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吃瓜群众不算少,只不过他们手里拿着的不是瓜,而是各式各样的手机,手机的镜头无不对着前方,个个cosplay自媒体。
何胜男就纳了闷了:怎么哪儿哪儿都有这么多的闲人?难道他们都不用工作吗?都不用上学吗?都不用养家糊口讨生活吗?
这要是别的热闹也就罢了,还是一要跳大江寻死的。何胜男特想问问他们:要是最终人没跳下去,是不是你们还得喊个好鼓个劲儿让人跳下去以飨大众啊?
得亏现在不是旧社会,这要是旧社会赶上法场杀人直接砍脑袋,你们是不是还要眼巴巴地等着拿着馒头沾人血当药引子啊?
除了给警察叔叔添乱,给交通添堵,你们还能干吗?
何胜男心里烦躁,思维就有点儿走极端。人挨人、人挤人的,怎么都看不清里面的情形,这更让她心内不安,手上推搡的力气也就更大了。
有几个被她大力推开的火撞脑门,回头就骂;也有看她是个高挑、漂亮的女人忍下国骂的……何胜男不搭理他们,使出平生最大的力气破开人丛。她终于能够清楚地看到警戒线内的情景了——
三四个穿着制服的警察散落在外圈的人行道上,里圈两三个警察正在颠来倒去地说着劝慰的话,无非就是“你这么年轻,还有几十年的好日子过呢!怎么能这么想不开呢?你想想你的家人,他们得多痛苦”之类的。
如果不是坐在护栏外背向她的身影如此熟悉,何胜男都要忍不住吐槽这些警察车轱辘话的乏味了。这么没营养的劝慰,心理脆弱的,没准被絮叨疯了,直接蹦下去了。
艾琪,没错,真的是艾琪!
她只穿着一件亚麻质地的薄衫,衬得她的身材更显得单薄可怜;腿上是一条浅色的七分裤,做工精良,看起来价值不菲,可惜的是,上面印着几条不规则的灰黑色痕迹,应该是蹭上的桥栏杆上的污渍;她的双脚是光着的,不知道是根本没穿鞋,还是鞋子已经掉下江去了……
这就是何胜男第一眼看到的艾琪的模样。她从没见过如此狼狈的艾琪。
如果不是那张泪水弥漫的侧颜,何胜男会以为此刻的艾琪已经疯了,是的,被逼疯了。
何胜男的第一反应就是马上冲上去,可是理智告诉她,那样的举动只会惊吓到艾琪,直接栽下滚滚的江水中。
何胜男捏紧了拳头,心如刀绞——
到底是什么,让艾琪选择这样?是路峰吗?一定是的。
那个曾经美丽、骄傲、优秀得耀眼的艾琪,哪儿去了?她是天之骄女,是曾被何胜男捧在掌心、呵护到骨子里的女子,命运凭什么对她做了这些!
突然,艾琪开口了,沙哑的,像锯子割过泡沫板,“你们走吧……我想一个人静静。”
她很平静,平静地任由泪水流淌。
恰在此时,舒克不知道哪根弦搭错了,忽的冲上来扣住了艾琪的手臂,急声道:“你不能一个人待这儿啊!这地儿太危险了!你随时都有掉下去的危险……”
艾琪冷不防被抓住,下意识地挣扎。尤其是,当她惊觉扯住她的是一个陌生的年轻男人的时候,更觉厌恶,哪怕这个男人长得英俊,还穿着警服,她还是本能地厌恶。
这么一折腾,艾琪的身体不受控制地向外滑去……
人群中发出惊呼声,几个警察也都急扑上去往上捞她的身体。何胜男不知哪里来的力气,她跨过警戒线,冲到护栏前面,在一群警察的七手八脚中扣住了艾琪的手腕,猛地用力,把她拽了上来。
所有在场的人中,包括那几个警察,他们都不认识艾琪。或者是看热闹的,或者是出于职业责任,然而他们惊呼的时候,他们伸手相救的时候,首先顾念的都是自身。警察也是人,出手的一刻,他们也怕这个女人把自己拖下水去,也怕弄伤了这个女人将来有麻烦。所以,他们并没有使出所有的努力。
然而,何胜男不同。那一瞬间,她所思所想的,只有:不能让艾琪掉下去!无论如何都不能!
