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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秀走的一点都不拖泥带水,只留下满座的宾朋面面相觑。
目送着他的离去,邹望的脸沉的让人有些不安,只见他咧开的嘴角下弯,显示着他的不悦。
整个厅堂内的气氛都像被他带的犹如坚硬的石头,压的众人呼吸都喘不过来。还好烛光一闪,掌院走入厅内,老练又自然,客气又不生疏,安排着宾客们散去,井然有序,再替家主一一送上一份回礼,俏皮话儿送上道别,也算是全了地主之谊。
轮到那位王琑临走的时候,也不知吃了什么长胆的东西,刺激了邹望几分,言道邹家后代不足为虑云云。腆着讪笑,老儿的表情又是十分的欠,造成的后果好比在邹望的脸上,刷上了一层紫色浆果制作的颜料,绿里透着黑,黑里泛着紫,五颜六色,煞是好看。
要说不是故意,怕也无人会信,不管怎样,这位爷也算是掌握着西门多家铺子的大东家,客气点也要称他一声王老爷的主儿,手里过的流水,没有邹家那么夸张,百十两总归是有的,这般行为对他有什么好处?
费解的宾朋无数,猜透其里的商贾,好像也不少。
夜色下的人间慢慢的平静了喧嚣,打更人无聊的撵撵偷跑出来的家猫,喊喊小心走水,小心偷儿,这一夜希望越快过去越好,大家早点睡,平安无事就是对他最好的安慰。
可有的人不会这么轻易的睡觉,心思复杂人的觉头一般都少,想来想去,就占去了大好睡眠的时间,好比此时的徐秀就坐在自己的大堂内,黑的伸手不见五指,一对招子却亮的吓人,目光看着外头洒在院子里的月光,心中计较着先前的得失,久久,才道来一句,唤的似是人名。
原先的那一位邹望此时也缓过神来,同样平静的品着香茗,思索起自身的脸皮薄,唯一的痛脚一戳就变得失态很是不该,如此很难当得起第一家少东爷的份。
然而当不当的起,另说。面子折了,可是要找回来的,损的是邹家,不光他一人。
看客们在等,等着他的回应,若无,扬州府第一家的名号只能乘早收回,不要让人笑话。
王家内院,王琑也安静的站在窗前,初春的几场雨打的就是一个春寒料峭,倒春寒袭来,不能不当心,穿的又厚又肥,黑影犹如泰山一般雄伟,可惜只是黑夜,一到天明,矮小的瘦老头就得让他原形毕露。
所思何哉?不死不休。
……
人说山中无甲子,指的是时间的流逝,而山人缺少比照物是以不知。对徐秀而言,忙碌于案台之上,行走于市井之内,整日为了黎民,或是现实一点的考评来说,能够感觉得到时间的流逝,是因为充实之中,从而感觉到时间过的太快。
人说眨眼就过,他是好似不眨眼就这么过了十几天,快,快,时间,太快。
另一个代表时间的,恐怕就是毛了。
徐秀摸了摸自己一层薄薄的小胡子,得意道:“来了吗?”
看着那颜色淡淡的小绒毛,徐扬无奈的道:“老爷您这个胡子还是去了比较好,走出去您也不怕惹人笑话,再说了,蓄须也不是您这个年岁干的事。”
张璁满意的摸了摸自己保养的黝黑噌亮的髯口看着徐秀道:“东家,您那个不叫胡子,是胎毛。”
怒火腹内生,恶念心头起,暗骂一声汝彼之娘的,徐秀生气又委屈的道:“打水来,给我刮掉!”
一翻折腾,徐扬吃力又不讨好,徐秀不爽的摸着下巴,滑溜溜不带劲,双输。
像是记起了些什么,拍桌道:“我刚才问了什么?”
“来了。”徐扬连忙跑了出去。
听得此言,徐秀满意的深呼一口气,上整冠,下整袍,看着黑影就要来到门前,一把躬身失礼道:“洪虚先生久违了。”抬头一看,却是捧着两匹布的徐扬目瞪口呆,咬着牙道:“我问的是洪虚先生来没来,你这提的是什么?”
