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宁城的事已了,药王谷诸人各自收拾行装,清点物资,准备择日回岈山。
风纾难与容青君也在其中,明面上他们是外门大比的优胜者,是药王谷的贵客,受邀去药王谷中小住几日交流心得,实际上别有目的,一是为了方如海整顿药王谷,并向朝廷投诚效忠之事,二是为了傀儡门之事,风纾难问过封文,得知黑衣火焰纹腰带的服饰并非傀儡门弟子服,而容青君又怀疑那日所见之人是吕照山手下,如今吕照山已死,要想追查便要去到药王谷中,从吕照山的生前遗物中找寻线索才行。
离开宁城的那天孙贺与谢朝华夫妇亲自来送。
谢朝华已有两个月的身孕,并不显怀,从外表还看不出来有孕。这孩子得来不易,夫妻俩都极为宝贝,行动间很是小心,也决定了暂时不回本家,就在宁城住下来。多年心愿达成,丈夫体贴,不用侍候婆母,又有亲娘在身边关怀,谢朝华可谓诸事顺意,眉眼都柔和了许多,透着欢喜。
何飞何宥见他们夫妻恩爱,真心为他们高兴。宁城事了后,他们两人也要与风纾难容青君等人告别,回飞天寨去了。
谢朝华没有多说什么,几个月接触下来,她也了解到容青君生性淡漠,他如今过得也不错,若果真没有认祖归宗的意愿,她也不会强人所难,就当是心里的一个小秘密好了。
马车驶离了宁城,越行越远。
乌雷这几日被杨锐加大了训练量,折磨得腰酸背痛天天哭爹喊娘,因此没有骑马而是坐在车辕上干起了车夫的活。
正驾着车时忽然看到了什么瞪大眼喊:“那个不男不女的怎么也来了?”
他声音大,马车里容青君听到话,掀开窗帘看出去,见到了一袭红衣曳地,妩媚多姿的燕春。
风纾难也看到了他:“他似乎得了一种怪病,找到方掌门求治,但那病一时半会儿也根除不了,他就跟随方掌门回来药王谷了。”
“是什么样的病?”容青君问,又仔细回想他遇见燕春时的情景,皱了皱眉:“我没看出来……”
“不太清楚,你若是有兴趣,等到了药王谷,方掌门为他医治的时候可以去看看。你的医术想必方掌门也是信得过的。”
然而等到了岈山,容青君却没空去想燕春了。
药王谷选择岈山为大本营自是有其道理的,此处草木茂盛,奇草灵药数目是其他地方的百倍。
容青君在此处如鱼得水,每天都往山里跑,花蟒也像是有了个大后花园,每天可以出来溜达一圈,捕食些野物开开荤——容青君的药园什么都好,就是没肉吃!
这一天容青君照样一早起来就去了后山,风纾难这几日天天忙到深夜,并未跟着,但却派了几个护卫暗中跟着保护容青君,自从发生上次的事情后,他就再也不放心让容青君一个人外出。容青君不觉得自己会出什么意外,但也不反对他的安排。
岈山事实上是一座很庞大的山脉,有万仞高峰也有溪流谷地,高处白雪覆顶飞鸟绝迹,低处暖风和煦虫鸣声声,有温度宜人的向阳之地,也有背阴潮湿之处,因此可谓是一座天然的草药库,各种草药都能在岈山中找到适宜生长的环境,且在这样的深山老林中,人烟罕至,便保护了不少草药得以年年岁岁不受干扰的生长,长成了许多年份久远的好药材。
除了草药外,又收了许多的灵宠进了他的药园。世间生灵有万千处,容青君在岈山中每一天都有新发现。
容青君蹲下身,身前是一株膝盖高的灌木,叶尖上顶着数个饱满的花苑。他将手轻轻搭在叶子上,脑海中的波动告诉他,这株大叶花马上就要开放了。他的药园中生长的都是世间没有的珍奇植物,而这世上但凡有记载的草药,他也能在药园的药典中学到。
五天前他就发现了这株大叶花,同时发现的还有另一株草药,两者同样稀有难得,且花期相近,但容青君还是选择了守着这株大叶花,只因此花生长采集更不易。这种花一年只开一次花,只在正午阳光最盛时开放,花开一个时辰即凋落,若到花开那一日没有足够的光照,那么这一年大叶花都不会再开花,花苞直接枯萎,只能等待来年。它的花瓣可入药,效果说出来却不是那么惊人,只不过是……美容养颜,当然,效果非常显著,只是相对它如此困难的生长采集条件,这样的效果多少显得有些鸡肋,很少有人真的会特意栽培使用。容青君运气好恰巧遇到了,自然还是要收集回来研究一番的。
