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蜓山里长顾弘乃永安县主簿顾慈的同族堂兄,而顾弘与县丞方知有又是近年结成的姻亲,典史薛同乃方知有的外亲。放眼永安县县府衙门,蔡玹这个“外来户”乍看起来是处于弱势,然而能稳坐两任京畿知县,且年年考绩为优,这可不是个受排挤的知县该有的处境。
“廖仲亭在诉状中单单将蔡玹拎了出来,果然是心思通透之人,明白了吃一堑长一智的道理。”严静思对廖仲亭的印象很是不错,有读书人的风骨,又不乏变通,只是,可惜了......
想到廖仲亭跛行的模样,严静思不禁心生惋惜,问骑马走在车驾旁的康保,道:“廖仲亭的腿伤可有恢复的可能?”
康保叹了口气,“知府衙门行杖时故意下了重手,摆明了是要废了廖公子的腿脚,进而断了他科举入仕的前路。”
严静思沉吟片刻,交代道:“稍后派个身法利落的人走一趟蜓山,送些必需的伤药过去。”
“娘娘放心,奴才已经安排好了,今儿夜里就过去。廖公子今日虽吃了些苦头,但也都是些皮肉伤,并未伤及筋骨,顶多十天半月就能痊愈。”
“嗯。”严静思满意地点了点头,心念一动补充道:“让过去的人私下里和廖仲亭说一声,条条大路通康庄,大丈夫想要有所作为,并非科举一条路,让他安心养伤,后面有让他一展所长的地方。”
看来皇后娘娘这是要重用廖仲亭的意思。
康保应下,想着定要谨慎叮嘱传话的人。
皇庄的东庄别馆位于永安县县城和东庄庄园之间,规格参照皇家行宫的标准修建,只是在规模上缩小并精简了一些,但在严静思在看,也是十分奢侈的。
这样的行宫别馆,仅京畿就有三处,另外还有猎宫一座,莫说兴建时耗费了多少库银,单是日常维护也是一笔流水般的开支。关键是,皇上一年到头也不一定过来住一次,这银子花得委实冤枉。
严静思在别馆的花园里溜了一圈,目之所及尽是品种名贵的花卉和造型奇特一看就价值不菲的山石,一路行来,赏的根本就不是花,而是白花花的银子!
“娘娘,您可是累了?不然咱先回房歇歇吧。”挽月见自家主子脚步有些迟滞,出声道。
她哪里知道,严静思其实是心疼银子迈不动步,和累没有半文钱的关系。
严静思没了继续逛园子的兴致,顺着挽月的意思,主仆一行人回了内院。别馆管事是东庄的一个庄头提拔上来的,姓孔,五十刚出头的模样,身量不高,不胖不瘦,长相平凡得扔进人堆里也不乍眼,而严静思却敏锐察觉到,康保对这个孔管事似乎格外在意。
当晚,严静思的内院防卫就比往常严密了几分。
接下来两天,内院的守卫始终没有放松分毫,康保安排得隐秘,也并未禀明用意,严静思猜想,康保应该也是不确定情况,未雨绸缪。
直到第三天傍晚,烛火初燃时,康保脚步有些匆忙地前来求见。
礼毕,康保面色凝重,沉声道:“娘娘,皇上派了人过来,您可能要即刻见见。”
这还是严静思第一次见到康保如此沉重的表情,心中感念,怕是先前预计的最坏结果要发生了。遂挥了挥手,道:“那就叫进来吧。”
康保应声走到门口,房门一推开,数道身影就如鬼魅般窜进了厅内,挽月和莺时条件反射疾步上前挡在了严静思前面。
严静思透过挽月和莺时之间窄窄的缝隙看过去,嘿,行礼的还是熟人。
挽月和莺时显然也认出了来人身份,无声退回了原位。
说是熟人,也不尽然。只不过是对他们的装束熟悉而已。
锦袍鸾带,云肩膝襕,脸覆银面具,腰佩弯刀,不是皇上身边的龙鳞卫还能是谁?
“末将龙鳞卫千户,左云,参见皇后娘娘!”左云单膝跪礼,道。
严静思眼神微动,略为惊讶地挑了挑眉。龙鳞卫为大宁高-祖皇帝专设的帝王专属亲卫,除了只听命于皇上一人之外,最为神秘的就是他们的身份。现下左云竟然主动报上性命,必然是得了皇上的授命。
更出人意料的是,在严静思说完“免礼”,左云一队人起身后,竟直接将脸上覆着的银面具摘了下来,而后注意上前,报上姓名与职位,同时头部保持平视,足以让严静思看清他们的脸。
康保垂在身侧的手掌倏地握紧,带着几不可察的颤抖。
这样的举动,代表着这队龙鳞卫,皇上调配给了皇后娘娘,此后便是皇后娘娘的死卫。此例虽不是今朝首开,但在大宁开国近六十年里,屈指可数。
皇上何时竟如此看重皇后娘娘了?
