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初冬。
西湖的初冬不冷,但怎么也是冬天,人们早早就来了醉湖轩,等着醉湖轩的宋老板从入冬以来每晚都会熬的滋补汤。
这汤是免费的,只要你来醉湖轩喝酒吃饭,汤就少不了。为着这汤,醉湖轩的生意不要太好。
老板宋塘生送走了最后一个客人已经是二更天了。后厨的灶仍是热的,火烧得很旺,可能是柴不够干,时不时就有些噼里啪啦的响声炸开在灶膛里。锅中沸水汩汩冒着热气,水中跟着翻滚的有一应甜姜青蒜,扔了几个八角进去,李厨子看着宋塘生:“老板,今天用什么吊明天的滋补汤?”这汤要整夜的熬制,所以现在就要准备了。
宋塘生看了看锅,又看了看旁边放着的几个笼子,拎出来一只花兔,这只兔子出奇的大,而且非常健壮,只是现在兔子眼睛里的红像能喷出血来一般。
兔子使劲踹他,使出吃奶的劲儿踹他:“宋塘生,我不曾伤天害理,不过转眼就要渡劫,你现在夺我血肉,岂不是毁我百年道行?”
没有任何表情变化,宋塘生手中的刀雪亮。
第二天醉湖轩的生意一样的好,一道仙兔汤成了让人们如痴如醉的美味。
夜深人静之时,宋塘生用手划过花兔完整又斑驳着血迹的皮毛,眼中闪过一丝冷清的笑意。
品过仙兔汤的晚上,醉湖轩的客人差不多都走光了,只有一个年轻人仍坐在角落里,自己徐徐喝着酒。
“大哥!”宋塘生回头时,门前站着一个婷婷玉立的姑娘,背着一只弹绫的小包袱,盈盈一握的腰身看起来柔软纤细,美若轻云出岫。
“秋蝉!”宋塘生高兴得三步并作两步走了过来。
“大哥,大哥。”姑娘高兴得脸上都是光彩,一把抱住哥哥的脖子,被凭空转了起来。
“你怎么来了,傻丫头?都不告诉大哥一声。”宋塘生是个挺英武的人,眉目深重。
“为了吓你一跳啊!呵呵。”秋蝉笑道。
“走走走,快进屋去,吃饭了吗?大哥给你做吃的去。”宋塘生显然是高兴坏了,拉着秋蝉就往后走。
秋蝉依偎在他身边,就像只,小狐狸。
坐在角落里的白衣男子安静得像一幅画,映着窗外的月光,美轮美奂,这个词其实是形容美人的,但是现在用来说男子也没什么不恰当,尤其是这个男子。
“哥哥,还有客人,不要招呼吗?”秋蝉看了看坐在醉湖轩角落里的人。
“不是客人,是哥哥的朋友,我来给你们介绍。”宋塘生带着秋蝉来到白衣男子的面前,“敬尘,这是秋蝉,我的妹妹,刚刚从秭归来。”
白衣男子莞尔,慢慢起身行了个礼:“秋蝉妹妹。”
秋蝉惊讶地闪了闪灵动的眼睛,声音甜美:“敬尘哥哥。”
辜敬尘点头,有些微醺,眼光朦胧似雾中西湖。
“她便是这样,天不怕地不怕的,敬尘不要见笑。”宋塘生宠溺地看着秋蝉。
“不会。”辜敬尘拱手道,“今日太晚了,敬尘明晚在崇乐坊设宴,请宋兄和秋蝉妹妹前往一聚可好?”
