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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7章 太平春君臣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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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气窗外的良人已经走了许久,牢内的徐秀还是不得安眠。

    嘴上要逞一个刚强,不过是千斤重担自我担承的男子汉该有的心胸,事实般的事态,并不见得能有多好。

    六扇门逐步行动,四路反贼揭竿而起,白莲教鼓弄人心,自己人心猿意马,本身又身陷囹圄插翅难飞,举目观望,强援无有,站台撑腰无有,除了民心尚且可用外,别无手段。

    搬着指头算来算去,七个锅盖,怎么也盖不满八口铁锅。

    愁,愁也。

    班房算是密室,也很是安静,一静,心思也就容易去回忆。

    到了这一地步,已经到了计算得失的时候,若要放弃,显然不可能,可要在一路行来的过程中有什么地方有些悔意,倒也正常。徐秀扪心自问,自己也不是一个多么的有大魄力的人,多么的有王霸之气的人。

    走到如今支撑着自己的,只有不甘心三个字。

    为民请命不择手段,伤人,亦是伤己。

    有被贬出京时的不甘心,有两位国公欺压时的不甘心,有三世冤仇的不甘心,有大旱降临,官吏无能的不甘心,也有一路走来,一个穿越者骄傲的不甘心。

    徐秀喃喃自语道:“我不过一介布衣,却让我做一个时代的弄潮儿,这是命吗?”

    命,玄之又玄。

    然而自强之人,又怎么会去亲信于命理。

    民心可用,就足以。

    一路走来,行事风格一脉相承,人,最是善变,却也难以说善变,看似矛盾的话,细心一琢磨,倒也有一定的道理,所谓脉络轨迹,行为逻辑。

    时至今日,不过是自作自受,若能贵一个坚持,谁也不是输家,相对。

    徐秀知道,自己来到这里,从来没有一点现代人的发明,也无有任何出了时代的举动,就是如今,也不过是一个所谓“反贼”该走的路。

    搞江宁南门,是一个再创新,很多东西的理论,前宋就有。

    所谓无君,不过是到处捏砸揉搓,将一些古人的句子断章取义而来,路,人,学说,非从天而降,都是一脉相承,如果仅从这里来看,当不得一个现代穿越者。

    可区分自己与旁人不同的,不过是一个心态与目的。

    事实证明,一个现代别无他长的平凡穿越者,一越来到古代,就想靠着经商发财,发明致富,神挡杀神,佛挡杀佛,难以为真。

    只有踏踏实实的融入这个时代,做一个心态上的现代人,才是正常却又可能的一条路,走出什么花样,取决于个体的不同。

    磕磕碰碰,艰难尝尽,徐秀咂了一下嘴巴,却发现自己二十多年来,所品尝的珍羞美味,也不过是记忆里的寥寥数次。

    苦,难,穷,才是常态。

    想及此地,也不过自嘲一笑,真是给穿越者丢脸。

    忆苦才能思甜,心的力量十分强大,一遍遍拆开揉碎,不是要让自己蒙羞,让自己恼羞成怒,而是计较得失,强化目标,让往日一张张有恃无恐的嘴脸浮现在眼前。

    恨,是一种力量,能够让人坚定目标,矢志不渝,为达目的不罢休。可又能让人迷了心智,只有大公,为天下去恨。

    交织着的仇恨化作了友人的笑脸。

    三位先师,是三盏明灯。指引了他安身立命,为人处事,著书立说,知行合一的一切一切,何其有幸。

    若没有三位先生的教诲与帮助,又怎么会有今日的徐秀,人的命运,捉摸不定,这个假设十分的有趣。

    有苦有甜,人才活的有滋味有味,才让徐秀在这个世界,活的有血有肉。

    童年的玩伴,同窗的共进,文社的良友,官途的伙伴,有的破裂,有的凝聚,有的疏远,遗憾有之,痛心有之,什么是友,交心。

    大浪淘沙才见金。

    更为重要的,就是一生中的挚爱,如果说为天下是不甘心化作的责任,那么对他,就是为之赴汤蹈火在所不辞的本能,思来想去,却是自私无比,总想让自己有一个心灵的寄托。

    可对他而言,徐秀行为风险极大,若稍有闪失,于他,岂不是残忍。

    双掌拍脸,人若不悦己,这心思就太压抑,低声笑言:“还好是同性恋,没得后人给后人黑。”

    爽朗的笑声弥漫在锦衣卫深处,随着他的笑声,整个“地府”都从宁静中渐渐苏醒了过来,有人吵醒疼痛哀号,有人怒斥扰了几家清净。

    屠璋打开牢房提着食盒进来,徐秀一瞧,道:“有劳屠大人。”

    盘膝而坐,屠璋不做言语,一屉屉的拿出吃食,才失望的道:“你可知令兄多担忧?”

