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相较于其婉媚容色,她开口说话时的行止却全然是另一种面貌,脆生生的,像是珠玉落银盘,十分利落,没有丝毫软绵绵的拖泥带水,融于此时姿态举止,叫人望着却是有几分倨傲了,只是也并不惹人生厌,似乎于她而言,矜贵如此,才是理所应当。
她的美,惯常是如此凌厉的,霸道的不给周遭留半分余地。
安瑞不出声的低头看她,唇际抿成了一道缝,许久一言不发。倒是锦年终于从惊愕中喘过气来,忙不迭出声发问,“小,小阿姨,你怎么突然过来了?”
臻惜侧眸扫向她,清凌凌的眸中霎时温软一片,连带着嘴角的笑容亦是融了暖意,“想着来给咱家小公主庆生拜年,庆祝她终于长大成人了呢。”看着小锦年依旧傻傻的模样,臻惜忍不住揪了揪她头顶的俩只小辫子,逗她,“怎么,不希望我来的?”
“不不不,怎么会!”锦年连忙矢口否认,着急了不得了,细声细气,“我也很想小阿姨来着。我只是担心……”你的状况,到底是怎么做到这样漂洋过海泊了大半个地球?
只是最后一句,顾及着臻惜对自己的病并不知情,她也只好生生咽了下去,转而问道,“calvin叔叔……没有和您一起么?”
臻惜摇头,“他有自己的事情,不过过几天应当会过来。”
如此,倒也不好再说什么,只是满腹疑惑却更深,锦年低下头,费力的自顾自思索着。
只是这般局促模样,落在臻惜眼中只瞧着愈发可爱,她笑意更浓,还待说些什么——
“你来给她庆生?”安瑞突然开口。
臻惜并不再看他,只轻轻“嗯”了声。
安瑞又问,“昨天的航班?”
臻惜答,“是。”
安瑞转脸望向她,“你在这儿坐了整夜?”
臻惜沉默了下,轻笑,“我没有那样傻。”
安瑞目光在她单薄的衣裙和裸足上转了圈,不动声色,“先进屋再说。”
臻惜却朝后退了步,“我自有我的住处,事情说完了就走。”停了下,又补充道,“带上小锦年一起,我给她补个生日。”
安瑞理都没理她,像是没有听见半个字,更是完全视她为透明,径自错身过去,开锁进门,从始至终,只淡淡丢了俩字,“进屋。”
臻惜不出声的望着他的背影,进退维艰。
锦年看着被丢在原地发怔的臻惜,一时也觉得颇有几分尴尬。其实对于这样情景倒并不会感到意外,多少年了,虽然在她印象里,他与calvin和臻惜没有直面再遇见过,但是仅从言语不经意间的提及也可以感觉到他对于他们的怨愤——就如同昨夜那样。
安瑞当年离家时锦年还小,只依稀记得年幼时看着他们日日相对,他同臻惜的关系还是不错的,虽然没有calvin同她相处的那般亲密无间,但是谈笑打闹也是无虞。甚至他离家那一天,三人分别时也是依依不舍的样子。后来……很突然的,不知发生了何事。他同calvin闹的水火不容姑且不提,连带着,就连往日情分甚佳的臻惜,他也不怎么搭理了的。
锦年一直觉得,被顺带牵连了臻惜很无辜。今日也是这样,明明是一家子,这么多年没见了,一见面,又是大过年的,几句话没说顺当他就这样把人丢雪地里不管不问自个儿一脸高冷,怎么看都有点过分。
想了想,她只好颠颠跑上去抱住臻惜的手轻声替他开解,“小阿姨,他这俩天心情不太好,并不是针对您。”
臻惜却依旧淡淡的,面色看不出什么波澜,连笑容都未曾乱了一丝,“我心里有数。”
虽然……还是有点担心,但是认真打量了会儿她的表情,却也实在观察不出什么蛛丝马迹,只好放弃。
想想也是,这一回的西塘之行,可不就是臻惜同calvin权衡过后给她叮嘱的一些建议。若不是得了他们的帮助,很多具体的信息,消息,她还真是难以收集全面,这样看来,臻惜心里清楚也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大概是她多想了。
“你说他这两天心情不好?”臻惜沉吟片刻,徐徐开口,“怎么,行程不是很顺利么?”
