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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
第二天,孟方祈醒来时,床上只有他一个人,他摸了一把额头,十二月的天,他睡出了一身汗。看表,已经是早上八点多,他有点不安,秦知络难道还去上班了?
他从卧室出来,餐桌上已经摆好两份早餐,厨房里有细微的声响。走过去,秦知络正在擦抽油烟机。孟方祈盯着她来回摆动的手臂,突然出声,“能歇会吗?”
面前的人整个身~子抖了一抖,缓缓地转过身,“你醒了?”
孟方祈的头发很短,此时刚睡醒也没有乱蓬蓬的,但眉眼之间一片疲惫。然当秦知络转身,他看到她眼底一片青色,再加上睡前哭了,眼睛又肿了,简直糟糕透了的一副模样,孟方祈就知道自己这还算是休息的好的了。他揉了欧眉心,轻声问道:“什么时候醒的?”
秦知络低下头,状似还回忆了一番,“比你早一会吧。”
孟方祈扫了一眼厨房,从抽油烟机到水池都干干净净的,一点看不出来刚做过饭的痕迹。这是才醒了一会能完成的?
孟方祈凝神,伸手抓住了秦知络的胳膊,欲拉着她往外走,甫一迈步,手掌下滑,转而牵住了她的手。
秦知络没反抗,什么也没说,就任由他牵着,将她安置在了餐桌前。孟方祈伸手探了探她面前盘子的温度,已经是半温不温的了,他端起盘子问道:“我用微波炉转一下,还能吃吧?”
秦知络压住他的手腕,“我不习惯吃烫的东西,你热自己的就行。”触手的温热意让秦知络忍不住想要缩回手。
孟方祈低头瞥了一眼,任由她的动作,他转身坐在对面,开始吃自己的那份早餐。
早餐的味道很久违,上一次吃好像就是那一夜之后,也是她比他早起,他醒来,她已经做好早餐,她很自然地对着他笑,对他说早安。她的表现让他忽略了那是她的第一次。待到他要离开,想对她说点什么,她却说道:“赶不上飞机了,快点罢。”
现在孟方祈回想这一切,他发现了一个事实,那天早上的秦知络在逃避他,每当他想开口说点什么,她都试图转移掉话题。明明自己失去的东西更珍贵,她却像是害怕他责怪的姿态。
孟方祈放下刀叉,擦了擦嘴角,轻唤了对面的人一声,“知络——”
“啊?”
“你说是什么时候开始喜欢我的?”
秦知络也放下刀叉,双手交握放在大腿上,“为什么要突然问这个?”
“十四岁的小姑娘有点早熟。”孟方祈说着笑了笑。
秦知络垂下眼眸,十四岁的小姑娘,豆蔻年华,情窦初开时,邻居家的哥哥不经意地拍了拍她的脑袋,逆光对着她笑了一下,叫了一声她的名字,刚变完声的嗓音低沉动听,太多让她动心的小细节了。
但秦知络没说,真正让她确定是喜欢他的是一个下午。
那天家里的水管坏了,父母找了人来修,但下午都要上班,又怕陌生人进来,只有她一个人在会不安全,于是请了孟方祈过来陪她。
两个人在家,孟方祈坐在沙发上看cctv5的篮球比赛,秦知络也坐在旁边,但两人之间隔了大大的空隙。每次有人投篮进了,孟方祈脸上都神采飞扬。秦知络偏头偷瞄,他笑起来,嘴角上扬的弧度真好看。
突然,孟方祈偏头端详了她一眼,说道:“知络,上午在少年宫学的曲子,你练了吗?”
秦知络低头,收回视线,“还…还没。”
孟方祈揉了揉她的后脑勺,“现在还来得及,快去练。”
她头一动也不敢动,怕有一分一毫的移动,会被他误会成她不喜欢他这样的动作。
“我练琴会打扰你看比赛的。”秦知络不起身。
“我看着画面就够了,你只要弹的不难听,就不算打扰。”
孟方祈这句话就像是激将法,秦知络果然立马就站起来,坐到钢琴前了。
秦知络已然记不起那天弹的曲子是什么,只记得大概是比赛中场休息时,他慢慢悠悠地走过来,靠在了钢琴上。她指尖微微发颤,落在黑白键上使不上力,而她却耳边有无数的杂音,听不见自己弹得怎么样。
良久,似有人说:“还不错。”
那一道声音让她的一颗心趋于平和,让她得出答案——所谓喜欢上一个人就是这样罢。
餐桌上,久久的静寂。
孟方祈自觉有点失言,秦知络却在暗忖他说这句话的潜在意思。
孩子就要没了,他开始质疑她说的喜欢,所以找到理由要分开了吗?秦知络其实不愿意往深了想。
“我让你这么急着过来,会影响你的工作吗?”秦知络先开口,换了个话题。
“你这,是大事。”
孟方祈又伸手探了一下秦知络杯子的温度,牛奶已经冷了。他端起来,还是去微波炉那热了。顺便留下一句话,“冷了喝你腥,回头又得吐。”
早上的一番闲聊,算是不了了之。秦知络吃完饭又想回床上躺着,孟方祈不让。
“爸妈那边知道吗?”