只是比较心疼另一株紫叶柴花,也是挺少见的品种,算算时间也是今日便要开放了。但那紫叶柴花生长的地方离此较远,等他采完大叶花再过去,怕是也来不及了。容青君有些遗憾。
离正午尚有一个时辰,他耐心等待着花开。
这时从远处走过来两个人,手里擒着几只野兔山鸡,行走的方向正是容青君所在之处。
“师兄,这片地方挺开阔的,就在这儿休息吧。”其中一人说道。
被称为师兄的那人说了声好,左右看了看,挑了棵树旁,丢下手里的猎物,把地上野草清了清,又去捡了些树枝干草来架起了火堆,那师弟将野免剥了皮,拿随身的水壶清理了下,两人便开始做烤肉。
容青君正好在两人的上坡处,因为蹲坐在一块矮石头上,又被灌木遮住了,没有被两人看见。他听见动静,稍微探出身去便看到了下方背对着他烤肉的两人,也听到了二人的对话。
“师兄,现在掌门也死了,你说我们该何去何从啊?”二人中的师弟话里明显透着担忧。
“我看我们傀儡门怕是要散了。”
原来是傀儡门的,容青君这才想起他来药王谷中还有查探傀儡门底细这一任务。
一想起傀儡门就想起容娘的身影,他没有主动去报复,不代表他心里没有仇恨的影子。在当年小小的容青君心目中,容娘是他的天,是唯一的温柔寄托,容娘的离去令他的心中充满了无尽的恐惧。
他活下来了,也长大了,但这种恐惧却一直潜藏在他心中。
容青君想,等回去后,该去傀儡门看看了。
“……掌门没了,那些核心弟子也死的死伤的伤,剩下我们这些人根本保不住门派,我看千演门、无常宗,甚至毒系、药系那几大门派,都恨不得立马把我们傀儡门给拆分吞并呢。”
那师兄还在分析着眼下傀儡门面临的局面。吕照山和傀儡门一众核心弟子的死亡确实给了这个门派致命的打击,靠剩下那些本就不被器重的弟子,根本保不住傀儡门现今的地位和多年传承积累的资源。多少大门派对它虎视眈眈,又有多少小门派想要趁机捡漏甚至取而代之。
就算方如海日后统一了药王谷,其余大派明面上听其号令,但也抵挡不住人各有私心,该给的甜头方如海还是要给,而傀儡门,一个没有自保能力的门派就只能被牺牲了。
两师兄弟越说越觉得前途渺茫。
“师兄,要不我们去拜入其他门派?反正……反正掌门也没了。”那个师弟不太自信地说着。
“蛊系那几个门派,掌门还在的时候就跟我们斗得你死我活的,我们又不是多有能耐的人物,去了能有什么好受?”相比心性软弱的师弟,这个师兄看得还是更清楚些,他们若真是拜到别的门下,怕只会被别派的弟子刁难至死,想有出头之日,真是难如登天。
“那……那药系、毒系呢?我听说,桫衍门的掌门待门下弟子就是极好的。”
“别傻了。”那师兄呸一声吐出了嘴里的骨头:“我们是什么出身,桫衍门是什么地位?我看我们日后的去处,要么是留在傀儡门里苟延残喘,要么是拜到那些不入流的小山门下面。”
“可、可是师兄,你愿意吗?”那个师弟有些茫然更有伤心,连手里的烤肉都没心思吃了。
“谁愿意呢。算了,到时候见机行事,找找机遇吧。”那大师兄也不是个愿意认命的人。
两个师兄弟吃完烤肉叙完话,收拾收拾就离开了,从头至尾也不知道他们的对话被旁人一字不漏地听了去。
容青君半点没有因为听到别人私下里的对话而生不安、愧疚的感觉,心情始终平淡,他抬头,看看太阳的位置,时辰差不多了。
走回大叶花旁,不一会儿,那几个花苞渐渐有了动静,花瓣徐徐舒展,次第绽放,开成了绰约动人的姿态。
容青君运起内力,施以巧劲,将花朵整个从枝叶上摘下,装在了特意携带的容器中。
采完大叶花后,容青君又往紫叶柴花的方向走去。护卫在前方为他开路,这种深山老林里,树木长得根深叶茂,枝叶纠缠在一块,很难行走。庆幸的是容青君辨认方向的能力很好,怎么转都不怕迷失,而且就算他认不清路了,他的花蟒、蜜蜂这些灵宠是不会在山林中迷路的,总能带他回去。
