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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好,你醒醒啊!”杜如蒿听得妈妈陈松枝在焦急地呼唤她的小名。
村里一般给小孩起个贱名说是好养活,父母给她起名字叫如蒿,意思是像蒿草一样旺盛。自己上学后知道了不依,才让父母给改小名为同音的好好的。
如今听到妈妈这样叫自己小名,杜如蒿想,自己这是又做梦了有多少年,她没听见妈妈这温柔的声音了?有多少年,她没听到妈妈慈爱的笑脸了?
是从哥哥去世后吧。妈妈多数时间被锁在屋子里,紧紧地抱着哥哥的照片,哭一阵笑一阵。也只有在梦中,才能见到她这么清醒地关心着自己。
妈妈的声音这么真实温暖,就是个梦也好啊,杜如蒿这样想着,想伸出手去抱抱妈妈,想安慰安慰她说自己很好,让她不要着急,却发现手沉得不像是她的似的,全没了以往的轻盈。
唉,她怎么又梦到那时候的事了呢?是一大家子在那边等她不及,才托梦给她了吗?杜如蒿想说,你们别急,现在剩我一个人在这世上孤零零活着,也没什么意思,很快就来找你们了。却发现,她晕沉沉的,根本张不开嘴。
不知怎么回事,杜如蒿觉得这个梦比平日的更加真实,以往的梦可只是一个大概,这个梦则连他们说话的语气都有。
她清楚地知道曾发生了什么事,接着又会发生什么事。也清楚知道这是一个梦,但不管什么样的梦,每一次都让她再三回味,因为也只有在梦中,她的亲人才能都在身边,才可以给她孤单的生活一点温暖。
接下来该哥哥说话了,果然,她听到哥哥那有些低沉的声音道:“妈,我们还是快把好好尽快送医院才是!”
“对!对!医院,我可怜的好好!”
往日的记忆从大脑里倾泄而出,如同潮水一般将她淹没……杜如蒿觉得自己的头更疼了。
她知道,这是她十六岁时发生的事。十岁的堂弟杜如岭被他父母宠坏了,神气活现地来家里乱翻东西,自己生气训了他几句。他就拿着家里抽水的水管,追在自己身后射。那种管有小孩手臂粗细,水喷出来浇在身上马上就淋透了。自己不得已躲避,却不料绊着了院子里盖着压井的石头,身子一歪就磕在了旁边缸沿上晕了过去。
这一幕如同刀刻般印在了杜如蒿的脑海里,是因为她不只一次在脑海里描摹过。在她的生活里,这只是一系列变故的开始,就像多米诺骨牌的第一张,倒了之后会带动后面一整列的倒塌。
之所以记得这么清楚,还是因为后来妈妈不止一次地对她说,如果她那时候不晕就好了,说不定家里什么事也不会发生。
她疯癫后偶尔清醒的时候,会掐住她的脖子,恶恨恨地说:“都是你,让家里遇到了这些事!”恨不得一把掐死她,全然不顾自己的女儿年纪轻轻已头发斑白。
其实,真正说起来所有的事情真的是与她无关的,村里有人盖起了两层楼房,大家都去看热闹,因为人多拥挤,新房上又没有围栏,爸爸不慎被人挤下来,这才是一连串变故真正的开始。
那一下,摔断了爸爸的腿,可惜当时自己头上磕了个大包被送去乡卫生所,因而有些耽误了爸爸的治疗。因为种种原因,爸爸不得不截肢,为了保住他的性命,还借了一大笔外债,却再也没能让爸爸站起来。
家里支撑着哥哥和自己上学本就经济紧张,父亲再一倒下,就像一座大厦没了支柱,轰然倒塌。
为了支撑家业,无奈之下哥哥缀学回家,为了让家人生活好一点,为了让心爱的妹妹能坚持学习,他随人到外地打工。哥哥聪明能干,很快就成了施工队里的骨干,却在一次晚上施工中,不慎从脚手架上摔下,当场横死。
消息传来,妈妈承受不住打击,回头就疯了,天天拿着哥哥的照片念念叨叨,见到村子里大些的男孩子,就拉住不放,让人家跟她回家,不要在外面玩了。
村里的人都避她如虎,走路都远远避着她走。更有调皮的男孩子,拿着碎砖块、小石块砸她,比赛看谁砸得更准。妈妈被砸还哈哈大笑,跟在那些小孩身后叫儿子。
慢慢地,杜如蒿克了全家的消息在村子里传开,有人说她就是个灾星,不然也不会她全家人都遇到了灾难,就她自己好好的。
流言越传越广,杜如蒿开始不断受到排挤,就连一向关系密切的的二叔,在看不到自家生活的希望时,也选择了避而不见。
杜如蒿没办法,上学她是不可能上了,力气又小,会做的农活也有限。她只好搬到城里,做小生意为生。白天,她出去的时候,就把妈妈锁到屋子里,让爸爸能看着她。
好不容易生意慢慢有了起色,经济条件好转,她把爸爸和妈妈都送到了疗养院。却不料爸爸看自己三十多岁还是单身一人,为了不拖累自己,竟然上吊自杀了,余滤桓鋈斯铝懔愕鼗钭拧
不只一次,只要想起这个事情的开头,杜如蒿都好恨自己,当时为什么要去躲避?不就是浇一身水嘛,反正是夏天,浇湿了又怎么样?