“倒不是。”锦年摇头,“其实,最后……也算是好的了。”
臻惜不再多问,只是莞尔,“罢了,随他。这种事情终归强求不来。”
锦年原本想要解释几句,可是回想昨夜种种,心里转了圈,不知为什么并不太想将那些私密和微妙公之于众,也只含含糊糊的应过了。臻惜也并未留意,只是若有所思的望着半开的门扉,秀眉烦扰的蹙起,心事重重。
锦年没有注意到她眉眼的忧色和纠结,只关切的摇晃她的手腕,催促,“好了,那快点进屋吧小阿姨,天气那样冷,你怎么穿这么少,得着凉了呢。”
臻惜看着比自己还要焦急几分的小锦年,眼眶微微有些发酸,只摸摸她脑袋,缓声安抚,“无事的,锦年,不必挂心。”
“怎么会不挂心。”锦年气鼓鼓的埋怨,“您的手冷的像冰。您的身子……”
“已经大好了。”臻惜无奈,“真是,小小年纪,都快赶上你calvin叔叔那么啰嗦。”
顾不得去忧伤后半句,锦年只听了前半部分便欢喜的雀跃,娇呼,“真的?您不带骗人的。”
臻惜失笑,“好端端的,骗我家小锦年做什么?我这身子……本来也就那么回事,将养这么些年,早该好了。不然你想想,我若病着,你calvin叔叔哪儿肯放我出来呢?”
臻惜同calvin相守多年,却一直没有子女,只有锦年自幼承欢膝下,他们便只单单疼着她一个,完全当作自己的亲生骨肉,于她而言,他们亦是如亲生父母般亲厚,臻惜就是长姐,是母亲,自小抚育她长大,照顾她,呵护她,以她独有的方式教导她成长。
因着这番缘故,锦年对臻惜向来是全心全意的儒慕和乖巧,听得她这般说了,毫无疑心的,也就安心不再多思,只欢喜的一跳老高,“那真是太啊——咚!”
“唉小心。”
锦年的痛呼和臻惜的惊叫几乎是同时响起,一切都迟了。
撞树杈上了……
臻惜心疼的揉着锦年额头新撞出的红红的大包,细细替她拂去漏了满脑袋的雪屑,轻声苛责,“唉,你这孩子,都这么大了,还这样冒冒失失的,怎好叫人放心呢……”
锦年浑不在意的吐舌,“我不是有你们嘛,没事儿没事儿!”
“万一……”臻惜表情一黯,但很快又恢复如常,只无可奈何的点着她脑袋,“你啊。”
“那也就是说,您来这儿是有事情要办咯?难得出来一回,总不会只是为了给我庆生吧。”锦年继续方才未完成的话,“你方才说有事情要同瑞瑞说,就是这事么?”
“倒也不是什么……”臻惜顺口准备回答,忽然愣住,“你喊他什么?”
“啊……”可糟了,这还真是喊的顺了嘴,锦年讷讷涨红了脸,“那个,随便喊着玩儿的,哈,哈哈。”
臻惜依旧不可置信的看她,愣愣,“你胆子真是愈发大了,就不怕他抽你?”
“目前还没有。”锦年抓抓脑袋,补充道,“只是这回……您别告诉他。您说嘛,刚刚的问题,还没说完呢。”
“他目前毕竟是你的长辈,你也……唉。”臻惜拿她没注意,只好道,“同他不过小事罢了,不值一提。”简单带过,她爱怜的捏了捏锦年圆乎乎的小脸蛋,有些怅惘的将眼神投向屋内,叹息,“主要还是为了你。一时间说不清楚……罢了,我会慢慢告诉你的,现在,先进去吧,我好像……真有些冷了。”
明明已经踏足室内,因着冬日里不熄的地暖,屋内温暖如春,可方才雪地里谈笑风生的臻惜,却骤然一阵哆嗦,扶着墙壁,面色闪过一瞬间的痛楚……
“小阿姨!”锦年失声喊了出来。
“无事,不要叫。”她颇有忌惮的望着起居室内正忙碌的那个身影,轻声吸了吸鼻子,“冷热交替,怕是有些不太适应。下回真得多穿点了。”
再直起身时,臻惜已经恢复如初,表情一如既往的温柔,宁和,“好了,我们进去吧。”
为什么?有那么一瞬间……锦年觉得,为何她的心里这样的慌乱,害怕?
