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水里汩汩冒着泡儿,越来越大。
邬铃已经不是六年前的小丫头了,不会因为紧张而逃跑,水中翻滚而来的波涛在邬铃脚下仿佛碰到了堤岸一般无法靠近,打着卷又回头。
一个男子从水中冒出头来,月光下健美高傲:“你来这儿干嘛?”
师傅?!
邬铃一愣:“你不是让我来找夜荀草吗?”
“嗯,我刚在水底找到了一簇,给你带回去吧。”贺连从水中抬手上来,一株生长在水底的夜荀草闪着奇特的光。
邬铃伸手来接。
咧乎,手腕上有滑腻的触手缠绕开来,逐渐弥漫到肩上,腰上,一股强大的力量涌动,邬铃被向着湖中猛然拉去。
进入水中的同时,邬铃恍惚看到一个白色的身躯在她前方游动,就像……六年前,那个出现在水面的东西。
一试便知,眼前的“东西”当然不是贺连,贺连从来没让她找什么夜荀草,也没长着触角。邬铃并不惧怕,被强迫练了好几年潜水,她现在在水中和在陆地上没什么区别,她倒是要看看,六年之前自己究竟经历的是什么。
据估算,潜了有千米左右的距离,自己闭气的能力已经到了极限。邬铃被拉着进入了一个礁石下面,礁石看起来不大,被拉进去时才发现这礁石有相当大的部分是埋在湖底的,露在水里的是小而又小的一部分。
没错,这就是六年前来过的空洞。试着吸了口气,有淡淡的水草味道,这个洞里充满空气,可以自由地呼吸。
没有声音……如六年前一般,连个水泡的声音都没有。眼前是光亮的,回顾四周,没有贺连……
程序不对,自己第一次来这里,睁开眼睛是先看到的镜子。
镜子,镜子在哪儿?
“在这里。”说话的是从远处走来的贺连,手中拿着一个小巧的菱花水镜。
邬铃将信将疑接了镜子……心中却莫名其妙地紧张开来,越想控制越不能。
镜子中还会看到那个女子吗?她是谁?
……是自己的脸!邬铃的脸!细长的眉眼,挺秀的鼻子,略薄的嘴唇,越长越像自己这一世的爹,于硕宜。
“邬铃,你站起来。”“贺连”道。
邬铃拿着镜子,站了起来。
“愿意和我在一起吗?我是说,永远在一起。”“贺连”的声音是一贯的平淡,拉住邬铃的手。
“愿意吗?”虽然邬铃清楚地知道说话的人不是贺连,还是禁不住去想。
忽然被手臂缠绕进怀里,紧得透不过气,意义不同的紧……窒息,无论是李澄还是邬铃,都没有过这样的时刻。有轻柔的移动,是“贺连”修长而有力的手指,一点一点向下。
不是在三从四德里泡大的,邬铃倒是没觉得一定要守身如玉,但是总不能*给个妖精。
“妖精”?邬铃被自己的感觉吓了一跳,我是怎么判断出这是个妖精的?
一经重复自己的发现,空洞开始漏水……哗哗地漏水。
眼前的“贺连”停下了游走在邬铃身上手,脸上显出不可置信的恐惧:“你怎会识破白鱼镜?”
“啊?”邬铃不太明白他说的什么。
“哈哈哈哈……我在这里待了一千年了,只有两个人能识破我的白鱼镜,你是第二个……”
“谁?谁是第一个?”邬铃脸上的肉肉跳了跳。
“六年以前,一个小姑娘。”
邬铃有点不好意思:“那个……小姑娘……大概……那个……也是我。”
白鱼镜的主人,一条在西湖底千年幻化的白助鱼精先是不可思议,继而哈哈大笑:“原来如此。”
注视着邬铃足有一炷香的时间:“你不爱他吗?”
“谁?”邬铃抓了抓头。
白助鱼精看了看自己。
“我师父?”邬铃明白了他的意思。
“他是你师傅?”白助鱼精道。
“啊。”邬铃点头。
白助鱼精愣了下,一闪而过的光,已经恢复了他的本来面目,一身银白色的锦衣罩着绵长而柔软的身体,不住摇晃着,说是摇晃不如说是摆动,就像鱼的频率,更好看,也很奇异。
“我叫彭蠡。”鱼精道。
“我叫邬铃。”
“你的名字蛮好听的。”彭蠡笑了笑。
“你的名字蛮难写的。”邬铃也笑了笑。
这样的对话持续了没多久……彭蠡忽然看着邬铃:“我现在问你一个问题。你愿意留在这里吗?和我在一起。”彭蠡的表情很认真。
邬铃看了看四处漏水的空洞。
“哈哈哈,我的家不在这里,这只是——白鱼镜,而且已经被你破了,六年以前它被你打破,我足足补了六年,今天想要用一下,结果又被你打破了。”彭蠡摆动着身体。
“额……我,我是怎么打破的?”邬铃摸了摸脑门,确认了一下自己的体温。
“这不重要,或许……我要等的人就是你……”彭蠡凑了过来,他的唇是鲜红的,诱人的鲜红闪着饱满的光泽,他很高,想要吻到邬铃,彭蠡低下了头。
“等!”邬铃向后退。
“怎么了?”彭蠡笑得迷人。
“我不喜欢吃鱼。”
“噗。”邬铃听到了耳边另一个人的笑声,这笑声很熟悉,是贺连。
彭蠡生气了,一条活在西湖底的白助鱼精,不能忍受一个人类禁得起他的诱惑。
一千年,无数美好的女子,比邬铃漂亮一万倍的女人,都没有逃出他的手心,在这西湖底幽暗的所在消磨了红颜,成了一堆堆白骨。
眼前这个女子究竟是什么人?
