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某天中午,其他知青都外出干活,容川一个人待在宿舍,正无精打采坐在书桌前抄写伟/人语录,只听背后有人轻轻敲了三下窗户。他回头,惊讶地看到一身军大衣的王娇站在纷纷扬扬的雪中冲自己笑着挥了挥手。
“你咋来了?”他又惊又喜,因为门锁着,赶紧跑过去打开窗户。
自从出事,这还是他们第一次单独见面。一周前,连队举行了批评大会,作为斗殴事件的罪魁祸首,容川被罚写了5000字检查并在大会上面向全员朗诵。
当时,王娇坐在第一排,容川只要稍一垂眸就能看到。但他心里很忐忑,那时的姑娘最恨男人打架,地痞流氓才干那种事。他总怕这一闹自己的形象在王娇心中大打折扣,所以一段检查念得磕磕巴巴,好几次想看她都不敢看。
念到最后,容川忽然把心一横,心想我就是喜欢她,想看看她,为她打一架觉得值。
至于其他,想多了也没用过,她若看不上我了,卯足精神再把她追回来。
当容川鼓足勇气看向台下的王娇时,先是一愣,然后不安烟消云散。他笑了,因为王娇手里正拿着他送的那个红色笔记本,见他望过来,她笑着把笔记本挥了挥。那一刻,容川终于明白,王娇没生气,她也喜欢他。
世界上,还有比这更美好的事吗?
窗外,王娇手里拿着一个饭盒,左右看看见没什么人注意这边,就把饭盒递给容川,说:“你先拿着这个,然后搬一把椅子给我。”
“啊?”容川蒙。
王娇挥挥手,觉得他好傻,“快去啊!一会儿有人来就不好办了。”
“噢噢。”容川赶紧接过饭盒放到桌子上后又连忙搬了一把椅子顺着窗户递给外面的王娇。
王娇把椅子往地上一放,试试挺稳当,然后一步踩在上面,把军大衣脱下来扔给屋子里的容川同时示意他往后站,,见地方足够大了,一步钻进了屋。
容川傻掉。
王娇把椅子重新搬回来才对他有些不好意思地笑道:“你们屋窗户安得太高,我腿脚又笨,如果不放椅子根本钻不进来。”
“是我们不对,下次给你挖一个洞,这样钻起来方便。”容川戏谑道。
“你……”王娇指着他,气的说不出话。这是对冒死送来猪肉粉条的恩人应有的态度吗?
见她瞪起眼睛鼓起两腮的样子特别像小时候在农村见过的一种山鼠,容川扑哧一笑,走上前就把她抱进了怀里。
“容川……”王娇小挣扎,现在是白天,虽然知青们都外出劳动了,但连队职工还在啊,万一被人看见怎么办。
容川却不怕,见她扭身子,还用小手推他,忽然有点生气,双臂一用力,低低喝一声:“别动,让我好好抱抱你。”
王娇果真不再乱动。过了一会儿,慢慢抬起双臂搂住了他的腰。容川身体震一下,然后将脸深深埋进了她的颈窝。
他们闻着彼此身上的味道。
容川吸吸鼻子,有点沉醉地说:“你身上一股淡淡的牛奶味,特别好闻。”
“喜欢啊?”她莫名脸红。
“嗯,喜欢。”他下巴蹭蹭她脖子。“你今天怎么没外出劳动?”
“请了病假。”
“哪病了?”他忽然惊慌失措,仔细看她的脸。
她看着他笑,觉得他好傻,“哪儿都没病,就是……有点想你。”
两人正站在宿舍里卿卿我我,王娇面朝窗户,眼尖的她忽然看到一身军装的齐连长正大踏步往这边走来。
户外北风强劲,他一手扶住棉帽,顶风低头往前走。
“老齐来了!”她赶紧推开容川,左右看看,现跑已经来不及,怎么办啊,急的在屋子里来回打转,见容川抿嘴笑,忍不住跺脚,“别笑啦,我,我到底躲哪儿啊?”万一被齐连长发现他俩大白天居然腻歪在一起肯定都得完蛋,而且罪名一定非常的……不堪入耳。
如果不是情况紧急,容川真想捂住肚子哈哈大笑。
王娇无数个白眼狂飞过来。
“来,这边!”情况紧急,他不好意思再笑,这间宿舍比较特殊,靠一侧修了通铺,另外一边摆了三个上下单人床,容川伸手指指其中一个,那位置靠死角,下铺住他,上铺住董力生。老齐只要不进屋,站在窗外根本看不见。
王娇麻利儿躲进去,忽又想起什么,指着桌子低喝一声:“把饭盒跟军大衣给我。”
可惜,来不及了,齐连长已经几步走到了窗边。
王娇吓得一哆嗦,扭着身子又往里挪了一小寸。屋里虽有暖气,但土地仍凉得很,硬邦邦的,像爬在冰坨上。
算了,为爱情献身吧。
走到窗边,老齐先是看了看情况,见容川正埋头书桌前抄写东西,稍感安慰地点了点头,然后敲敲窗户喊:“川子!”
容川回头,像是刚发现的样子,“呀,连长,您咋来了?”
“来看看你小子干什么。”老齐故意铁青了脸。其实他也心疼容川,这次打架从源头讲就是纪北平没事找事。
但这帮孩子嘴挺严,直到现在两个连领导也不知道那天他们到底为啥打架。只模糊听说因为女知青。
哎,孩子们长大了!