“还没。”
“不打算说了?”
“那么大个孩子没了,怎么可能瞒的住。”
孟方祈耙了耙头发,自己这脑袋刚刚在想什么。他问:“那今天去说?”
秦知络本来有点食困,这下也被他缠没了,“我先打个电话。”
秦知络这个电话是打给关常雅,说实话,她仍不死心,她想保住孩子。
关常雅今天不上班,在家,接到秦知络的电话一点都不意外,王浔已经早秦知络一步打过电话了。
“知络,情况我都大致了解,儿科、心外科的专家我也替你咨询过,因为你现在月份还小,后期孩子还会发育,可能还会有变化,所以你如果确实想留住这个孩子,那就别着急,等第24周、28周,甚至到第32周,再做检查看情况。但到那时候月份大了,你如果想引产,对你身体伤害是很大的,你知道严重性。换个角度,秉着优生优育的原则,有畸形的孩子,我们都劝父母慎重,毕竟有缺陷的孩子在这个世上生存,要比我们想象中难得多。”
“生下来的治疗呢?”秦知络声线哆嗦而不自知。
“这个我可以帮你约心外科的专家谈一谈就这两天。”关常雅热忱地说道。
“好。”
撂了电话,秦知络与孟方祈说了这一番曲折,他沉吟了片刻,而后盯着她的眼睛说道:“先咨询。”他没说接下来怎么样,但秦知络都懂,这样的情况不适宜计划太多,走一步看一步实际的多。
如此一来,也没必要告诉秦父秦母那边了,等一切尘埃落定了再说不迟,现在说了不过是平添担心罢了。
秦知络因为一夜未眠,一整天翻来覆去的睡觉,孟方祈也没打扰她,就呆在外面客厅,隐隐约约能听到交谈声,应该是在打电话。
到了傍晚,秦知络起床,照了照镜子,脸色仍旧不好。孟方祈恰好在打电话,看着她从卧室走出来,笑了一下,接下来像是敷衍般挂了电话。
“晚上就煮碗面,上面给你煎个荷包蛋行不行?”孟方祈问。
秦知络正在手机屏幕上滑动的手指滞住,“行呀。”她一面退出外卖app,一面答道,但面上却有些不敢相信。
孟方祈也看懂了她的意思,随意地解释道:“就会点,勉强凑合。”
孟方祈说完就进厨房了,甚至还把门给关上了。秦知络微掀唇角,保持住他的形象,她不去围观。
约摸二十分钟后,孟方祈端着一大碗面出来,其实看不见面,上面盖着三个荷包蛋,把面压得严严实实的。荷包蛋的边边全煎得焦黄焦黄的,好在没有糊。孟方祈把碗慢慢地放在餐桌上,“不好吃就把蛋吃了,少吃点面。但应该比外卖强点,没放多少调料。”
秦知络拿起筷子,刚准备夹起一个蛋,却发现孟方祈就杵在旁边,一眨不眨地瞧着她吃,她又放下筷子,“你的呢?”
“你先吃,这么大碗,你应该吃不完,我吃剩下的。”孟方祈不甚在意地说道。
秦知络重新拿起筷子,心口紧紧密密地涌上来一股酸意,“方祈,你辛苦了。”
“面坨了就不好吃了,快吃。”
这天晚上,孟方祈和秦知络并肩躺在床上。秦知络好几次话到了嘴边,她却又咽下去了。最后,孟方祈似是感应到了她的欲言又止,忽然说道:“早点睡,少想点事。不管怎么样,我们不拿已知的来赌未知的。”
秦知络大着肚子不好翻身,她侧首,眼眸里亮晶晶,看向身旁的人,他一手枕在脑袋下,眼睛望着天花板,神情莫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