占了便宜没有退的理,徐扬生生受了自家少爷一礼也没当回事,开口道:“我以为老爷您说的是留在翰林院的俸禄。”
汝彼之娘的……
“算了算了,去兑了换成银子,兜里没钱,老爷也是心慌慌的。”同自家小羊到底是生不起来气,只好打发出去。
“好嘞。”
见着他转身就走,见怪不怪他的利落劲的徐秀连忙喊道:“同去。难得清闲,本官体察民情去。”后半句则是对正欲开口的张璁所说,毕竟衙里一堆公事,走出去的徐秀回头道:“有劳秉用了。”
“无...妨。”
白飞路过道:“看来没听见先生的话。”
“不用你告诉我。”
“噢。”
……
刚一踏入西门,徐秀就觉得眼前的热闹不同于往常,气氛中透露出一种有好戏瞧的感觉,果不其然,看热闹的显然多过了买东西的。
徐秀小碎步一倒腾,不过蹭入三五人群随口问上几句罢了,热心的看客便急于分享了他的见闻,也好痛快一番,是也,听得新闻,不去广而告之一下的感觉就和后世晓得了一个八卦不去跟好朋友说上一番总是浑身不得劲,这下你有需求我有供应,闹一个双赢,也是皆大欢喜。
小伙子别看人长的不怎么样,口才到是顺溜,徐秀听的明白,也就弄明白了来龙去脉,只因这李家布庄与那个王家布庄打了起来,自然不是真刀真枪,拳拳到肉,可你降一钱,我降一厘,回过头来再来个多送一尺半尺,打在身上,也是疼的要命,让那些闲着也是闲着的闲人阵阵叫好,所谓看热闹不嫌事大,如是。
价格战打的火热,这西门附近的茶馆也跟着炸了窝,人满为患不为过,还弄了俩板子,各写上了两家的历次降价的额度,真可谓是精彩。
扇子打开压在唇上,徐秀好奇道:“这另外两家怎么没消息?”
“咳,那俩家一看他们是不斗个你死我活不罢休的情形,何苦趟这趟浑水,都关门不做生意了,在雅客居盘了个座,也在瞧热闹呢。”
天朝子民们本心中难掩的围观因素让徐秀难免也是个爱瞧热闹的主,既然是私下矛盾,民不举,这官还能去究吗?他们不打官司,本县也乐得清静,这样占便宜的还是老百姓,何乐不为,当下就道:“好嘛,这么便宜了,怎不去裁几块布回家给孩子老婆做身衣服?机会难得呀!”
这一番话惹的身边几位都是一阵笑,起初那位笑道:“小哥这就是你不明了,这两家一开始降价的确是有人去买的,也都抱着您说的那个意思,可眼下两家打的火热,谁还知道会降到什么程度?自然是越便宜越好啦,等吧,再多便宜一些,别说给老婆孩子做身衣服,做几身都没问题了。”
徐秀只好点点头,示意你说的对,虽然总觉得哪里不对劲,有心提醒一句小心抄底抄到腰眼进退两难不如乘早占了便宜就回,却又见他们情绪高涨,也只好随口笑笑离去。
站在雅客居茶楼下方,徐秀也看见了板子,这等徐扬的一会儿工夫就又各自降了两成,正盘算着徐扬恐怕难以将两匹布出手时就见他败兴而归,随口道:“别出手了,卖不掉的。”
“是啊,这钱低的匪夷所思。”
“喏。”徐秀一指上方,徐扬也看得明白。
徐扬道:“这样下去,这布匹真要不值钱了,不如我们也多买一些?”
“市面上就这点布,总会涨上来的,也好,你买吧。”徐秀一想也是,这古代物流又不快,消息出去,人一听这边这么便宜也不会往这里带货,到时候也就自然符合市场规律了,赚点小钱也是可行。
“你轻点……”徐秀郁闷的抱着两匹布站在茶楼下方,只好暗骂这小子真嚣张外别无他法。
却听楼上有人道:“也不知道这王琑撑不撑的住。”
“肯定撑不住,他王家怎么样,别人不知道,同为西门四家的我们难道还不知道?退铺退的只剩下几个,能打的动李老爷?不知死活。更何况这李老爷身后是……”
“噤声!”
“咳。”
就这么抬着头,迎着太阳,徐秀也明白了其中的内情,虽说那人没有明说,那么有资格在这个江宁县内当西门四东家后台的,除了自己这个父母官外,只能是那个过江龙了,当下迈动双腿去往王家,既然得罪惨了邹望,那么不管出于什么目的,他要打倒的敌人我就要拉他一把,退一万步讲不是出于这个目的,也有其他的理由让他迈动这双腿。
无他,王伟的信中说的很明确,要不要助力,要的,要不要同窗之谊,要的,那么要不要去帮一下王琑,要帮的,很合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