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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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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元宝除了第一次进薛府的时候被薛老四用陈年梨花白醉倒,其他时候果真当得起林恒所谓的聪明的评价,这会儿在天上盘旋了几圈却一直没下来,直到夏承毅牵着马去配马鞍,薛云晗招呼一声,元宝才缓缓落到她肩膀上,薛云晗拿手摸摸元宝毛茸茸的的小脑袋,元宝顺势蹭一蹭。

    “元宝,你和你主人性格怎么差这么多?”

    也不知元宝听懂没,一双绿豆大的眼里闪烁着讨好的小光芒。

    薛云晗一边觉得好笑,一边取下元宝腿上的小竹筒,倒出来一张纸条。

    仍旧是用馆阁体书写,无抬头无落款,连时间也无,只写了个地名儿,一看就在附近不远处,那应当是立时便去的意思了。

    薛云晗此次只带了南碧一个丫头跟随,只是起居服侍一下,平时出门并不带着,左右她对这里十分熟悉,而且有资格参加秋狩的不是朝廷重臣就是豪门勋贵,清河行宫里可谓三步一岗五步一哨,并无安全忧患。

    放飞了元宝,薛云晗远远跟在后头,到了地方,是一处小院,林恒的书童平扬在院门口守着。

    院子不大,里面只种了一颗银杏树,也不知长了多少年,十分繁茂高大树叶俱都金灿灿的,一个男子着天青色长袍,坐在树下石桌旁,蓝天白云,朱墙黄瓦,薛云晗有一瞬错觉,这一方小院,这一个背影,让人无端地安心。

    林恒却是在想,以他所见,这姑娘平日里坐卧行止仪态极好,走路的步子大小跟尺子量过似的,从院门口到石桌旁,他走了三十七步,以她的步距差不多需五十步。

    林恒没有回头,但是他知道薛三姑娘到了。

    五十,四十九……三十二,三十……九,八……

    每数一个数,心里的欢喜便止不住地盛一分,林恒端着茶杯佯作喝茶,从澄明清冽的茶汤里看到了一张满是笑意的脸。

    “林叔找我有何事?”薛云晗初时喊不惯,后来觉得这称呼可以时刻用辈分来提醒自己,不要像上辈子一样生了妄念也不错。

    林恒一僵,脸上的笑意一下散掉,放下茶杯,趁薛云晗还未走到跟前,将脸上表情调整得严肃端然了,才道:“这次秋狩,庆安长公主也来了的,方才约我过来,说是我中了举人,还未送贺仪与我。”

    林恒正经得叫庆安长公主一声姨母,姨母说要给外甥送贺仪,也完全说的过去,只是庆安长公主要送贺仪何必非要在这个时间这个地点,薛云晗问道:“怕是梁凤君约你相见吧?”

    林恒点点头。

    薛云晗有点郁闷,明明是她提出要和梁凤君合作,梁凤君却只约林恒,可见连梁凤君都知道她无权无势,办不来这事儿。可是林家阁老向来是纯臣,林家上上下下都不沾染夺嫡之事,林恒热心这事儿又是为什么呢?

    薛云晗心里想着,便问了出来:“查探宫闱密事,其中艰难和风险你必是懂的,我做这些总是有不得已的理由,你呢,为什么愿意帮我?

    林恒以手支着下巴,看着薛云晗:“说不定我也有不得已的理由。”

    ——比如,喜欢你。

    面前的人似笑非笑,一双眼深沉似寒潭,又粲然若流星,薛云晗看到自己的身影落在林恒的眼里,像被一股温暖润泽的春风包裹着,不由自主地离他越来越近。

    “小的给庆安长公主请安!”院门口传来平扬的声音,薛云晗恍然回过神来,林恒心里默默叹气,太小了,还什么都不懂呢,说出来会吓跑她吧?

    薛云晗和林恒都站起来向庆安长公主行礼,旁边跟着的梁凤君退后两步避开,庆安长公主生母身份低微,母女俩从前在宫里受安阳长公主颇多照顾,向来跟这位堂姐比跟其他姐妹更亲近,她十分待见林恒这个外甥,眼光转到旁边薛云晗身上,却皱了眉头。

    林恒不慌不忙行了礼,解释道:“薛三姑娘是我叫过来的。”

    庆安长公主本来就是个万事不关心的性子,听得这一句解释,回头看梁凤君半分眼神都没落在那面目姣好的小姑娘身上,也就放过不提了:“我往屋里坐会儿,你们几个自个儿聊吧。”

    梁凤君是被视作低贱的戏子出身,见林恒和薛云晗两人都无轻慢神色,方才坐下,脊背挺直,盯着石桌不发一言。

    林恒亲手给梁凤君斟上一杯茶,道:“梁大家既肯约我相见,必定是有所取舍了。”

    “我凭什么相信你们?”梁凤君不置可否,也不接茶,“你们并不是第一拨来试探我的人。”

    薛云晗和林恒对视一眼,这在预料之中,只是侧面证实了朱衣之死不寻常而已,薛云晗心知自己身份不如林恒重,由着林恒开口。

    林恒仍是一派的温然典雅,坦然直视梁凤君的眼睛:“你在庆安长公主的身边已经有四年,总该知道,以我母亲安阳长公主和我祖父林阁老的身份地位,从来只做纯臣,朱衣不过是一个内廷宫女,对我们来说完全是无足轻重的,我们没有立场和动机害这样一个没有利益冲突的人。”

    “虽然我无法告知你我为何要查朱衣的死因,但是我们有共同的目标,你有我们不知道的信息,我们有你无法做到的手段。而且,以庆安长公主和我母亲的关系,我们既不会也不能对你如何。”

    梁凤君往庆安长公主所在的屋子看了两眼,也不知是被哪一句说服,半晌才道:“我母亲改嫁之后,姐姐是吃百家饭长大的,她后来迫于生计进宫当宫女,先时送回来的钱很少,后来慢慢地就多了起来,但是不管钱多钱少每回都会有信带回来,信上总是说,她会努力当差,以后得了五公主的恩典,放出宫以后咱们就有自己的家,就可以一起生活。”

    “后来有一天,听说五公主去世了,我娘整天唉声叹气,说姐姐怕是只能一辈子在宫里当宫女了。没过几天,却听到了一个更糟糕的消息,宫里来人说我姐姐为了忠义自尽殉主,皇上还亲自叫人送了丰厚的抚恤金给我们。”

    这些事薛云晗和林恒都是知道的,见梁凤君心情沉重,便一直静静听着。

    “我和娘都不相信一心想回家的姐姐会自杀,我娘想拉住宫里来的人问一问,被我阻止了,因为前来送抚恤金的宫人一直有意无意探问姐姐死前可以送什么东西回来……我平时唱戏见到的达官贵人们,就没几个府里是干净的,何况皇宫那样的地方。后来姐姐都已经安葬了,我们却又收到一个包裹,里面不是平日里送的银钱,只有几根银打的首饰,想来是姐姐平日里戴的。我娘因为思念姐姐,每日里把几件首饰翻来覆去地摩挲,叫她发现其中一根簪子是中空的。”

    薛云晗心都提了起来,林恒投以一个安抚的眼神。

    梁凤君缓缓从贴身荷包里抽出一张叠好的牛皮纸,打开牛皮纸,里面是一张寸宽的小纸条。

    薛云晗脱口而出:“抱柱之信,不见不散。”

    “你怎么知道?”梁凤君眼里满是惊疑,林恒的目光也充满了探究。

    然而下一刻,林恒看到那张纸条,赫然正是他的字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