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容青君专注听了一阵子话,知道他们是想卖了自己,至于卖到哪里去,他不是太在乎。啃着分到手里的饼子,硬硬的,不太好吃。
这时睡倒在地上的那个少年醒转过来,眼神迷蒙了一会儿就转为凶光。
容青君总算知道为什么只有他一人被反绑着双手,因为他一醒来就在大吼大叫,咒骂那三人不得好死断子绝孙,显然不是个好脾气的。
大汉三两步走过来,一拳揍上了少年的额头,打得他向后摔去,闷哼一声砸到了地上。
“小子,还不学乖?”大汉对准他的鼻梁再次比划了自己的拳头。
少年甩甩头,眼神狠得像头狼,忽然张嘴对准大汉啐了一口。
“你——”大汉大怒,拳头再不留情打过去,揍歪了他少年的鼻子。
“唉哟哟,孩子,你咋就不能服个软呢?这么倔。”蓝衣女做出一副吃痛的表情来劝:“当年的你也别下手太狠啊,就一晚上的事了,明天咱就把他第一个卖了。”
“你看看他样,不打得他哭爹喊娘,他像是能让乖乖卖掉的吗?”
少年龇着牙,眼里冒着火,一脸要吃人的表情。
蓝衣女也无奈了,拍拍大汉的胸口:“消消气消消气,我来跟他说说。”
大汉听了劝稍退后一步,胡子拉茬的脸上虎目一瞪,直视着少年,大有你有好好听着不然就揍死你的架势。
“小子啊,你叫什么?”蓝衣女蹲下身,平视着少年搭话。
少年把脸一撇,转向了另一边。
蓝衣女还是笑嘻嘻的半点没恼:“你这孩子,家里也没人了吧,跟我们到城里去讨生活有什么不好呢,听姐的话,给你找户好人家,以后你吃好的喝好的可别忘了姐哟!”
少年斜了眼过来,他眉目如刀,轮廓深刻,两片丰厚的嘴唇上下一抬,吐出三个字:“死、肥、婆!”
“唉呀你个死小子,当家的你还是揍死他算了!”蓝衣女一听就气着了,哼了一声扭头就走。
“小子你找死!”大汉不客气地一脚踹过去,之后便是一顿饱揍。
几个女孩吓得直接哭了出来,又不敢哭大声了引来注目,捂着嘴跟身边的同伴靠在了一起。
好一阵子,拳脚声总算停下来,大汉回去了对面。
少年蜷缩在一角默不作声,容青君看到他脸上、手臂上、松开的领口处,都有青青紫紫的伤,依稀还听到了少年隐忍的吸气声。
也许可能被卖掉不是一件好事?容青君想着。
第二天一早他们就出发了。
大汉找来了两辆驴车,倔脾气的少年依然被绑着手,丢到了最里面,其余孩子挨挨挤挤地坐满了两大车。容青君不喜欢跟别的孩子挤一块儿,所以他主动坐到了少年旁边,他身边没其他孩子敢凑近。
一路上气氛有些压抑,没有孩子说话。
少年今天安静许多,容青君看了他好久,惹得少年几次狠狠瞪了回来,之后他就觉得没劲了,一上午了,容青君表情动作都没变化过,少年眼神里明明白白写了三个字:傻子吧?
中午他们吃了一顿,还是那种硬硬的硌牙的饼子,作为惩罚少年今天没得吃。
容青君听到了少年肚子的惨叫,他盯着自己手上的饼子,眼里冒绿光。
容青君半点不受影响,慢慢地啃着。他的认知里没有与别人分享食物的概念。
花蟒昨天进了食,在药园里安安静静睡觉,等下次饿了出来捕食,还可以过几天。
到了午后,他们一行人终于远远看到了饶阳城门,城外数以百计的流民排着队,官府的兵卒维持着秩序。
“一到荒年就这排场。”大汉嘀咕了句,对另一个汉子说:“老规矩,老二你进城去接头,我跟你嫂子在外头等你。”
“成。”老二爽利地应了句就跳下车走了。
“我看这排场可比往年要大的多了哟。”蓝衣女看着城门口的景象说道。
“往年都是小打小闹,闹个虫子发个水的,哪比得了这次地龙翻身来得利害。”大汉接过话,一边赶车一边闲聊。
“也是啊。当家的,你说咱这块儿地怎么就那么多灾多难的,难怪人都活不下去,连年的卖儿卖女。”蓝衣女啧啧叹道。
“哼。”容青君身边的少年又冷哼了一声,也不知道是在看谁不顺眼。
他们绕过了城门,不久停在了一家农舍前。
包括容青君和那个少年在内,所有孩子被关到了一个房间。
晚上,老二从饶阳城里回来,三人就在隔壁,说话声听得一清二楚。
容青君听到老二向大汉汇报:“接过头了,牙婆子明天过来,城西姓王的那个。”
“好,晚上拾掇拾掇,弄干净点,免得人家挑不上眼。”这是大汉的声音,应该是对蓝衣女的说,很快就听到那女的应道:“好咧。”
