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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2章 弹棉花谋划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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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王琑已经离开,徐秀秉烛夜思,很多东西,都不是一个计划就能够行得通的,需要很多很多的另一个方面配合,才能达到最终目的。接下去,他还要干一件事情,这是个十分重要的事情。

    端端正正的坐在了桌前,整整齐齐的台阁体写起了奏章,准备上交给朝廷。

    以往基本没写过,而这一次写的目的,就是希望给朝廷带来税收。

    《奏请市舶夷船十取其三抽分疏》

    抽分,就是收税,徐秀很难以理解,市舶司竟然是不收税的。这怎么能承担起国朝海关的职能呢?

    为了自己的谋划,也为了将来铺垫,他需要写这封奏疏,告诉朝廷,光靠每年各国的进贡就可以带来不菲的收入,当然,这不是说番邦进贡的东西需要收税,而是这些人私人带来想要出售的东西,抽取十取其三的实物税。

    至于担心不担心会造成其他说法,说什么天、朝上国蝇头小利都要去占,恐被番邦笑话云云,说什么私自出海经商有违祖制云云,这一点徐秀说不担心是假的,但他不怕,自己只要把这个丢出去,自然有开明人士帮他挡住子弹,如果没记错,最晚明年,正版的十取其三疏就会送上去,也是通过的,争论,也是有高级官员去搞定,自己这个七品县官,就当个引火种好了,但意义,绝对很深远,带来的好处,恐怕也是一种资本积累。

    更何况抽分一说不是他的原创,更不是现在就有的的,洪武年间就已有这个说法。

    但那时候只是朝廷给番邦来贡随员带的物品一个报价,你要卖我就买下来,不收税。

    然后先帝弘治在位的时候就加以变革,落实成了收税的一个法令,但千不该万不该又多嘴了一句。

    “如奉旨特免抽分者,不为例。”的话。

    这话一出,那就别想收到朝廷口袋里,明白的人都明白,是以弘治年间市舶司也没有真正意义上的抽税行为。

    所以这封奏疏送上去,以他对正德帝和刘瑾的了解,只要这个提案从内阁通过,那就基本没多大问题。

    杨廷和公必然晓得这个提案有什么好处,定然竭尽全力去推动,其实徐秀还是想差了,不需要杨廷和出马,这个东西就极其的有意义,历史上也的确是正德初年就通过了的,谁都知道能为朝廷增加收入,坐在家里收钱的好事情,谁都乐意。

    写罢奏疏,徐秀微微一笑,暗道:只要这个通过,对大明来说就是个极有意义的事,国朝一百多年后终于从海外贸易中获得了真正的税收,也标志着朝贡贸易的实质性变化,这样也就会慢慢的导致朝贡贸易的衰落……呵。

    想到出神不由嘲笑自身一句,道:“徐秀啊,你现在胆子好像大了许多?看来是个好兆头。”

    顺势趴在桌上,假寐。

    不觉一个时辰过去,天还未亮,徐秀匆匆洗漱一下,便先王琑一步往金陵城赶去。

    骑着老迈的县衙配马,不管如何,也是比两条腿快的。

    眼睛有些酸涩,徐秀知道现在就是抢时间的时候,睡觉,以后还有的是时间。

    没有什么比城门一开,自己就进城来的更快,更让有心人反应不及。

    他心中明白,自己不是地道的大明人,或许先前的所作所为让自己往大明人这个路上在走。但是,来自于后世的经验才是他最为宝贵的立身财富。

    思绪蔓延,惊涛骇浪的大海似乎从眼前划过,就在十几年前,哥伦布发现了美洲,却错把美洲当印度,最后倒也殊途同归,结果就是新大陆呈现在了欧罗巴人的眼前,十年前,一个叫达伽马的葡萄牙人绕过了好望岛抵达东方,开辟了东方航路,从此阿拉伯中间商的好日子,也就差不多到头。

    当他的船队回到了葡萄牙,满载香料丝绸的物品给他带来六十倍利润的现实,大大刺激了西方人殖民的贪欲,出海的动力,更大规模的殖民运动在西方世界掀起了风暴,轰轰烈烈的大海航时代就此拉开帷幕,先是印度果阿,以此为基地继续往南洋扩张,接着,又攻占了被称为香料岛的摩陆加岛。

