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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哒哒哒”——
高跟鞋敲打在大理石的地面上,不难听,很像是一首调子紧凑的乐曲。不过,高跟鞋的主人显然没有这份闲情逸致,她心里火气升腾,脚步越走越急。
金碧辉煌的大厅,奢华堂皇的织毯,构筑的,却是一个空空旷旷如荒茫宇宙的空间。所不同的是,宇宙中只有星与不明的物质,而这里,华丽得能晃花人的眼。
“烧的你!”舒蕾边匆忙地朝大厅深处走去,边抑制不住心中的怒意。
转过一道长廊,她的眼前豁然开朗——
头顶幽蓝的夜空和时隐时现的繁星隔着玻璃穹窿,仿佛触手可及,前方,巨大的落地玻璃围就的墙壁前,孤零零的一张桌子和一张红木躺椅。躺椅上仰卧着熟悉的人影。
舒蕾要被她气得飞起来了,踩着高跟鞋“噔噔噔”,步子急促得像是要和对方同归于尽。
“何胜男你作什么妖!电话电话不接!微信微信不回!跑这儿放挺来了!”
躺椅上闭着眼睛似睡非睡的何胜男不耐烦地撩开眼皮扫一眼舒蕾,又闭上了。
嘿!胆儿肥了你!敢理都不理我了!舒蕾气歪了鼻子。
“把你能耐的!还玩儿上失踪了!一天一夜啊!你青春期叛逆啊!”舒蕾插着腰喷。
“还不是被你找到了?”何胜男的声音幽幽沉沉的,“别烦我。”
“我倒是想不管你!你们家温妹妹满世界找你找不到,找我打听去了!给人小姑娘都快吓哭了!”
何胜男皱了皱眉头,“你不会告诉她,我临时有事儿出差了?”
“你自己不会告诉啊?你是死人啊!”舒蕾恨死这货了。
“还包下整个顶层,烧的你啊!有俩钱不知道咋嘚瑟了?信不信我让我爸明年涨你们公司的咨询费啊!”舒蕾咆哮着,特别想拎着这货挠花她那张漂亮的脸。
“你烦不烦?更年期提前吗?”何胜男扭过身子,背对着舒蕾。
认识何胜男这么多年了,舒蕾从没见过她这样消沉过。何止是“生人勿近”?连她这个最好的朋友,都被拒于千里之外。何胜男的后背上就差贴上几个大字了——别理我,烦着呢!
舒蕾干巴巴地戳在原地,足足站了有五分钟。
“诶!我说,至于吗?”舒蕾和缓了语气,“不就是被上新闻了吗?不都撤了吗?就露了一回脸儿,你一见义勇为的,又不是什么丢人的事儿。再说了,就是丢人的事儿,你也不至于吧?这些年,咱们啥样的大风大浪没见识过?还能让这点儿破事儿吓怂了?”
“根本不是因为那事儿。”何胜男背对着她闷哼哼。
“那是啥事儿?啥事儿也不能跟钱过不去啊!你烦你想静静,哪怕你半夜雇条船奔江心去呢!你公司的钱不是大风刮来的,你爸也不是李刚……”舒蕾絮叨叨的,主要是心疼钱。
何胜男听到“江心”俩字,一下子被戳中了心事,忽的坐了起来,拧巴着一张脸瞅舒蕾。
“到底怎么了?”舒蕾挨着她坐下。
何胜男垂着脑袋闷了半天,才开口道:“我见义勇为那女的,是谁,你知道吗?”
“谁?”
“艾琪,路峰的老婆。”
“这么巧?你要以德报怨吗?”舒蕾瞪大了眼睛。
何胜男不搭理她的胡说八道,自顾自道:“她还是我的……初恋。”
“擦!这么劲爆!”舒蕾直接被惊得跳了起来。
“你和路峰,爱上了同一个女人?还即将为这个女人大打出手?”舒蕾啧啧啧,八卦的小宇宙蹭蹭蹭暴长。
何胜男幽怨地白她一眼。
舒蕾好歹没忘了她好姐们儿还失魂落魄着,清了清嗓子,一脸正派道:“我不八卦,说正经的。来,跟姐姐说说,到底郁闷个啥。”
何胜男嘴角抽抽。三十多个小时之前从艾琪口中听到的当年事,她整整憋了一天半,此时此刻,她极想有个人能倾听她一吐为快。而这个人,不能是温暖,只能是非局中人又是最好的朋友的舒蕾。
“你和艾琪,大学时候就在一起了?”舒蕾问。
“嗯,确切地说是大一下学期的时候。”
“啧啧,囡囡,你藏得够深的啊!十八.九岁你就把人家给那什么了,亏我还当你纯良少女一枚呢!”舒蕾感慨万千。
“能不能正经唠嗑了?”