过了一会儿门被推开,容青君看过去,蓝衣女抱了个大木桶进屋来。她并不像少年说的那么胖,脸上有点肉看着比较圆,身上也颇丰腴,但绝对算不上胖,以现在抱桶的架势来看,也很有一把子力气。她把桶放在屋子中间,一会儿出去又进来,拎着个水壶往桶里注满了热水。
“都过来都过来,把你们的手啊脸啊脖子啊都给洗干净了!”蓝衣女吆喝着。
女孩子们纷纷走了过去,尤其是几个十来岁的大姑娘,洗得很是仔细。等到大部分人洗过了,轮到角落里的容青君的时候,水都已经黑了。
他看了一眼那桶水,不动。
和他同样命运的是旁边的少年,他翻了个白眼,丝毫不掩弃嫌恶。
“唉你们两个还不过来。”蓝衣女冲两个少年喊道。
没人理她。
她走过来,先蹲在了容青君身边,止不住伸出手摸了摸他的脸,一脸羡慕赞叹:“你倒是干净的,还细皮嫩肉,真不知道怎么养出来的。不洗就不洗了,一会给你梳梳头,换身衣服就漂亮了。”容青君的衣服是死人身上剥下来的,又大又垮,本来还有股酸味,被受不了的容青君用草药熏了几遍去掉了味。
“至于你。”蓝衣女冷下了脸,指着一脸牛气的少年:“敢不洗,剥了你皮。”
话落,蓝衣女站起身,拎着少年后衣领就把他往木桶边上拖,又一巴掌把他脑袋摁了下去。
少年没防备,呛了一口洗脸水,抬起头来,噗一口吐在了蓝衣女身上。
“唉呀臭小鬼你——”
鸡飞狗跳。
第二天,蓝衣女果然给容青君梳了头发,用一根小绳扎在了脑后,看着更清秀了。但衣服却是没有的。
鸡鸣后不久,又一人发了个饼子,吃完后大家看上去都精神很多。只有那个少年看上去焉焉的,本来分给他们的食物就少,他的比别人还少一半,已经饿到没力气了。
饭后不久,一个体态圆润的牙婆子赶着驴车来到了农舍。
容青君这群孩子也被赶到了大屋去,一字儿排开任人挑看。
牙婆子坐在一张椅子上,蓝衣女坐在她旁边,两个汉子没有出现。
“大嫂子唉,怎么样,瞧着不错吧?”蓝衣女笑呵呵地跟牙婆子说:“我们家老二头一个就找了您来看,可不敢把别人挑剩下的歪瓜裂枣送您跟前来。”
牙婆子笑笑,没急着去看,不急不慢地先问道:“大妹子啊,你跟嫂子我先交个底,这里边,有几个是干净的?”这“干净”指的是来路正当,能追查。大雍国不禁人口买卖,但需得官府同意,各级衙门出具文书,乡下地方则要乡长里长的担保,有了这道手续,才是干净的,能堂堂正正举着身契卖。
“大嫂子啊,妹妹我是个实在人。”蓝衣女指指容青君和他旁边的少年:“除了这两个,都是来路干净的,这您放心。您也知道现在什么光景,这批孩子不是家里活不下去了卖儿卖女的,就是干脆家里死光了,自卖为奴的。都是下头大保村到五保村那一片的,有根有底。”
牙婆子笑得露了牙,伸出一根食指指指蓝衣女:“我就喜欢你这爽利劲。”
“可不就就跟大嫂子你投缘嘛。”
“得了,我看看啊。”牙婆子离了座,到下首来挨个看着孩子,不时问问家在何方爹娘安在,听听来历口音说话利不利索,挑中了就让站到另一面去。
走到容青君面前,牙婆子看了看,摇摇头:“可惜了。”
这一圈走完便挑得差不多了。
“大嫂子呀,您瞧那孩子不好吗?我带着他几天了,最是听话、乖巧、模样好。”蓝衣女努努下巴示意是容青君,虽然他来路有点问题,但他们这行做久了的,总有点手段能处理好首尾,以王婆子的资历是不愁没门路的。何况蓝衣女眼瞅着她刚刚是看中了容青君的。
牙婆回了座,也没藏着掩着:“大妹子,换了往常这孩子我就要了,可现在不行。”
“怎么的不行呢?”蓝衣女惊奇,以往过个年逢个灾,就是他们这生意做得最旺的时候,何以今次反倒要收敛了?
“大妹子,咱们来往那么多年了,嫂子信你,也给你提个醒,这段日子,上头查得严,手脚不干净的,保不齐就……”牙婆子凑了过来,做了个杀头的动作。
蓝衣女倒吸口气。
“听说是皇帝老爷派了个钦差过来,可厉害了。”牙婆子继续说:“所以妹子你啊,和你当家的说说,这阵子先收收手,风头过去再说,可别把自己给栽进去了。”
牙婆子带上挑中的孩子赶着她的驴车走了,蓝衣女把得来的消息跟两个汉子一说,两人都有些凝重。
最后大汉说:“我去城里探探风声,老二你再找几个牙婆。”
晚上,容青君坐在墙角,屋里的孩子已经少了大半。王婆子是个大户,来一趟就带走了不少人。
他听到大汉回来的声音时天已经黑了。
“当家的,怎么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