人,收的可是魂?你们收的分明是这人世的希望!若是天地无情……哈哈哈哈,该是怎样的所在?你们千年为收魂师,看着这世上无情之人越来越多,可是有几分像了你们的洪途?每每行尸走肉立于前,信义全无,礼仪皆悖……你们扪心自问,当初籍茵堕仙为凤,沈霁月碎尘支离,还有你黎关,不是为了杨怜惜而背弃了阎君吗?又因为怕有情,忍痛抽取情魂,这一切,你们就这么忘得干净了?你们每一个人,在这漫长又无为的岁月里可活得快乐?最最可笑的是……贺连,站在你身边的程荼,你也要看着她和你们走一样的路吗?这样至情至性的女子,你让她做这种无情的事情,你觉得她会快乐吗?不要怪我没有提醒你……恐怕你做不到!”
无声,在凄冷的洪途半霜蔓延。
所有还站着的收魂师都被震动了,震动他们的恐怕不是从季环楚口中说出的话,而是这话就是他们自己心里的话,从最初不入三界轮回的惊喜,三千梵丝赋予一身灵力的骄傲,再到可以帮助别人征服别人的喜悦,最终不过沦为辞尘珠掌握在洪途半霜的桎梏。而现在,是不是该打碎这千年的桎梏,去还天地有情……每个人都在挣扎。或许也曾经挣扎过,挣扎得太久了,变得懦弱,变得不敢改变……
动摇在发生……
“你们休想!有我在一日,你们休想踏平洪途半霜,还有你们……“手中白光掠过一众收魂师,黎关大少面无表情,“虽然怜惜此时不在,但是你们休想踏进半霜客栈半步,今日若不死战到底,我便毁了这半霜客栈,你们若是想你们的辞尘珠付之一炬,大可以试试。”
众人紧张了,黎关历来无情,被抽走了情魂,他从来说一不二,身后的半霜客栈里藏着的都是收魂师的辞尘珠,它一毁,魂魄全散……本来逐渐送开的手,此时又握紧了兵器。
季环楚的目光投向了贺连和站在一旁的程荼:“贺连,原本以为你能算得收魂一族中唯一可以拯救的人了,可以为了程荼留在地府,也可以为了她忤逆阎君之令毫不犹豫地离开西海,现在看来……竟也贪生怕死!”哈哈大笑,季环楚怆然而笑道,“你可见过阎君笑?你离开西海之时,猜我看到了什么?阎君于座上微瞑之时竟然露出了笑容!你又是否知道你在地府看到的一切并不是孟姑姑凭空编纂的,而是攫取自你的心,既然你愿意还天地有情,愿意和程荼长厢厮守,又为什么为了这本就不对的事情一错到底?”
程荼紧紧握着贺连的手。
“呵呵,你说这些有什么用?程荼的辞尘珠现在也在半霜客栈。”黎关漠然道,“速速了结你我之战才是关键!”
剑拔弩张,在筋疲力竭,不断喘息的双方阵营中再一次怦然而起。
“到客栈里去。”贺连低声道,“不要出来。”看出季环楚心中的怒火一时喷向了程荼,而以自己对黎关的了解,他真的不会手下留情,贺连有深深的恐惧。
程荼握着贺连的手。
“去吧,我没事儿,他们没剩下多少人了。我们会找机会拿到季环楚手上的四根佛尘丝,那是他掌管护青人的法令,拿到它,我们就有把握把它们轰出去。你放心,我和奢极他们已经商量好了,战斗会很快结束。”
“真的要坚持下去吗?”程荼的头上都是汗。
贺连看着她。
“我是说,季环楚说得……”程荼道。
去深吻她的额头,贺连头上因为久战都是汗:“以前从未细想过这究竟是对是错,或者想过,只是想不明白……可自从遇到你,我就知道了答案。或许有一天,这一切都将终结,只是此时,我要你安全,荼儿,你是我的命。”
当程荼闪身进了半霜客栈之时,门外一片精光四射,喊杀声瞬间明灭天地间。
一群群的人倒了下去,而贺连四人终是以关键的一击,一起攫取了季环楚拂尘之上四根法令丝。
握在手中,黎关四人灵力聚集,几乎是一瞬,护青之人被光束笼罩了起来昏厥顿时产生。
“结束了!“黎关手中一抖,眼看一切真的结束了!
身后……满珠山轰然倒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