“正!正经!你说你说!”舒蕾大大方方地一挥手。
何胜男陷入了回忆中,落寞道:“毕业之前,她妈知道了我和她的事儿,找到我,撇给我五万块钱,让我滚离艾琪的生活……”
“这么牛掰!”舒蕾斜眼瞧何胜男,“所以,你没收咯?”
“你觉得我会收吗?”何胜男反问道。
舒蕾摊手:“我了解你的人品咯!”
“后来我再去找艾琪,怎么都联系不上了……再后来,我才知道她真的出国了。”
“再后来?”舒蕾追问。
“前一阵儿听方函说的。”
听到方函的名字,舒蕾脸色微变,但她还算是镇静:“就是说,你们整整八年没联系?对方的情形,还是从第三人的嘴里知道的?”
何胜男面色苍白,没做声。
“你们可真行!就这么不明不白地结束了?”舒蕾愤愤然。
“不止……”何胜男痛苦地揉着脸,“我这些年一直以为当初的情况就是这样的,结果……”
她吐出胸中的浊气:“你知道什么叫做命运弄人吗?”
“你们被命运弄了?”舒蕾挑眉。
“我前天才从艾琪的口中知道,当年事远比我以为的要复杂……艾琪她妈发现了我们的事,哭着闹着让艾琪跟我了断,还说要是艾琪不跟我结束,她就找到学校去,甚至找到我老家,让我身败名裂。”
“擦!这老太太心这么黑!”舒蕾喷道。
“艾琪一开始不肯,可她妈真就找到了我们导员,声称是我勾搭艾琪不学好。她家当时势力大,我们导员还真就悄悄找了艾琪寝室和我寝室的人了解情况。还是艾琪寝室一个和艾琪关系不错的姑娘,偷偷告诉了艾琪,艾琪知道是她妈做的,疯了似的找她妈理论。她妈的目的达到,给艾琪开出条件,说只有她出国,才会放过我……”
“艾琪不肯就这么罢休。她妈说,那好吧,我会给她补偿,会让你们院里把保送研究生的名额给她,这总可以了吧?”
“艾琪相信我不会收那笔钱,但她被她妈妈圈禁起来,出门就有人跟着盯着。她当时想着我如果能保送研究生,就会有更好的前途。哪怕两个人暂时不能联系,将来总有机会脱离父母的监视,总能够在一起的。而且,保送的研究生还是在本院读,只要她回来,就能找到我。”
“可命运就是这么弄人,我的保送名额被另一个有背景的同学给顶替了。院里虽然答应了艾妈,一则想想就知道,艾妈替我运作保送研究生,怎么可能真正上心?二则,导员大嘴巴,院里的领导、老师已经听说了我和艾琪之间的事儿,我又是个没钱没势没背景的,结果自然是被毫不留情地替换掉了。”
何胜男越说越觉得心里难受,微微仰起脸,不让夺眶而出的泪水淌下来。
“瞧给我们何总难受的!委屈得什么似的。”舒蕾爪子欠,作势去捏何胜男的脸。
何胜男嫌弃地躲开她。
舒蕾是真心疼她,也不生气,陪着她咳声叹气:“你们也够苦的了。”
她说着,抓过旁边桌上的醒酒器和一只空杯,把猩红色的液体倒了小半杯,递给何胜男:“喝点儿,心里就能好受点儿了。”
何胜男摇摇头,拒绝了。
舒蕾挑眉,也不强迫她,自顾自晃了晃杯中的液体,自己喝。
“这酒不错,”舒蕾赞了一句,又道,“那她就这么出国了?中间都没说回来看看你怎么样?”
何胜男用掌心蹭去眼角的泪水,吸气道:“所以,我才说命运弄人。”
“怎么讲?”
“艾琪出国之后,她妈觉得万事大吉了,对她的监视也慢慢松懈了。她刚出去不久,就偷摸飞回国来找我,可我……”
“你咋了?”
“我当时正值事业低谷,做什么买卖赔什么,那点儿本儿赔了个底儿掉。那天正好是她生日,我闷得慌,就在一家酒吧喝闷酒,认识了同样情场失意的澜姐……”
“套路!绝对是套路!”舒蕾指着何胜男,惊声道,“不会是你和澜姐有什么亲密接触被发现了吧?”
何胜男苦笑:“当时我俩都喝多了,就在路边,抱在一块儿掉眼泪,还说醉话……她说她的那谁,我说我的艾琪。我和澜姐就是这么认识的,后来怎么打交道的你也知道了。”
“说重点!”舒蕾急问,“当时什么情况?”