容川笑,打开窗户毕恭毕敬地说:“我还能干啥啊,按照您的指示认真抄写语录呗。”
老齐探头往里瞧瞧,屋子收拾的挺干净,书桌上纸张摊开钢笔斜放,“抄到第几遍了?”
容川故作痛苦,“一共罚抄50遍,已经写到第21遍了。”
老齐隔着窗棂拍拍他肩膀,鼓励一句:“继续努力,还有两个星期春节,如果抄不完就别回家,懂吗?”
“啊?”
“啊什么,有意见?”
容川脑袋摇得像拨浪鼓,态度诚恳又认真:“没意见,啥意见都没有,一切听您的。”
“这还不差多。”老齐上下扫了他一眼,总觉得这孩子表情怪怪的,像藏着什么心事。
老齐是侦察兵出身,冷战初期还差点成了特工,所以在观察人物与环境方面最为拿手,他看看今天过于乖巧的容川,然后视线落在了身后那张床上,抬手一指:“那军大衣是谁的?”
“廖春生的。”容川镇定地说。
老齐左右看看,总觉得尺码不对,“怎么那么小,看着跟女孩子用的似的。”
床底下,听到这句话的王娇差点咬断舌头。容川干巴巴笑两声,解释一句:“春生本来就跟女孩子似的啊,那小细胳膊小细腿,连锄头都扛不动。您忘啦,去年连里举行掰手腕比赛,他还不如红霞厉害呢。”
春生是连里最瘦弱的男生,无论春夏秋冬总一副病怏怏的样子,刚来连队时,老齐还以为他是一个大姑娘,直到有一次去厕所,见他也站在里面。
见容川挺老实的也没什么事,老齐又嘱咐了两句,走出两步,忽而想起什么又转过头来问容川:“你中午吃啥?”
“还是窝窝头啊,怎么着,您要帮我换点好的?”容川嘿嘿笑。心想得赶紧把老齐打发走然后就可以跟王娇一起吃猪肉炖粉条了。
美呀!
虽然他出不去屋,但鼻子还是很好使,男生宿舍又紧邻食堂,后厨做点啥都逃不过他的鼻子。
老齐见不得容川瞎贫,指指他脑袋教训一句:“还有脸吃猪肉炖粉条?当初就应该把你放进大锅里炖了。”这个臭小子知道惹了多大祸吗?团部只知道两个连队打架,却不知具体人数,如果知道有百十来号知青参与了斗殴,他老齐这辈子就算晚节不保了。
“连长,我错了。”容川忙低头忏悔,余光却看着趴在床底下的王娇。
床底下有几只臭胶鞋,熏得她呼吸困难睁不开眼睛,嗓子眼痒痒却又不敢咳嗽。
……毒气啊!
容川心疼,男生的鞋到底有多臭他心知肚明。几只混在一起,简直就是731部队重现。
老齐挥挥手,“行了行了,别弄这假惺惺的一套,当初王阿娇来时你还说肯定不再跟姓纪的小子打架,还拍着胸脯的保证就算他先挑衅你也能忍,结果说话跟放屁一样!”
王娇趴在床下,心想这里咋还有我的事?
老齐又数落容川几句然后转身就去了食堂。快春节了,团部下发了几坛子酸菜和几麻袋红薯粉,他去看看质量如何。
见安全了,容川赶忙把王娇从床底下拽了出来。
怎么跟偷/情似的?
床下太臭了,王娇被熏得恨不得直接跑到村卫生院里吸氧,见容川坐在一旁呵呵地傻笑,忍不住瞪起眼睛,“喂,你们是不是一个月才洗一次脚,两个月洗一次袜子,胶鞋直到穿坏了也不刷?”
容川一脸歉意,看着她脏兮兮的小脸忙起身沾了一块湿毛巾递给她,王娇擦着脸,听容川有点不好意思地笑道:“那是他们,不是我,我可爱干净了,每天都洗脚洗袜子,不信你闻闻。”说着就要脱鞋。
王娇哭笑不得,但现在不是斗嘴的时候,就说:“得了得了,今天食堂做了猪肉炖粉条,你赶紧趁热吃了。”
“主食是啥?”这两天竟吃窝头咸菜,容川觉得自己的胃已经变成了坚硬的大石头。饭盒打开一看,顿时失望:“还是窝头啊……”
“谁叫你跟纪北平打架,团部一气之下停发了咱们这个月的细粮。李师傅都快疯了。”王娇嗔怪道。
“所以呢,怪我了?”他歪头看她,眼睛一眨一眨。
王娇低头一笑,脸莫名红了,他可是为她打得这一架。摸摸他泛着淡青色的嘴角,“还疼吗?”
“不疼了。”他微微笑道,感受她指尖的冰凉。
“把药拿来我帮你上药。”
“嗯。”
他麻利拿来了药,就是最常见的碘酒和红药水。几天过去,嘴角的肿已经消退,但伤痕依旧清晰可见。她用棉签沾了药水一点一点抹在嘴角。
“我比纪北平幸福。”他忽然嘟囔一句。
“什么?”她没听清。
他握住她的手,想放在唇边吻一下可是又觉不妥,他们刚刚确立关系,这么猴急似乎不太好,有耍流氓的嫌疑,定了定神,他笑着说:“我觉得我比纪北平幸福,我有你帮我擦药,可他什么也没有。”
王娇翻一个白眼:“你怎么知道人家没有,说不定沈雨晴正帮他呢。”
“雨晴不会。”容川笃定。
王娇好奇,听口气容川好似也认识沈雨晴,似乎交情非浅。
看出她心中的疑惑,容川笑道:“你先帮我上药,一会儿再慢慢告诉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