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窦漪房诧异地望着房间里的一切,红烛数盏,晕染出暧昧的流彩,轻纱幔幔,艳如霞烟,床榻的四角点着熏香,传来袅袅的月麟香。墙上还挂着几幅艳/图/春/宫,看得人脸红耳赤。
这……这是传说中暗牢?
宫魅轻咳了一下,纠结着要不要把真相告诉她:“高祖建造椒房之初,在内殿中打造了这间密室,是用来……呃……享乐用的。”
用屁股想都知道这是哪门子的享乐!这分明是酒池肉林的隐晦版!
“你早就知道?”她问道。
他偏开头,不自在地清咳了一下,“这个……嗯,听说过……”至于自己是怎么知道的,他决定绝不能告诉她。
你是怎么知道这些宫闱秘事的?窦漪房心头不觉泛起酸意,正想追问的时候却被房间一角传来的女声给打断了:“窦漪房?嗬,你果然不简单!”
循声望去,那边的角落里赫然立着一个熟悉的身影,正是多日不见人影的倚玉!常喜说过,自从自己被派去照顾张嫣以后已经好些日子没有见过她了,原来竟被囚禁于此。只见她的手上和脚上均扣上了沉重的铁镣,每走一步都会发出铛铛的响声。
“倚玉姐姐?”本是来寻清莲的,没想到还会看到她。
倚玉轻蔑地撇了她一眼,虽然身为阶下之囚但高傲的语气丝毫不减当日:“难怪甫入宫中就节节高升,原来背后还有人撑着呢。你和这个影士又是哪国诸侯王的走狗?常满那个老阉人这回也算是看走眼了。”
“什么走狗不走狗的,我只是来找人的!”
“嗤——随你怎么说,我一点兴趣都没有。”倚玉抬起下巴往里指了一下,冷漠地道:“找人?你说的是里面那个没用的小宫女吗?”
窦漪房随着她目光所指的方向看去,只见清莲正缩在墙边的角落里,神情呆滞,眼角边挂着泪痕,整个人仿佛受到过极大的惊吓,还没完全恢复过来。
“清莲!”窦漪房急忙跑到她的身边,清莲缓缓地抬起头,一看见来的人是她,泪又忍不住滑了下来。
“小妹!”清莲扑到窦漪房的怀里,哭成泪人。
“你怎么啦?这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窦漪房连声问了好几次,清莲只一个劲地摇头痛哭,什么话也说不出来。
倚玉冷眼旁观,不屑地哼道:“不过是毁了清白之身罢了,有必要哭得这样死去活来吗?也不想想临幸你的可是当今的天子,天底下有多少女子还巴不得跟你换呢。”
窦漪房心头一惊,道:“她说的,可都是真的?”
清莲呜咽着道:“那天晚上,我留在偏院里伺候皇上,本以为陛下只是醉了,怎知他突然就……我哭,我喊,却没有人来救我!第二天清晨,秦嬷嬷就出现了,然后我就被太后娘娘派来的宫卫捉到这里来了!”
她到现在还清楚地记得秦嬷嬷过来验身时那阴险的嘴脸!
“他们捉你来干嘛?”桃花酿的酒力有多么惊人,她是很清楚的。那夜如果不是宫魅救了她,自己也不知道会发生什么事情!
清莲哭不成声,呜咽声中连不出一个完整的句子。按理说,酒醉的皇上误宠了身边的宫人是极为平常的事情,实在用不着如此劳师动众。这种事情要是放在其他宫里,早就大事化小,小事化无了。哪还会惊动到宫卫,要把人秘密囚禁起来呢?
皇上不认账的话,谁敢吭一声!
“代孕!”宫魅语出惊人,精明如他已经看出了吕后那场家宴背后真正的目的。
倚玉睨了他一眼,冷傲的语气里带了几分佩服,“没想到你这只未央宫的无影狗还挺有见识的,连太后娘娘的心思也猜得挺准。”
“倚玉姑娘缪赞,小爷我愧不敢当。”
窦漪房急忙追问道:“代孕是什么意思?”这个年代应该还没有试管婴儿什么的吧,吕后她要怎么完成代孕啊?
宫魅平静地回答道:“帝后尚未有夫妻之实,皇后年纪又小,要诞下嫡子最快的方法就是找人代孕。这个人必须是清白之躯,以确保宗室血统纯正,而且身体健康,最好在宫里无亲无故、无权无势,待久了不会引起人注意,突然消失了也没有人会在意。吕后早就有了人选,你们这些长乐宫里当差的清白宫人就是她的首选。”
窦漪房想起了自己和张嫣在长乐宫的对话,吕后肯定是知道了她癸水初潮的事,紧接着就开始部署代孕的事情。
清莲泪眼婆娑,捉住窦漪房的手不停地在颤抖,“太后她不死心,非要皇上一次又一次地……”她的话哽咽在喉咙里,就再也说不下去了。
窦漪房鼻头一酸,不由得泪流满面。
宫魅接下了她说不出口的话:“吕后这次是铁了心要嫡子的。皇后已经被软禁在椒房,就等着对外公布喜怀龙种的消息。一天不诞下龙子,你和张嫣谁也别想离开这金丝牢笼!”