何胜男惨兮兮地摇头:“我根本不知道,我和澜姐抱在一块儿时候,艾琪刚好经过,被她看了个正着……你说,这不是命运弄人,又是什么?”
“真够惨的!”舒蕾叹息,“所以,从那之后,除了应酬,你再也不碰酒了?”
何胜男绷着脸没做声。
“那你在这儿醒着酒是闹哪样儿呢?知道我要来,给我备着的?”舒蕾得意地笑。
何胜男丢给她一个“你想多了”的眼神,幽幽地道:“大概是……望梅止渴吧。”
“望梅止渴?”舒蕾挑眉,“那请问,谁又是你的梅呢?艾姑娘还是温妹妹?”
“我不知道。”何胜男郁闷地搓搓脸。
“所以你就躲这儿自怨自艾来了?”舒蕾认真地看着她。
见何胜男捂着脸半天不说话,舒蕾都替她急。
“我说,人温妹妹真不错,性格也好,又是大夫,以后你妈看病啊,或者你们要孩子啊什么的,都多方便啊!”
“你能唠点儿正经嗑吗?”何胜男瞪她。
“这不看你闷得慌嘛!”舒蕾一龇牙,“不过讲真,温妹妹真的挺好挺适合你的。”
“我也觉得她太好了,所以我才不知道该怎么办。”何胜男耷拉着脑袋,无精打采。
舒蕾体贴地搂过她的肩膀:“姐跟你说啊,这么好的姑娘你不抓紧了,可就便宜舒克那小子了!”
何胜男诡异地看着她,心说舒克是你亲弟弟吧?
舒蕾撇撇嘴:“甭瞎琢磨了,肯定是亲的。那小子前天晚上就跟我说了,他对温妹妹是一见钟情,一副她一天不嫁,他就一天不娶的架势!”
何胜男听得牙酸。
舒蕾又用力把她搂过来,搭着她肩膀,掰开了揉碎了帮她分析——
“你是知道了当年不知道的隐情,所以觉得对不起艾琪,对吗?”
“倒不是对不起,就是想起来心里就难受得不行,”何胜男抽抽鼻子,“你不知道艾琪现在过得有多惨……”
“好吧,就算她现在过得惨,你不是不差钱儿吗?能用钱解决的都不是问题!”
何胜男皱皱眉。
“咱抛开这个不说,单就说当年你们俩的感情。你说了这么多,连我这个局外人都听出来了,她根本就是个以自我为中心的人。她既不给你解释,也不要你的解释,还口口声声地说着爱,说着想要和你一辈子。你觉得,这真的是爱你吗?”
舒蕾的话,不中听,却字字砸在何胜男的心里,令她不得不承认有道理。
“如果,我是说如果,”舒蕾趁热打铁道,“她妈当初阻止你们在一起的时候,她能多给你些解释;如果,她当初看到你和澜姐抱在一起的时候,冲上去哪怕给你一嘴巴,然后跟你大吵一顿,把话说开,而不是自以为是地扭头就走,你们现在会是这种状况吗?”
“艾琪她从小就骄傲,她很优秀,她不喜欢解释,她说她只喜欢看行动……”
“ok!ok!”舒蕾挥手打断何胜男的话,“姐儿们,不是我打击你,你这初恋就是一公主病,得治!”
何胜男的眉头拧成了一个疙瘩。
“你现在这叫什么?这叫当局者迷!”舒蕾说,“别的不说,我也不了解你那位艾姑娘,谁什么样你自己最清楚。你就想想你和温妹妹在一起的时候什么感觉,和跟那艾姑娘在一起的时候的感觉比较一下,你又不缺心眼儿,自己就能得出答案来。”
何胜男痛苦道:“我一天一夜没睡觉了,你让我怎么比较怎么想?”
那你还有精神头在这儿跟我演苦情戏?舒蕾腹诽。
不过,她姐们儿都这样了,她也不好再火上浇油。
“你好好睡一觉吧,醒了没准啥都能想明白了。”
何胜男这一觉睡得很沉,好像根本没做什么梦。她以为她一闭上眼睛,就会是曾经和艾琪在一起的情景。实际上,陪伴她的,只有昏昏沉沉,以及——
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有一种熟悉的味道若隐若现地在她的鼻端飘。
何胜男即使在睡梦中,嗅觉还是在的。下意识地,她朝着那熟悉的气息的来源蹭了蹭身体,想要靠得更近一些。直觉告诉她,那气息的主人,是能够让她感觉安稳的存在。
然后,她觉得自己贴在身侧的一只手,被什么人握在了掌心中,暖暖的;耳边,似乎有轻轻的叹息,像纵容,又像是无奈……
接着,何胜男就什么都不知道了,铺天盖地的甜暗笼罩了她的意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