    如果徐秀所记无错,在不远的将来,马六甲,现在的满剌加也将被葡萄牙人收入囊中。

    当马六甲一到手,东西洋的香料贸易,就成了他们的垄断产品。整个印度洋,南洋,也就成了葡萄牙人的势力范围,这一切,不过是未来两三年的事情。

    虽然离葡萄牙总督登上广东屯门岛还有几年的时间,可若徐秀真想为这个时代作出自己的努力,那么,现在开始谋划,就已经是迫在眉睫的事情。

    未来的几百年,是海洋的时代,谁拥有最大的海洋利益,谁就能成为世界的一极,想要改变大明,就要让大明拥有庞大的海外利益,如此,才有可能让中国避免1840年的痛,从那时候起的百年屈辱史,才能让他再也不出现。

    我们引领世界千年,最终因为封闭走向了深渊。

    天幸,现在还来得及。

    徐秀一路狂奔,虽然速度并不一定快,但他的脑子转的十分的快,浑身上下充满了干劲,当邹望的出现,让他感觉到了压力,但这一次,他没有如同刘家案那样感觉到一丝的绝望,危险同样也伴随着机会,这也是前次徐秀认为可能会存在机会的想法。

    如今几个关键点串联起来,一个大胆却又十分有可能的谋划,就在脑海中深深的告诉他,要去干。如果没有这个机会,徐秀根本想不出来自己有什么可能让大明赶上世界的潮流,七品县官,能有多大的做事余地?

    现在一切都不同,昨天就送出去给陆深的信中,十分明确的写出了大海,能给我,能给你,能给陆家,能给大明带来怎样的利益,谁都可以放弃大海,唯独我们这个民族不行。远在上古,我们就造出了舟这个字,殷商时代的先民,就已经会出近海捕鱼,闽粤东南,自古就有出海的传统。

    当全世界都在蒙古铁蹄下瑟瑟发抖的时候,依靠海外贸易,使得大宋偏居东南,依然有能力抵抗蒙古数十年,全世界独树一帜,虽说最终被打败,但也已经是回天乏力,硬吊几十年命了。

    这显而易见的好处,姑且不去谈,就谈将来。

    形如妖魔的泰西国人已经到达了我们的家门口,身为大海商的陆家,难道不知道这代表了什么吗?代表着等他们进一步来到南洋,等他们控制住满剌加,我们的大船将去不了古里、琐里(印度),去不了锡兰(斯里兰卡),去不了大食人的天方(麦加),所有的物品都只能卖给泰西人,而大食,泰西,天竺物品,也均需借由他们的手,才能购得。

    不可忍。

    数不清的海外商人混在朝贡团队里进行零关税的贸易,赚取着我们丰厚的钱财,而我们能无动无衷吗?

    陆兄,秀弟明日便会送上一封奏疏,请开市舶司抽分,这乃大势所趋。

    虽信中已经讲明,但他还要再去找一次陆深,松江棉布只是一个开端,更后面的海洋利益,才是徐秀认为自己能够说服陆家的关键所在,没有人比他更清楚大海能够带来多大的利益,而这个时代懂得这个道理的,可能只有这些有大船在海上漂的海商了。

    激发起陆家对于海洋的野心,才是徐秀这个谋划的最关键点,至于陆家会不会认为自己就能够干,从而把他踢开,他一点都不担心。出海贸易,你得有物资,光靠你自己卖棉布,采购些丝绸瓷器,又能做多大。

    商会也就顺势能够利用起来,稳住江宁市场是第一步,进行统筹,批量采购,再加上金陵王家,整个串联清晰明了,互不可缺,海洋利益十分庞大,使得徐秀说出许三世富贵,有了底气。

    几十里路,老马踉踉跄跄的跑来,夜路也走的徐秀很是狼狈。

    天已经微亮,城门口已经聚集了很多人,均是讨生活的汉子,翻身下马,混入了人群。

    只待开门。

    ……

    陆深一夜未眠,只因来自秀弟的这一封书信让他眉头紧皱。

    虽说知道一些江宁目前的情况,但他想不到原来事情已经恶劣到这个地步。至于信中的这个谋划,也不由暗暗称奇。

    身为松江府陆家的人,自然知道海上贸易能有多大的利益,但这个东西,只能摆在暗地里交流,谁都不能放到明面上来谈。旁人也就不可能有多大的了解,不是一个圈子的,就不会晓得这个圈子的情况,可徐秀一个匠户人家出身的读书人,也能够明白这个道理,让他十分佩服。

    佩服归佩服,称奇归称奇,但这个东西所谋甚大,由不得他不谨慎,与心里所想,他倒也赞同,陆家子弟从小就被培养成通宵海外情况的人,大海上波谲诡异,能够有个稳定陆上出货的地方,恐怕家里人不会拒绝,而之后的重头戏,却让他也有点拿不定主意。

    甚至还出现了江宁商会,峻嶒所思为何?真想面对面交谈一番。

    好巧不巧,门外有下人低声禀报:“陆大人,江宁县来访。”