清莲一听,绝望地埋在窦漪房的怀里,两人潸然泪下,无声哽咽。倚玉扯了下嘴角,就像个旁观者一样冷冷地看着热闹。
“你也被吕后囚禁在这儿,难道一点也不害怕吗?”宫魅冷冷地对她道。
“怕?怕就能走出去吗?那女人一旦立下了决心,神鬼无阻,是谁都改变不了的。你先看看张嫣,再瞧瞧戚氏,哪一个能逃得了她的魔掌?大家终究不过是未央宫的一抹怨灵!”
“素闻倚玉姑娘是太后娘娘一手栽培的三品女中侍,性情、处事都与主子同出一辙,今日看来此言非虚啊。”
倚玉甩了甩手,手上的镣扣发出冷玉一般清脆的响声,“少跟我来这套,我跟她还是有着天渊之别呢。她那股狠劲,我学了十年都学不到半分皮毛。”
“哈哈……说的好,真不愧是吕后一手提拔的女官。那样的狠劲和毒辣还是少学为妙,不利于胎教。看你的样子,该有两个月了吧?”在这方面他还算有点经验的,倚玉的身形和举动是瞒不过他的。
窦漪房转过头去,震惊地看着倚玉,“你……怀孕了?”倚玉一直在椒房伺候,身边只有女官和太监,哪来的人跟她怀孕啊!难怪吕后把她锁起来,为了就是逼问出她背后的男人是谁!
倚玉轻轻地抚上了还没隆起的小腹,冷漠的眼底终于有了些温度,“她不杀我就是为了知道孩子的爹是谁,我才不会轻易遂了她的愿。”
“能在未央宫内自由出入,和椒房高等女官私通有子,这个人定然不简单。不查个水落石出,吕后是不会善罢甘休的。”
倚玉漠然地道:“作为一个影士,你知道的也忒多了些。”
宫魅哈哈几声,一笑而过,“职责所在,不随手捞多点信息,要是我家主子问起来,小爷我也不好交代嘛。”
说着,外面隐约传来频密而急促的脚步声,看来吕后和宫卫们就快回来了。此地不宜久留,宫魅连声催促窦漪房和他一同离开。
窦漪房眼睁睁地看着自己和清莲交叠的双手慢慢地被分开,泪目怆然,呜声哽咽:“清莲,等我!我一定会想办法把你救出来的。”
“来不及了!”宫魅狠下心来,抱着窦漪房转身就走,迅速地将花梨木门重新锁上,脚下生风往外逃离。窦漪房把脸埋在他的肩窝上,眼泪像断线的珠子,一滴滴溅湿了他的肩膀。
他把她送回了椒房的小偏院里,临走前谨慎地交代道:“你一个人在椒房记得步步为营,清莲代孕的事情一定要假装什么都不知道,更不要胡乱去插手。事关重大,偷龙转凤之事动辄都是掉脑袋的。你和琴婳都在吕后候选名单上,凡事更要千万小心。吃的喝的都要多加个心眼,别像上次一样什么都往嘴里塞。记住这个标识,只有附有这个标识的膳食才可以放心食用,其余的我都会暗中打点好。”
他掏出一枚银制的龙爪符印,由一条红绳挂着,简单而小巧。窦漪房接过它,打开红绳挂在自己的脖子上,珍而重之地藏在衣内,然后听话地点了点头。
“明天起我就抱病不出门,只在房里等你消息。”
“很好!”看到她难得的听话,宫魅满意地摸着她的秀发,道:“清莲的事情一时三刻是解决不了的,事已至此,只能静观其变,希望能找到一个解决办法,对她、对张嫣造成最少的伤害。”
“那……倚玉呢?万一她向太后告密怎么办?”
“从刚才的情况看来,她和吕后已经决裂了,告发你也捞不到半点好处,倒不如多留一条后路,搞不好还得靠我们逃出去呢。”
窦漪房恍然大悟,难怪倚玉还有心情跟宫魅一来一往,原来各怀鬼胎,各有各的打算。
他将唇贴上她的发顶,恋恋不舍地嗅着发丝上的香气,“乖乖地装病,其余的都交给我吧。”
她点着头,小手羞怯地圈上了他的腰间,温顺地埋在他温暖的怀抱中……
接下来的几天里,窦漪房抱病不出,琴婳和钱诺分别伺候在皇后和皇上的偏院里,同样出不了椒房。大家似乎习惯了惠帝经常不上朝事实,朝廷大小事务全由吕后把控。后宫内表面一派宁静,没有人发现有什么不妥。
宅在房间里的窦漪房越想就越觉得宫魅深不可测,不仅对未央宫的一切了如指掌,本领还神通广大。
装病的第一天,常喜着急地向常满通报此事,还把御医所的太医请来过为窦漪房诊视。
心虚的窦漪房原本扭拧着不肯看病,生怕露了馅。谁知太医把了一下脉,竟十分配合地说她气虚体弱、肝气郁结,还煞有其事地说病情有可能比较反复,需要闭门好好休养才行,最后装模作样地开了几副中药,吩咐小宫女们好生准备。
窦漪房躺在床上无病呻/吟了几声,和太医大叔一唱一和,演好了这场美人抱病的戏码。
于是,她理所当然地留在房里,一心一意地等着宫魅的消息。没想到一别月余,宫魅竟然一点消息都没有,反而是椒房率先传来喜讯!
皇后娘娘有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