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话说于家的妇人命人围了雀薇,眼看就要逞强。
邬铃走来,众人之前婷婷一站,端秀无方。
雀薇抱歉:“大小姐久等了,雀薇遇到了光天化日之下抢东西的,所以才晚了。”
话说得一点不客气,邬铃差点没笑出来。
妇人刚想开口,可惜她嘴没邬铃快……
“我都看见了。你也是的,人家既然这么想吃这糕,你便赠了又何妨?谁许你这样小器的?!”邬铃对着雀薇温柔一笑。
雀薇会意,转过身来,将糕尽数放在了妇人手上,脸上只是淡淡微笑,并未发一言。
“走吧。”邬铃不管众人,回身走了。
雀薇跟上,扶着邬铃,两人穿柳度花而去。
妇人本来还欲说什么,只是两个人这样离开,完全没给她留下什么说话的余地。邬铃说雀薇就像雀薇真的跟个无知孩童争了什么东西一样“小器”。
妇人说不出的气闷,自己叽咕咒骂了一会儿,便有门里的人喊她快快送糕进去。
好在她也就是出来买糕的,现在糕到手了,也便回身而去。
闪过街角,雀薇拉邬铃轻声道:“师姐,咱们干吗不据理力争一下?好不容易跟于家搭上界,说不定这就是师傅说的定数,放弃多可惜。”
邬铃似乎没太听着雀薇说什么,她在想。
雀薇摇晃了一下她的胳膊。
“那糕有问题。”邬铃回望雀薇,凝神而思。
“糕?有问题?”雀薇睁大眼睛。
“嗯。那个人,卖糕的人,在于家门前经过不是一次了,他依次卖过荷花糕,菱角糖,还有竹叶米粽……我开始也没有注意,现在想来,是同一个人,不过乔装了一下。”邬铃拉着雀薇的手道。
雀薇震惊了一会儿:“你等我。”
邬铃点头。
不过片刻之后,雀薇回来了:“真被你说着了,他在于家后门的地方还有一个担子,而且里面有别的衣服和吃食。”
邬铃点头:“你有没有观察到他想干什么?”没了三千梵丝之后,邬铃真的全靠猜猜猜了,好在她还能靠雀薇。
雀薇摇头:“没什么特别的,酒……鸡腿,钱!”
邬铃低头不语……这几样东西,经常想起来的人不少。
“还有一个人。”雀薇道。
邬铃瞪了他一眼:“你这也太卖关子了!这么重要的线索不说出来,妨碍大小姐我破案啊。”
雀薇一笑:“想个人不正常吗?何况是个青楼女子,想是想了……你若是问我想的都是些什么,我……我可说不上来。”
邬铃看着雀薇脸红,眨了眨眼睛,哦,哦……是这样啊。
在街上漫无目的地走了两圈,天色渐渐暗了。两个人都感觉饥肠辘辘,于是找了个路边摊子坐下来吃馄饨。
“眼看天就要黑了,师傅说的定数究竟是什么啊?”雀薇其实比邬铃还好奇。
邬铃耸了耸肩:“不知道,等着呗。”
等,算是等来了。
“就是她们两个,拿过荷花糕的,还有她们两个。”
最后一个馄饨还没有咽下去,邬铃和雀薇的身后呼啦啦围了十几个人,一时吓得旁边吃馄饨的人纷纷闪开了。
邬铃喝了口汤,放下碗对雀薇道:“定数来了,不想定都要被定住了。”
雀薇瞄了几眼包围她们的人:“这是出什么事了?”
邬铃擦了擦嘴:“没听见他们说什么荷花糕吗?估计是他们家那个得了馋痨的三小姐,吃完闹肚子了呗,这不得找人发火吗?”
雀薇点头,深以为是。
有些事情的程度,真不是想得这样浅,比如……于家三小姐于念璘吃了荷花糕,不是闹肚子了,而是——口吐白沫,不省人事,一命呜呼了。
邬铃和雀薇被抓进于府的时候,没在前厅上停留,一直被带到了后院,这里哭声震天。
其实对于这样的情况邬铃有点始料未及,当她看到站在三娘于念璘身边的一丛人里竟然有于念璘的灵魂时,更是吃惊。
这糕竟是要人命的。这卖糕的人究竟是谁?
除了“于念璘”一字不发地站在那里,人群里哭得最厉害的人应该是守在于念璘旁边那个穿着翠绿衣衫的人——所以她是于家三小姐于念璘的亲娘,现在的二房林氏,林巧懿。
而她边上站着擦眼角,却明显没什么泪痕的人自然就是——王氏,现在于家的当家人,王瑛婉。
已是十几年不见,王氏的眉角眼边早添了沧桑,只是涂了厚厚的粉,看起来除了有些虚浮的脸色,其实还不算老。
“夫人,这两个人带来了。”押着邬铃的仆妇道,“就是她们,在咱们门前鬼鬼祟祟半日了,不知道是干什么的,刚才就是她们碰过给咱家三小姐的糕。”说话的妇人就是刚才跟雀薇抢糕的人,现在就像抓住了真的凶犯一般理直气壮,声音带着急躁干哑。
邬铃知道她买来的糕毒死了她家三小姐,她这样把自己薅来,自然是在“戴罪立功”,急于找到找到“真凶”。
“姐姐,姐姐!你一定要给咱们的璘儿做主啊。”林氏忽然站起来奔向王氏,死死拽住她的衣袖。
王氏扶了一下她,目光里露出又心疼又愤恨的眼色。
抬头,眼光狠狠刮过雀薇,又转向邬铃。
一经略过……忽地一个顿挫,继而汇聚成光。
邬铃不露声色地站在那里。
王氏,走到邬铃面前:“放开她。”
身后的妇人一愣:“夫,夫人……她可是疑犯。”
王氏抬了抬涂着蔻丹指甲的手。
妇人不敢违拗,放开了邬铃。
邬铃活动了活动肩膀。
“敢问这位娘子姓氏名谁?”王氏容长脸面,鼻额高挺,颧骨略鼓,正是女子不多的刀削面庞,只因腮凝鹅脂,眼含微光,让整个人还算得上漂亮。
邬铃看着王氏,目光中带着笑。
半晌:“邬铃。”
此言一出,连一直在哭的林氏都愣了,嗖地从地上站起,傻愣愣看着邬铃。
房外雨落,飞花逐水,雨点子竟是噼噼啪啪大了起来。
室内,一个声响都没有。
王氏的脸上慢慢有了笑容,一字一句道:“邬铃?”