手中磷光闪现,彭蠡呼啸而来,邬铃被闪得头晕,只感觉身体周围说不出的滑腻。
“嘭!”一声巨响,邬铃胸口发闷,眼前的幻境瞬间粉碎,西湖水汹涌地环抱着邬铃,简直来不及闭水,暗涌已经把邬铃直托到了水面。
“三界之外,收魂一族?”彭蠡的脸发白,惨白,无力地躺在水面上,手脚都断裂开来,拉着一道道血红,漂远了。
“枉你在湖底活了千年,竟然不认识我。”这次说话的是真的贺连,浮在邬铃身边,伸手轻轻托住了邬铃的腰,让她不至于吓得沉下去。
邬铃推了他的手一下:“这有什么怕的?不就是尸块儿吗?”游到彭蠡身边儿,邬铃看了看他的伤,皱了一下眉头。
“你们是收魂师?”彭蠡向邬铃道。
“什么是收魂师?”邬铃问彭蠡,可惜她再也得不到答案了。
贺连不仅碎了彭蠡的白鱼镜,也碎了彭蠡。
月光洒在殷红的湖面上,说不出的诡异,习惯各种血腥味,邬铃用手掬起来一捧,血水映在自己的手心里,不真实地闪动着。
贺连游过来,随手捏着一抹光亮洒在了邬铃手中的水里,就像散落的小小星辰,邬铃吓了一跳,手一抖,闪亮的水撒入了西湖。
西湖之上,一片萤萤浅紫,若星光璀璨。
“3-氨基邻苯二甲酰肼?”邬铃看了看贺连。这是一种常用的显示血液成分的试剂。
贺连摇头:“我的净水花种。”
殷红的血水和紫色的光都褪去了,湖面又是一片澄净。眼前一系列的变化让邬铃觉得不真实。
“累了吧?我们回去。”展开双臂,贺连向岸边游去,非常舒展的蝶泳,相当不好游,游起来就相当得好看!
到了岸上,贺连走出水面的时候,衣服随风而干,转眼衣袂飘飘。
邬铃见识过很多次诸如此类的事情,比如她见过贺连自己看书的时候,放下茶盏,手边的一盆兰花悄悄绽放……贺连也可以不用手翻书,书就自己会翻。但贺连说这不是法术,教不会也学不来。
邬铃不会什么“法术”,衣服都贴在身上,月光之下,玲珑浸透,要知道这朝这代还没有文胸这个东西。
低着头走了几步,邬铃停了下来:“师傅,你把我也吹干了吧,好冷……”抱得住胸口捂不住大腿,邬铃走得像个东瀛舞者。
贺连慢慢走回来,将手搭在她肩膀上,衣衫顺风而干。
花影暗枝蕴香,水纹映月藏鱼,邬铃看着月光之下的贺连,清朗的眉目,微微上翘的嘴角,好像永远是三十出头的年纪,一直不变的面容,邬铃的心又塞塞的,又空空的。
“师傅……十七年的时间不短了,我总该知道我为何而来,再不济……我总该知道我是谁。”邬铃的声音充满了诚恳,“三界之外,收魂一族,那是什么?”
许久。
贺连转身,缓缓向前走,停在离邬铃一米之外:“你做好准备,要知道这些吗?还是就一直像现在这样,过下去。”
邬铃呼了一口气,用眼睛告诉贺连,她不想一直这样,因为一直这样,她会老,会变得比贺连老,在外人眼里从女儿长到妹妹,长到妈,有一天会变成奶奶。
贺连咳了一声,轻笑道:“原来是个原因……好,那今晚,你不要睡觉,替南杨值个夜班吧。”
“值夜班?”这个词儿离自己有些距离了,上一个夜班——还是第一次遇到方一飞,也就是贺连的那个晚上。
“那不是咱们第一次见面,之前我一直在你的周围,只是你没有发现我。”贺连在自己胸前挥了挥手,转眼手上已多出一只络子,浅铜色的绦缕上闪着星点,密密麻麻。
邬铃的目光几乎移不开:“这是什么?”
“三千梵丝。”贺连道。
“真漂亮。”邬铃伸手想去摸摸它。
贺连收了回去:“值完这个夜班,来告诉我,你想不想收回它。”
“收回?你是说,这个东西……”邬铃指着自己。
“是你的。”贺连没有再多说话,已走得远了。
南杨喝多了,仍旧自己趴在石桌上睡觉。
“睡得还真沉。”邬铃掀起他的胳膊,想把他扶回房。
“我来吧,你该去柜上了,那里已经有人等了。”贺连接过南杨,往屋里走,走了两步又停下来,“不用怕,我去去就来,若是有人求你,不要轻易答应什么,等着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