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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 讲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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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被徐秀用一种玩味的眼神瞟了十几次之后,钱福摸了摸脸上的乌青悻悻的道:“他一个臭盐商凭什么取美姬?”

    徐秀站起跑近,仔细瞧了瞧那些痕迹,憋笑道:“那您就写诗嘲讽?”

    “心之所动,不写浑身不舒服。”钱福哼了一下。

    徐秀摊开面前的纸张用字正腔圆的官话念道:

    “淡罗衫子淡罗裙,淡扫娥眉淡点唇。可惜一身都是淡,如何嫁了卖盐人?”

    又道:“人家嫁不嫁管你什么事呀?您说您一个状元公怎么就混的这么惨?”

    钱福一脸神圣的道:“世人怎么可以被金钱所迷呢,我是为了拯救美姬。”

    自原配顾氏去世,钱福一生未再续娶。或许表面上的风流却是心中寂寥的依托。

    随即鄙夷道:“什么叫惨?吾心光明,陋室居之,即是光明。”

    徐秀站起道:“那您是不是也该拯救一下弟子呢。”

    “啪!”

    徐秀拍桌子怒道:“快县试了,您这个做先生的,教了我几回,自己说说!”自拜师起已有两个多月,讲课的次数屈指可数,平时想抓他人也抓不到。

    “啪!”

    钱福吓了一跳,随即也拍了桌子吼道:“你个不孝徒敢跟先生拍桌子?学问是求来的,你求我啊,你求我我就教你。”

    “老匹夫!你哪里有个先生样!”

    “小赤佬!你哪里有个学生样!”

    刚想叫门的钱福好友沈悦听到里面的争吵,无奈的摇了摇头就打道回府:这对师徒都需要请大夫好好看看,恐怕有脑疾。

    ……

    俩人吵闹了一会儿不由喘着粗气大眼瞪小眼,门口的小羊则淡定的路过,继续给可爱的小毛喂食去,他已经习惯了阿牛同钱福的争吵,这对师徒一天不折腾浑身不自在。

    钱福灌了一口凉茶示意徐秀坐下。

    钱福一脸淡然的道:“夫国朝诸儒,皆朱夫子门人之支流余裔。师承有自,排序秩然。曹端、胡居仁等人忠于实行,谨记约束,然学术之分,自古已有,历史姑且不表,至本朝,吴与弼、陈献章之学说主静儒,而先生之道,则与吴陈二位迥异不同……”

    短短的一分钟以内,浑然不见了市井气息,徐秀怔怔的看着钱福论明朝到如今的儒学概况,不由收敛心神注意倾听,暗自赞叹:这才是大儒应有的气质。

    钱福道:“凡心之所动即可为,可为则必行也。”

    徐秀调整了一下心情,向先生问道:“心作何解?”

    “朱夫子《大学或问》答:人之所以为学者,心与理而已。陆九渊《与曾宅之》道:至当归一,精义无二,此心此理实不容有二。是以,心即理。”

    “理又作何解?”

    “理即天理,得天地生,人得之,虚灵而不昧。朱夫子《大学章句注》云,天理即明德,穷理即明明德。”

    “何为穷理?”

    “格物致知。格,至也。物,犹事也。穷至事物之理,欲其极处无不到也。致,推极也。知,犹识也。”

    又道:“然事物无穷,何以尽又何以穷呢?明本心之理,不违天理。犹善。”

    可见钱福对朱熹的穷理之说也是不怎么认同的。

    ……

    徐秀问道:“先生之道为何?”

    “陆九渊曰:宇宙便是吾心,吾心即是宇宙。”钱福停顿了一下道:“身之主宰便是心,心之所发便是意,意之本体便是知,如此,知之所思即可为,可为则必行也。”

    钱福道:“概言之,随心而动率性而为即是先生之道。”

    ……

    一问一答时间快速流逝,对于钱福的学问,徐秀认为就是在王守仁集陆九渊学说之大乘并进一步提出自己知行合一,致良知的王学思想前的陆九渊心学的一种历史发展必然的过渡阶段,从而形成自身学说。

    这并不是说钱福的学问不好,反而当得起一句当世大儒。

    和王守仁比自然比不了,但要知道,只有在全面掌握传统儒学理学方面知识的情况下,才可能形成自己的学说开宗立派,而更多的人就算全面掌握理学,也只能称一句道学先生,这不是一个等级的。

    只有精通理学及其他儒学学派,并有自己见解的,才是大儒。

    有些儒学思想上的东西,徐秀了解的很多,比钱福更加先进,但这不是他的东西,他固然可以说出惊世骇俗的见解,却无法形成自身的学说体系。

    王守仁从早期,中期到晚期,他的学说是一脉相承的,进一步进一步进一步的凝炼,王学到最后可以用致良知三个字概括,这是王守仁的圣人地位,他一辈子所做的学问凝结到最后就是致良知,知行合一到晚期也被王圣人凝结进了致良知。

    这一点,是徐秀不可能做到的,毕竟就算阅读量再大,也不是一个真正伟大的哲学家。形不成自己的东西,也没那个记忆去一字不差的复述出来。而这时代若没有庞大的儒学知识及对自身学说的融会贯通,是挡不住别人的质疑的,成为笑柄。

    …………

    “啪!”

    徐秀深深的吸了一口,强迫自己不要发怒,毕竟钱福已经说了很多了,却还是忍不住拍了一下桌子。

    表情严肃的道:“先生,我很感激您的讲学,但学生现在急需的,难道不是写时文吗?”

    “啪!”

    喝水差点背呛住的钱福怒道:“你天天敲桌子究竟想干什么,小赤佬,你有我这样个先生还不知足,一点尊师的礼仪都没有,不知礼的野蛮人,不孝徒,先生快被你气死了。”

    “先生您是当今时文的两大家之一,难道您不该指点一下我时文?我考不上秀才,面上挂不住的可不是我!”

    “你以为先生会在乎这种虚名吗?”钱福哼了一下,转身就走。

    徐秀一拍额头,钱福是真不急,考不上秀才就考不上,对他而言一点区别也没有,急的只能是自己,徐秀跟在后面拉住他的衣襟摇了摇道:“先生啊,您就教教我写时文吧。”

    “嘿嘿,早这样不就完了?学问是求来的,你求我一下,求我啊?”钱福回过头来贱兮兮的道。

    “我求你!”大丈夫能屈能伸,徐秀努力睁大眼睛佯作可怜兮兮的道。

    “哈哈哈。我就不教你写时文,你咬我呀……你个小赤佬还真咬我,松口,松口!小赤佬!”

    “老匹夫!”

    “小赤佬!”

    小羊则捧着一捧杂草再一次淡定的路过,嘴里不住的碎碎念:“小毛啊,你要多吃点,吃的壮壮的,不然得了脑疾可不好。”

    …………

    站在门外,想叫门的顾清听到里面的争吵,空举着作势敲门的手无奈的垂放了下来,退后几步同徐辉道:“先生知道城南有一家医馆,大夫医术高明专治脑疾,要不请一下大夫出诊给这二人瞧瞧病?你看如何?”

    徐辉也跟着顾清的脚步退后几步,听着院内的嬉闹,同顾清道:“怕脑疾者,无药可医也。”

    顾清深以为同,“善,是先生考虑不周。”

    两人悠悠的打道回府,不去打扰这对师徒的日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