她没有去顾忌自己的身体会不会被拖累得掉下去。正是因为这份忘我,她所发挥出来的能量超过了所有人。最终,艾琪落到了她的怀里。
何胜男怀里抱了她,由于惯性,向后一个趔趄,紧接着就蹲坐在了地上,屁股都快被摔成四瓣了。
剧情急转,跳江的女人竟然是被一个高挑的女人抢下来的,还落到了这个漂亮女人的怀里。吃瓜群众和警察叔叔都一脸的懵逼。
艾琪更是意想不到。她方才只觉得一阵天旋地转,汹涌的江水仿佛就在眼前,时刻都能够将她吞没。霎时间,她突然觉得很害怕,怕死,怕死后未知的世界。
她想喊救命,却发现怎么也喊不出口。她感觉到她的身体正被几股不同的力量撕扯着,像是要撕碎她似的。艾琪觉得绝望,不亚于死亡的绝望,这人世间,这人世间的人,岂不是也同这些貌似救她、实则却令她无比惊恐的力量一样,也在无情地撕扯着她的身心、她的灵魂?
艾琪觉得自己要死了,心之死,魂之死。
然而,就在她近乎绝望的一瞬,有熟悉的气息,冲破人世间的荒漠扑向她。艾琪猝不及防之下,竟十分地期待,仿佛那气息才是她真正的归宿。
终于,她如愿以偿地落入了熟悉的怀抱。被抱住的同时,艾琪便知道抱住她的人是谁了。
她想哭,又想笑,却笑不出来,眼泪毫不留情地再次顺颊而下。此时此刻,她能做的,唯有紧紧地埋入何胜男的肩膀,把几辈子的眼泪都倾泻在她的怀中。
现在,就算立时死了,艾琪也觉得自己死得其所了。
艾琪一哭,紧接着窝进自己的怀里,何胜男的心就软了,屁股上无法言说的痛似乎也可以忽略了。然而,有些话,她不吐不快。
“你还能耐了你!还学会跳大江了?”何胜男冲着艾琪吼着,手臂却环住了她的腰,同时另一只手轻扣住她的后脑勺,让她在自己的怀里靠得舒服些。
“胜男!胜男……”艾琪哭着,只知道喃着何胜男的名字。
何胜男听得心口又是一阵绞痛,嘴上却不客气:“傻了?不会说别的了?”
艾琪痛苦地摇了摇头,又伏在她的肩头,抽噎着。
何胜男无声地叹息,假装嫌弃道:“别把鼻涕蹭我衣服上!”
艾琪破涕为笑,应该说是边哭边笑。
她俩这儿温存着叙旧,旁边的警察不干了,一个头头儿模样的开口了——
“我说女士,你们……认识?”一派的公事公办。
何胜男抬眼皮撩他一眼,又扫了一圈还在看热闹不怕事儿大的广大群众。
“我朋友。”她淡定得很。
警察头头儿被她隐含威严的目光一扫,也觉得心里颇有压力,撑着严肃脸又道:“既然是你朋友,请你跟我们回所里……”
“干吗?”何胜男抢白他没商量。
警察头头儿被她满不在乎的语气刺激到了,瞪眼道:“当然是了解情况!她这事儿往大了说是扰乱社会治安,往小了说也是影响公共交通!”
何胜男眼眸一眯:“怎么着?还想拘她?”
她也不管警察头头儿啥反应,扬着嗓子冲舒克喊:“小克!交给你了!”
还小克!用到人家了,就叫人家小克克!
舒克嘴角抽抽,直觉敲何胜男的车窗,是给自己惹了个大麻烦。不过,这位是自己那疯姐姐最好的朋友,舒克惹不起。没法子,他只好硬着头皮蹭过来,认命地替这位大神打扫战场。
“头儿……”舒克凑到了警察头头儿的耳朵边,小声嘀咕了一句什么。
他头儿的脸色登时变了变,不由得偷偷打量了何胜男一眼,也不再为难她,而是转身张罗着别的警察疏散了人群,又和交警疏导交通去了。
何胜男不再管他们,而是原地撑起了身体,顾不得深究自己的屁股怎么样了,她看着艾琪小腿上刚被桥栏杆划破的一条口子,约有半寸长,还滋滋地流着血,忙掏了随身带的纸巾按住。
雪白的纸巾立马被鲜血洇红了。
“疼吧?”何胜男的动作轻而又轻,问道。
艾琪摇了摇头,她的目光始终都没离开何胜男的脸。
“不疼。”她说。
这么深的口子,怎么可能不疼?何胜男看着被血溻透的纸巾,都觉得皮肤上生疼。
“去医院吧。”何胜男说。她估摸着艾琪身上还会有别的伤,刚才撕扯中不可能不令她受伤。
不等艾琪回答她呢,旁边一个熟悉的声音响起:“去我们医院吧。”
何胜男瞬间被冻了个结结实实——
温……温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