找到紫叶柴花时,容青君失望地发现那花儿果然已经开放,花朵瘦瘦的,下方的叶子变成了幽幽的紫色,而旁边尚有几株未开放的紫叶柴花,叶子却是淡青色的。紫叶柴花的奇异之处在于它的花儿即将绽放之际,叶子中会形成一种毒素,散发出独特的香味,吸引周遭的蜂蝶前来授粉,而叶子因毒素的作用也会从青色变成紫色。这种毒素在叶子完全变成紫色,而花苞仍未绽放之时最强烈,随着花儿开放,味道散逸,毒性会慢慢变弱,等到生成果子,毒性就会完全消失。
容青君最后还是采了几片叶子回去,虽然不是最佳时机,但果实未结,叶子也没有完全失去毒性,算是少见的药草了。
这时候太阳已偏西,回去的路上容青君想或者他需要几个懂药性的人来帮他?靠他一个人想跑遍这么大一座山,实在是有些不易……
容青君与风纾难现下借住的是桫衍门的西厢房,方如海掌门将相连的几间屋子清理了出来,全部给了风纾难带来的人住,相对独立又安静,但进出还是要从桫衍门的山门经过。
容青君回到桫衍门,便直奔西厢而去,走过回廊时,忽然听到一个气急败坏的声音。
“燕、燕公子请自重!”
容青君看过去,只见封文狼狈地被逼退到了墙根下,双手抵在胸前,而他对面站着的,则是身着女装,人称风流寡妇春夫人的——燕春。
“奴家喜欢封公子,为什么不能与封公子亲热呢?”
“你、你……在下喜欢的是女子!”
“奴家不正是女子吗?”
“你是假的!”
“封公子你这么说,奴家真是伤心呢……”
有忍笑声从另一处传来。
“燕公子今天第几回偷亲大师兄了?”
“唔……第八?第九?”
“你说这回师兄会让他亲到吗?”
封文显然也听到了那偷笑声,脸都涨红了:“师妹!”
“唉呀师兄生气了!”
“走走走,师兄别生气我们不偷看了!你们继续!”
继续?继续什么啊!
“呵呵,封公子的师妹们真是可爱。”
可爱个鬼啊,封文简直欲哭无泪,自从燕春来到药王谷,他的一身清誉就已经不保了!那些没有同门爱的师弟妹们不帮忙就算了居然还落井下石!
这时封文看到了容青君,简直就像看到了救星一样,猛地推开燕春然后狂奔过来,从袖中抽出一纸信封递到容青君手上。
“容公子太好了,麻烦你把这封信转交给大人,我先告辞了。”
说完立马狂奔而去,转瞬就看不见了身影。
燕春低笑着看他落荒而逃,转头看见容青君依然在原地驻立,就冲他笑了笑:“容小公子怎么这般看着奴家?封公子沉稳持重,可不正是奴家梦想的心上人嘛,奴家难免想和他亲热亲热。”
容青君没回他,看了看手中的信,收起来往西厢走去。
燕春见他走了也不凑上去自讨没趣,转个身往另一边去了。
风纾难此时正在书房里,他生活很有规律,最近几日忙,白天便基本都待在书房里处理公务。
容青君推门进去的时候发现他睡着了,书房里有张软榻,是供他平日办公累了午睡、休憩之用,此刻他便仰身半躺在那里,手里还抓着几页纸。
容青君先将封文给的信放在了桌上,然后轻手轻脚地走过去,侧坐在榻上,细细看着风纾难的睡颜。
想起燕春说的话,喜欢一个人,会想要和他亲热吗?
容青君不自觉地将目光落在了风纾难睡梦中依然紧抿着的,线条优美的嘴唇上,忽然间有种想要亲吻的冲动。
……
风纾难一醒来就看到容青君凑近的脸,近到能看清他毫无瑕疵的皮肤和脸上细细的绒毛,他的唇离自己的只有一指之距……
风纾难没有动,他屏住了呼吸静静等着,安静得仿佛能听见自己的心跳声——
然后就看容青君退开了身:
“你醒了?”
风纾难眨了眨眼,终于确定眼前的人是真的,自己已经从睡梦中醒来。
“封文让我带了一封信给你,放在桌上了。”
“不急,青君,让我抱抱你。”
他双臂一伸,将容青君拢进了怀中,刚从小憩中醒来,还有些懒懒的。
容青君把头埋在他怀里,很喜欢这样的气氛,两个人紧紧依靠,彼此温暖,好像能一辈子这样抱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