康保百思不得其解,但心里为主子欣慰欢喜的同时,也不由得大大松了口气。他之前虽尽力做了妥善的安排,但始终为皇后娘娘的安危提心吊胆,现下有龙鳞卫在,他立感身上的担子轻了大半。
“皇上费心了。”严静思承下宁帝的好意。上次宫中一别,严静思总觉得宁帝和记忆中,甚至是第一次见面时大有不同。记忆中的宁帝,温和谨慎,仁慈宽厚,初见时也是举止温润,眸色宁和。而上次受伤清醒后,在宁帝睁开眼的刹那,严静思竟从他眼中捕捉到了明显的戾气,性情也明显深沉内敛了许多。如果说之前的宁帝像是一池静水,那么伤后接触到的宁帝,更像是看似平静、实则暗藏汹涌的海。
这绝对不是错觉。严静思对自己看人的眼光非常自信。但究竟是什么原因导致了宁帝性情的剧变,她没有兴趣也没有必要知道。好奇害死猫,人生中最大的风险,就是去探究不必要的好奇。宁帝已然是这样,她要做的,便是进入这样的宁帝的利益统一阵营里,成为不可或缺的一份子。至于恩宠什么的,抱歉,上辈子她就不相信什么忠贞不渝的爱情,现在和一个后宫三千佳丽尽合法的帝王谈什么一生一世一双人,她严静思自认没那个能耐。
“皇后娘娘安危,皇上时刻心念之。”左云一板一眼回道。
严静思唇角含笑,“皇上是这般说的?”
左云诚实回复:“正是。”
严静思唇边的笑意愈甚,心里想的却是:为了表示诚意,姑奶奶可是亲自上阵点燃导火线,宁帝那家伙能不在乎我的生死吗?!
龙鳞卫最大的好处是:好用,省心。
在严静思面前刷了一次脸,后续任何安排都不用别人管,和这样的人搭档,康保险些喜极而泣。
龙鳞卫分明卫和暗卫,配合轮值,再加上康保原安排的守卫,一时间严静思身边的防卫可谓滴水不漏。因情况特殊,左云率领的这支龙鳞卫除去了标配装束,换上了一般守卫的服甲,因而别馆里的人并没有察觉到异常。
“娘娘,昨夜明泉暗中赶到东庄见了吴达,随后庄中护院出现调动异常。”一清早,马云将最新动向禀报于严静思。
“自从那日娘娘接下廖仲亭的诉状起,短短几日,县衙就接到了十余桩状告侵地的案子。民怨渐起,祁大人再有三五日便可到达永安县境内,皇上的御辇也已离京,明泉他们,恐怕是要坐不住了。”康保得以从保护皇后的重任中分出精力,愈发密切关注永安县的动静。
“看来,极有可能就是今晚了。”严静思看了眼窗外阴沉的天气,这场雨憋了两三天,一旦下起来,怕是短时间内停不了。月黑大雨夜,还真是杀人灭口的好时候。
“娘娘不必担心,末将们定会护得您周全。”皇后娘娘的怯懦胆小,左云身为宁帝身边备受重用的龙鳞卫千户,自然也是知道一些的。
“本宫相信你们。”严静思担心的并非自己,“康保,蜓山那边可安排妥了?”
“娘娘放心,奴才下午亲自跑一趟。只是......”康保自是信任龙鳞卫的实力,但这等性命攸关时刻,他仍不放心离开主子身侧。
严静思看出他的犹豫,宽慰道:“你尽管去,蜓山没有纰漏,才不枉费咱们冒着一次险。”
“奴才定不负所望!”康保看向左云,道:“左千户,那个孔管事,应该不是个简单人物,请务必小心提防。”
马云了然颔首,“应该是个行家里手,不过尚在龙鳞卫可控制范围之内。”
康保:......
武力值不同,果然是不能愉快聊天的。
诚如严静思所料,午膳用过没多久,天色骤变,伴随着大风黑云团聚,酝酿了几个时辰后,刚刚入夜,豆大的雨点砸了下来,雨势越来越密集,很快就形成了瓢泼之势。天地间仿佛挂着一层巨大绵密的雨帘,雨气蒸腾,朦胧一片。
偌大的别馆寂静得只听得见雨声,廊下燃着的灯笼在雨雾中如一道蜿蜒迂回的红龙,衬托得周遭愈发清冷肃杀。
忽的,一道道疾行的身影划破雨帘,包裹着夜行衣的身体隐在夜色中,偶尔可见红龙反映下独属于兵刃清冷的幽光。
严静思端坐在寝房内室的屏风后,挽月、莺时侍立两侧,沉默地等待着已一步步逼近的杀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