邬铃点头。
王氏的笑容变得不可捉摸:“这个名字好像在哪里听过啊?”王氏说着已经围着邬铃转了两圈儿。
邬铃没说话。
王氏挥了挥手。
不一时门外带的仆人进了一个孩子来。这个孩子邬铃认得,是那天西湖灯市里卖晚来香的小姑娘,正是于家八女,和自己的本名一个字都不差的——于念玲。
因为外面在下雨,这个小丫头的衣衫零零落落打湿了半截,脚下的绣鞋半新不旧,被雨水一打掉了一大片颜色。看来是来时都没人帮着打伞。
“告诉娘,你叫什么名字?”王氏对着于念玲道。
“我叫于念玲。”八娘道。
“很好,乖。”王氏一笑,抬头间,忽地闪过一丝阴兀,“这位邬铃娘子,你是不是觉得我儿的名字听起来很熟悉?”
邬铃一笑,大大方方地点头。
王氏有点气闷,她眼光中的飞短流长,故作神秘,夹枪带棒,在邬铃面前,似乎完全没什么用,这丫头不跟着自己的节奏往下走。
于是,一种奇怪的气氛在滋长。
“既然小娘不想说出身份,那你便说说,为何要在我宅子前面来回走动,再说说你对我三儿吃的荷花糕做了什么?”王氏脸上变得严肃,盯着邬铃的脸,道。
邬铃想了想:“门前不是路吗?”
王氏不解。
“是路不让走吗?”邬铃用她的缂红豆扫了扫肩上的刚才被仆妇云娘碰过的地方。
王氏一笑:“或者,这位娘子,您可以选择重要的事情说上两句,不然一会儿官府来人了,您就只好到衙门去解释了。”
“哦。”邬铃不说话了。
雀薇都要喷了,这像谁?像师傅……
对于邬铃的不太配合,王氏并没有急躁,而是坐了下来,她一直在打量邬铃,她有耐心。
邬铃知道,王英婉已经猜出来自己是谁了,准准地毫无疑问地知道了。
因为邬铃其实很像她爹,遗传了于硕宜的修长眉眼,格外清秀,又随了邬梦华挺秀的鼻翼,总是微微上翘的嘴唇,微笑间唇红齿贝,梨涡浅露,虽不惊艳却格外耐看,正像贺连曾在她耳畔说过的……“便有让人迷恋而不自知的能力。”
又沉默了一会儿,邬铃觉得差不多了,现在该猜的也猜出来了,不知道的大概也想不明白了,于是笑道:“我以前叫于念玲,现在叫邬铃,这里曾经是我的家,所以我回来看看。至于那糕,你们该去找卖糕的,问题出在他身上。”
王氏的吃惊不来自这个人是曾经于家的嫡亲孙女---于念玲,而来自,她怎么能说得这么坦然又轻松:“我说一来便觉得眼熟,原来是……你。”
邬铃点头。
王氏转过身去,环顾了一下身边所有的人,眼里竟然带了笑:“你们可知这人是谁?”
现在在房内的,大略一数,挤挤插插约么十来个人。
除了王氏、林氏、还有两个年轻的女子。邬铃虽然不知道她们都是谁,看穿着打扮也就心下明了,这两个人便是“八女一子”入于姓的中的两个女子,她这一世的姐姐……们。
这些姐姐里应该没有大姐,仍记得大姐于念玔的样子,像极了她的娘王瑛婉,而眼前这两个女子几乎都带着南方女子的软弱圆润,正是江南女子的形象,有一个杏眼桃腮的哭得格外伤心,邬铃猜,这个也应该林氏的丫头吧,她哭的可是她亲姐姐,所以情真意切的。
果然被邬铃猜中,这个丫头就是于家七娘—于念珩,正是林氏最小的女儿,不过比邬铃大了半岁而已。
另外林氏还有三个女儿,已经早早出嫁的二娘念琪和年前刚刚出嫁的六娘念珍。现在剩在家里的就是这个小女儿于念珩和今天为了吃糕而驾鹤西去的老三——于念璘。
林氏在三房之中面容最美,自然也最得于硕宜喜爱,于是生养也最多,四个女儿均美貌有嘉,就比如现在这个哭得梨花带雨的念珩,当真漂亮。
另外一个在房中的女子一直站在角落里,安静的像空气,怯懦不胜的眼神似是不会转弯的,众人哭她也哭两声,演戏一般。
只是……邬铃皱眉,这演并不是发自她心里的演,她的眼神里都是惧怕,像是生怕自己哭晚了会有什么坏事发生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