也曾不只一次,她想自己家是不是被上苍诅咒了,不然这么多的噩耗怎么全部降临在她家?在无数次睡不着的深夜里,她祈求上苍,如果自己能像小说里说的那样能重回过去就好了,她一定不会在那天让爸爸出门去凑热闹!
杜如蒿想到这里,心里叹了口气,下面,就该是爸爸一身血出现了吧。
然而,事情却没如杜如蒿想象的那样发展,她先是两只胳膊被架高,然后又被人扶着坐了起来。
“好好,如果你没问题还罢,如果你有什么事,我一定不会放过杜如岭!”哥哥恶狠狠地说,“我一定也会制造个意外,让他知道痛苦的滋味!”
咦,怎么和原来不一样了?这个梦今天本来就特别逼真,现在难道又有了新发展?
却听哥哥接着吩咐,“妈,你快去长坡叔家借借三轮车,三轮车跑得快,我们好快点救好好!”
妈妈的脚步声咚咚远去了。她左脚有一些跛,是有一次下雨路滑不小心扭伤了,当时不当回事,谁知后来越来越严重,再去救时医生说有个神经伤着,平时走路慢不觉得,一快就有些跛。就像现在,听到两个脚步的声音就不一样。
这也太真实了吧,难道不是梦境?杜如蒿疑惑不已,努力睁开沉重的眼皮。
首先入目的,就是三间瓦房屋檐下挂得长长的农作物。有编成一串串的白色的大蒜、有鲜红的辣椒、还有金黄的玉米棒子。
杜如蒿转过头去,用土垒成的院墙上,还长着两棵蒿子,那是她有一天闲着没事种上去玩的。果然,蒿子这种草的生命力就是强,在墙头也顽强地长了起来,还长得足有一米多高。
蒿子下面依东墙而建的,是一个方方的猪圈,里面有一头猪正哼哼唧唧。猪圈外边的空地上,几只母鸡正低着头在地上啄玉米粒。不远处还有一只耀武扬威的大红公鸡,在趾高气扬地走来走去。
这正是自己破旧却温馨的家,不是那个县城里自己买的房子。也许是曾经想过千万遍,面对这样的情景,杜如蒿不是惊讶,而是欣喜。上苍终于听到了她的祈祷吗?
终于回到了过去,身体的感觉这时也回来了,杜如蒿觉得头部痛得钻心。她用手摸了摸,不出意料后面有一个大包。她用手使劲按了按,没错,很疼!疼了好啊,这证明现在的一切不是她的猜想。
杜如蒿禁不住咧开嘴巴,然后她把头伏在哥哥脖子那里,轻轻叫了声,“哥哥。”
“好好,你醒了?”杜如蒿觉得哥哥一下子僵住了,连声音都在颤抖。
“是的,我醒了,哥哥!”我又能见到你,又能一家真正地团聚。这一次,就让我来保护你,来保护我们的家!
“太好了!”杜如蒿被小心翼翼地放在院子里的凳子上,就看到哥哥杜如峰正一脸惊喜地看着她。
太好了,哥哥没事,还活生生地站在她面前,用这种宠溺的眼神看着她,杜如蒿忍不住又露出了一个笑。
她恋恋不舍地看着哥哥,看着自己的家,这一刻,她无比感谢上苍,是不是它真的听到了她的呼唤,才有了这样离奇的事发生?不管怎么样,她心中都是深深的感激!
看到妹妹的笑,杜如峰在杜如蒿头上轻轻摸了摸,没错,鹌鹑蛋大一个包。妹妹以往是家中老小,有些娇气,可现在头上撞了这么一个大包竟然还对她笑,莫不是撞坏脑袋了?
他忧心忡忡,声音里带着哽咽地问:“你怎么样好好,头晕不晕?恶心不恶心?还有哪里不舒服?”
杜如蒿觉得只要自己醒了就问题不大,安慰哥哥道:“我觉得没事。”
妹妹一脸苍白还说自己没事,杜如峰更觉得妹妹惹人疼,他柔声哄道:“好好,你先坐着别动,妈妈马上就叫长坡哥回来了,我们去医院看看啊!”
杜如蒿刚从这种惊奇里回过神来,就想到了父亲。父亲杜石林正是这一天摔下来的,她没顾上回答哥哥的话,忙问:“咱爸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