“嗯……这个。”宋塘生有些踟蹰。
“好。”秋蝉朗声道。
辜敬尘一笑,转身而去。
秋蝉看着他一直走出了门。
“秋蝉。”宋塘生道,声音并不是很愉快。
“怎么了哥哥?”秋蝉唇若烟霞,眉如青黛。
“明日你不要去,哥哥自己去就好。”
“为什么?敬尘哥哥这不是要给我接风吗?”秋蝉眼中的光芒干净得像初春的雪。
“你可知崇乐坊是干什么的?”宋塘生道。
秋蝉摇了摇头。
“是钱塘最有名的乐坊,专门教习歌舞女子,并不是……并不是规矩人家女子去的地方。”宋塘生道。
“啊?”秋蝉摸了摸脑袋,“这样啊?嗯……那好吧,哥哥带些好吃的给秋蝉,还有,早些回来。”
宋塘生为着妹妹的乖巧,轻松一笑。
入夜的崇乐坊歌舞摇动,仿佛西湖之美,西湖之静,只在此一时都让位给西湖岸崇乐坊中来往的瑶光。间有曼妙女子悠悠歌舞,腰若纨素,轻若鹅羽,一起一落间香风随动,暗中往来已带了无数痴往的魂魄而去。
“她来了。”辜敬尘坐在一张漆雕花案前端着一杯酒,白得不真实的手轻扬将琼浆送入口中,想是喝多了起身时有些摇晃。
“她肯定会来的,试问哪个女子能挡住狐狸精的迷惑?”宋塘生也喝了一杯酒。
“怎么了?心疼了?”辜敬尘眼细似光裂,不过轻动便是魅光一片。
“我是为了你,不久你的渡劫便要到,功德圆满,走你的正路才对。”宋塘生说得郑重其事。
“哈哈哈……”辜敬尘大笑道,“你怕什么?你怕我收不了场?总不会是怕我真动了什么凡心,栽在这个凡人丫头手里吧?你放心,我的仙路不会耽误半分。你娘灵萨姑姑也一定能从雷峰塔出来。多年朋友,这点小事交给兄弟我便是,不枉你我多年相邻一场,过些时日我还需宋兄助我剥去这一身臭皮囊呢!”辜敬尘的眼中都是嘲讽,仿佛宋塘生劝他的话是在说一个笑话,天大的笑话。
宋塘生没搭茬,他说不出为什么,却又似乎是在担心什么,起身道:“也罢,想来是我多年计划就要得成,心里有些紧张,敬尘既愿意助我,剥去血囊肉骨助你成仙的事自然包在哥哥身上。”
“哎……别走,别走,那丫头不是让你给她带好吃的吗?”辜敬尘摇摇摆摆站起身,指着一边的侍女,“给宋姑娘包些吃的。”
就有衣着暴露得跟没穿也差不多的女子送上一个荷叶包,看起来是精心准备过的。
宋塘生看了看,接在手中。
身后,辜敬尘伸手揽住了送东西的女子,在她脸上轻狎了一下:“今天我高兴,让我来给你们跳支舞吧。”
不见身后声色慢慢,但闻人声渐渐停下,宋塘生便知辜敬尘舞步已起,人们早已沉醉其中,不知身何所在了。
那天之后,日子依旧平静,秋蝉因为尚在闺中,平日里只在后院玩耍,从不到前面来,所以没人认得。所见之人,不过是偶尔来和宋塘生喝酒的辜敬尘。
三个月时间匆匆而过,这一日秋蝉蹦蹦跳跳来到宋塘生面前:“哥哥,明天我要回去了。我娘说让我三个月就回家,现在时间差不多了,再不回去,娘要着急了。”
宋塘生想笑,但是听到秋蝉提她娘却怎么也笑不出来:“回吧,哥哥着人送你。”
“不要!我自己回,到了曲江就有人接我的。你放心,我跟着爹哪里都去,所以一个人可以。我娘……”
“随便吧。”宋塘生再听她提她娘,就有些不耐烦。
秋蝉瘪了瘪嘴,她知道虽然哥哥对她尚好,但是受不了在他面前提起她娘来。
于是秋蝉的计划成功了。
背着自己的小包,秋蝉在转天早晨兴高采烈地离开了醉湖轩。这一去她没去多远,不过在临安的大街上转了三五圈,黄昏时分,秋蝉背着她的包袱站在了崇乐坊的后门。
“敬尘哥哥,你教给秋蝉跳舞吧,秋蝉看过你跳舞,好美啊。”秋蝉看着出现在后门,一身雅白的辜敬尘,仿佛月宫谪遣的仙人,身上有着混在一起说不清的超逸和*。
辜敬尘狐狸一样的眼光中都是玩味,像是看着一只猎物又充满了好奇:“你说,你想跟我学跳舞?”