    拿起包子就塞进嘴里,一夜脑力劳动,体力消耗极大,闻言抬眼打量,见其心事重重才笑道:“吾兄仁爱,有古人之风,我不是叔齐,吾兄却当得起伯夷。”

    屠璋怒目道:“你兄长在外头整日担忧,一天要问我多次,而你却有心思大吃大喝。”

    入了锦衣卫,关心之人多矣,徐秀也明白他人好意,可如今只有肚子吃的饱饱的,身体养的棒棒的,才有那个精力和体力去与邪恶势力斗争一番。见其生气,不过虚指几下示意他别档了气窗下的宝贵阳光。

    道:“那就放我出去,不就好了?”

    颇有一些耍无赖的气势。

    米粥是热的,烫心烫肺,十分的舒服,徐秀不由长长舒了一口气,压力随之也大减。

    屠璋冷面道:“有你这个弟弟,真是你兄长的劫难,若非你,明耀兄早就位列绯袍高官了,而你却浑不在意,是何道理?”

    “徐某早就被逐出祖地,祖宅被焚,如今不过是一介浮萍,而当朝却因我而不升迁徐明耀,你不去寻苦主,反来说起我的不是,是何道理?”一番话说的头也不抬,安心进食。

    屠璋毕竟武人,口舌之利非其本事,听言也只能无语。

    可武人有武人的解决方式,一手抓起徐秀衣领,眼看双脚都已离地,徐秀对上了那一双怒火中烧的眼睛,见他在强撑怒气,轻拍其手道:“若非兄长有求,你肯定要揍我是与不是?”

    被甩在草堆上,徐秀也不去计较,不过哈哈大笑道:“可有酒喝?”

    “等着!”

    见其外出,徐秀摇头叹道:“苦了兄长了。”

    若非徐秀缘故,以徐辉的本事早已经能够穿上红袍,如今保住官身就已经花费了诸多精力。而诸多同年又多有他的牵连,同样官途止步不前,毕竟不是所有人都能落的下脸写一个与徐秀绝交书的。

    时来饮酒多自在,寂寞深处人自哀。

    徐秀不自哀,可这杯中之物一时半会倒也是打发时间的良药。

    暂且不提狱中徐秀多少自在,多少愁闷,外头却一日闹腾过一日,先后十五日,皇帝不知所踪,群臣慌乱无措,时有内阁主持大局,可如今东南西北四路反贼起,九边不稳,国事不宁,皇帝消失的无隐无踪,怎不让人更加慌乱。

    如今国事尽在文臣手中,若当不好这个家,不用皇帝说话,底下人都会对你不满,千万双眼睛都在盯着以杨廷和为首的内阁,恰逢李东阳病重,如今内阁能够与之分担的,无几。

    杨廷和倒也不愧帝师的名头,杀伐果断,算是稳定住了风雨飘摇的大明王朝,如今必须要寻求的,就是尽快找到正德皇帝,快马分走,一路寻找,终于在梅龙镇找到了流连于一所酒馆内的正德皇帝。

    迎回了圣驾,很多事情对皇帝而言也就抛之脑后,那多日的鸾凤和谐,那一位闺名李凤姐的女子只能日日思君不见君了。

    圣上回归,摆在台面的,就是一团乱麻的政事,对正德皇帝来说,上刑场都比看这些公文来的起劲,没多久就回归了豹房与那些戏子,女子……男子玩耍了起来,闻听政事禀告,逼急了的正德帝直言杀了徐秀再说,这一下又惹来臣工谏奏,回答的也很正经,只说交于三法司处理,不可锦衣卫私自定罪。

    若安后面那位嘉靖爷的脾气,我还真就不跟你们搞,锦衣卫赶紧杀了就是,但正德帝就是这么听群臣的话,随之,徐秀被转移进了刑部大牢,这里比不得锦衣卫残暴,却更加的黑暗与肮脏,无他,预算问题。

    这一转移却闹出了天大的祸灾,一个直达天听,皇帝要求杀了的大案要案,却被刑部尚书朱笔一勾,杖责五十,戴枷徒徙三千里。

    重不重,重的,无情棍五十下,稍有差错就是殒命的节奏,更不说戴枷三千里,铁打的汉子都不一定受得起。

    可比之皇帝要求杀,要求凌迟的预期却又轻责了许多许多。

    得了如此回禀,正德皇帝大怒也就不难理解,双手直颤,金殿之上怒斥臣工,可文臣百官哪一个又不是饱学之士,伶牙俐嘴直说先人法度,祖宗社稷,概括的概括,不过是杀不得而已。

    “一个徐秀,朕还杀之不得?”

    “陛下,因言获罪,非国朝之福,三思。”

    人说生气,常言一佛出世,二佛升天,那么自号大庆法王的正德皇帝不用说,气急在心,失望透顶,抑郁难忍。

    无情话说之于口,说的人悲愤,听的人无情。

    “十年,朕薄于卿等否?”

    字字如刀。

    君臣决裂,始在今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