    陆深定了一定,此时所来,必有大事。

    连忙道:“引进来,切莫惊扰旁人。”

    由于住在公家公馆,不是他一个人住,故有此说。

    不多久,两个一脸憔悴,却一样兴奋的人相见,徐秀勾了勾嘴角,他就知道陆兄定然无眠,自己这个东西杀伤力十分的大。

    两人寒暄一下,徐秀开门见山道:“陆兄,小弟此次前来,就是想听一下陆兄的意见。”或是许久没进水,声音有些嘶哑。

    陆深给他倒了杯茶道:“信昨天收到过后,便誊抄一份送回上海老家,我也打算等天明赶回家,极力说服父亲。”

    此言一出,徐秀心头一块石头落地,道:“不谋全局者,不足以谋一隅,不谋大势者,不足以谋一时,弟所谋为的是将来,眼下只需陆家提供布匹稳住江宁大局即可,届时,等弟在江宁将商会经营得当,待等时机成熟,便可秋风扫落叶,为陆家,为江宁商会,甚是金陵王家,带来意料不到的财富,而这一切,三者缺一不可。”

    徐秀明白,这三者,每个人都有需要对方的地方,江宁商会需要陆家的资源,陆家需要将来江宁商会的陆上资源,以及自己海外贸易的风险共同承担着,在此之前,他可没有什么陆上商贾的盟友,有的都是士人关系,而海商,总归无法摆在明面,这样暗地里达成共识,与陆家,与自己,与江宁商会,都是一个好处。

    而金陵王家,需要江宁王家的和好如初,如果他们有兴趣,则共同加入,则又多一个助力,如果没有,则解决粮价危机,也是让徐秀十分满意的结果。

    如此每一方对另一方都有需求,这生意,也就做的下去了。

    同理,没需求,谁会理你。

    陆深好奇道:“如果只是碰上江宁布价不稳,兄自己便能做主,你也应该知晓,缘何所谋甚大?”

    徐秀用手指点了点自己的心道:“愚弟有野心。”

    就这么看着他,徐秀的眼神一点都不避让,带有血丝的眼睛布满真诚,对于文翰社的众人,特别是自己的男神大人陆深,他不准备有所保留,更何况,陆深既然决定回家亲自说服家里人,这对他来讲,双方已经是一个坑道里的战友了,共同体。

    对于徐秀的这句话,陆深想起了当年在县学中一番论功名,不由笑了,点点他的头道:“不要被野心冲昏了头脑,凡事三思。怎得我和老魏一来金陵,你胆子大了那么多?”

    徐秀笑道:“你们是我的底气啊。话说回来还是老严聪明,躲老家养望,到时候他这种大才,总归会启用的,而又可避免京师错综复杂的局势。”

    两人的谈话从谋划转变会文翰社的叙旧,十分的自然,只因该谈的均以完成,有了陆深的答复,徐秀就可以安心的回去江宁,的确,他会天未亮就出城,就是为了的一个准确的答复,就算过程十分的短,也是值得。

    他还有很多很多的事情需要去干,剩下的,就等着陆深同王琑的好消息。

    用过早茶,徐秀心情放松的回转江宁。

    ……

    事情的发展似乎如邹望预料的一样,江宁县内渐渐有了一些异样的声音。

    你徐秀纵有天大的名声,面对快速上涨的粮食,稳居不下的价格,你能有什么办法?老百姓最是实在,有饭吃,有衣服穿,什么都好说,如今干一整天活得来的铜钱还不够买几个馒头充饥,怎还会满意。

    而你徐秀开仓放粮,人为干预,可以吗?想的太多,不说可不可行,就是可行,事后也别想有什么好果子吃,决定权在上风,而不在于你,那么内里乾坤,可做文章之事就多了,你的乌纱帽保不保得住,也全看小爷的意思。

    邹望道:“无所谓,让他去。还送他们一场富贵,他如今还有什么可以依仗?刘家的案子我也多少了解了一番,若不是许进和韩邦文,他哪里还能在江宁县的位置上坐到今天?”

    昨夜发生的事情,早就传进了他的耳朵,闻言听过算过,不需有多大的担心。

    身边人道:“江宁县素有机变的名声,要不再去调查清楚吧?”

    邹望迟疑了一下道:“无妨,坐在那个位子上,就别想有什么事是能够瞒住别人的,我们不必特意去调查,看接下来的发展就是。”

    并不是邹望轻敌,实在是衙门里要瞒事,实在太难,故有此说。

    随即笑道:“如今他还能有些什么办法呢?”

    身边人赔笑道:“恐怕无有回天之力。”

    “看吧,看他能撑到什么时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