“嗯,还有管弦,葫芦丝,我每晚都能听到,真好听。”秋蝉道。
辜敬尘挑着眉:“你哥哥……知道吗?”
秋蝉低了低头:“敬尘哥哥能不告诉他吗?”
似乎忽然对整件事情产生了兴趣,辜敬尘走近秋蝉,非常近,几乎可以碰触到她的呼吸:“当然……而且我也可以教给你跳舞。”
秋蝉高兴坏了,跳起来原地转了个圈。
辜敬尘望着她:“不过……我有个要求。”
秋蝉立马站稳,认真听。
“想跟我学舞的人太多了,能从这里排到长安,所以想跟我学跳舞的人,都必须要答应我一个要求。”辜敬尘眼光一闪。
“什么,什么要求?”秋蝉忽然想起了哥哥说的,崇乐坊并不是一个好人家女孩儿来的地方,不觉向后退了几步。
“不用担心,我与你兄乃是挚交,不会让你在崇乐坊抛头露面的。”辜敬尘一笑,他知道她在想什么:“只是这个规矩是不能破的,我的月魂舞可不是白教人的。”
“月魂舞,敬尘哥哥跳的那支舞叫月魂?”秋蝉的眼中像揉进一把碎银一般闪烁迷人。
“嗯。”辜敬尘点头,那晚他发现了躲在角落里偷偷跑来的秋蝉,是啊,终究没有哪个凡人躲得过他的诱惑,他活了三百年了。
于是,将月魂舞跳给她看,直跳进了她的心里。
秋蝉在考虑……
“怎么了?不敢了?”辜敬尘的眼光懒懒的,像一只慵懒的狐狸。
“不是,敬尘哥哥,秋蝉是想知道,你对学舞的姑娘们好不好?是不是会强迫她们做一些……一些她们不愿意做的事情。”秋蝉的脸红了,局促地低下头。
辜敬尘哈哈大笑:“你哥哥开醉湖轩,出卖酒肉蔬果,为的是人们的饮食之欲。我开崇乐坊,为的是……”辜敬尘没说完,一动不动看着秋蝉,眼神凝固在她脸上一般,“只是个乐馆罢了,从未强迫过谁,出卖过谁,说到底就是‘愿意’二字,我的舞师教习们皆是自由的女子,不被繁文缛节所累,也不需理会人们的眼光。”
辜敬尘说罢,理了理披在身上的斗篷穗子:“罢了,既然你这样看轻崇乐坊,我便不留你了。”回身而去,大门即关。
“不是的,不是的敬尘哥哥。”秋蝉有些委屈。
辜敬尘停了下来,却没有回头。
“秋蝉是觉得,姐姐们是实在忍不了了,才……才……”
辜敬尘回过头来看她,脸上闪过的是一种类似冷酷的东西。
“才来找秋蝉帮忙的。”秋蝉趁着辜敬尘没走远,咬着牙道。
辜敬尘这回惊讶了,自己的乐师,舞师们去找她帮忙?帮什么忙?
当辜敬尘看着秋蝉兴高采烈地把一大盒子虾卷儿分给他的乐师和舞师的时候,脸上写满了无奈,甩了甩衣袖辜敬尘一脸嫌弃道:“就这一次,下不为例,每人最多吃一个,不然都跳不起来了。”
众人一片娇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