因着三人都裹挟了满身的风雪寒气,安瑞煮了些浓姜茶,分给各自热热的喝了,窝在沙发上闲话——主要是听锦年一人的说话。臻惜时不时笑吟吟的应着,安瑞只坐在一边静静听着,既不离去,也始终不语。
锦年同臻惜的感情一向好,此次小别,更是攒了一肚子的话,越聊越是兴致冲冲。若是照如此趋势,怕是到了天黑也还剩几箩筐。最终还是臻惜揉了揉脑仁,从包包里复又拿出两个礼物盒,柔声打断她,“只顾着说话,倒是忘了这事儿,我也给叶臻家俩姑娘带了礼物,小锦年得闲么?能不能帮着跑趟腿。”
见锦年眼巴巴的瞅着自己和安瑞,臻惜索性也大方摊了牌,“我同安瑞有话要商量,大人的事情,小孩子不要听。”
锦年不开心了,“我昨天已经满十八了。你们有什么悄悄话我不能听的嘛。”
臻惜失笑,“哪里叫什么悄悄话了,胡乱说。”说着吻了下她的额头,“乖孩子,快去快回,阿姨下午带你出去玩儿,嗯?”
锦年闷闷“嗯”了声,兴致缺缺,但总算磨蹭起了身。
此时,一边儿沉默许久的安瑞终于叹了口气,开口,冲她招招手,“锦年,过来。”
锦年慢吞吞挪腾过去,安瑞拍拍她脑袋聊做安抚,在她耳边嘀咕了句什么话,她棕眸瞬时一亮,“真的?”
安瑞点头。
“那好,我很快就回来的,你不准耍赖!”说着,也不待他回复,一溜烟的钻了出去。
室内,终于只剩他同她二人。
盘桓在二人间的宁静太过长久,久到一缕薄薄的阳光都破云而出,懒懒散在室内。这个早晨,天空初晴,显出锡箔般的淡色,难得的好天气。
小小一隅,清茶,阳光,佳人,这样的日子,这样的时刻,如果不发生点什么,似乎便有些不抬举老天了。
臻惜坐在沙发上,手里捧着姜茶,温暖触及着手心,正在想着该如何开口。
好像洞悉了她的全部,安瑞起身,从对面的位置慢慢踱到她的身旁,坐下。
她想了许久,还是率先开了口,“方才……你同锦年说的什么?她这样高兴。”
安瑞漫不经心的玩弄着腕间的丝帕,似乎神游九天,很久之后才不紧不慢的反问,“你就想和我说这个么?”
臻惜噎了下。
安瑞嗤笑,“你我之间,何必来什么铺垫,有话直说吧。”
臻惜双手一抖,茶水渐落,她却是沉默,他忽而侧身凑向她,离得那样近。
“你无话可说么?”他问。
她张口,却依旧难以迸出半个字。
“那我说吧。”他放下手中竹杯,直截了当,“我哥怎么了?”
她果然僵住,可也终于出了声,“他……没怎么。为什么要问这……”
“撒谎。”他轻轻打断她,“他若是好好的,又怎会放纵你跑出来。”
“你怎知……”险些脱口而出,好在及时收住,她抬眼细细看着他,许久,竟是苦笑,“你越来越聪明。”
“我向来聪明。”他淡淡陈述,无关任何主观情绪,似乎只是在表达意见再理所应当不过的事情,“但是在你面前总做蠢事,以致于你可能有所偏见。”
“咣当——”一声,她手中竹杯没拿稳当,终究落了地。
他也不管,只径自盯着她的眼睛,“你能跑这么远,可见他是快不行了,或者干脆已经……死了?”
她亦是直视着他的目光,毫无惧色,只是笑容愈发苍白,许久,当她终于想要开口说些什么时,却是整个身子剧烈的痉挛,重重的咳了起来,一口鲜血喷了出来,虽然用绢帕捂住,却还是有几滴溅到了他雪白的衬衫上,妖冶的殷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