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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咳咳……”
芊彤走后,戚夙容立刻捂着嘴轻咳起来,喉咙阵阵发疼。
平儿心疼地拍拍她的背,递给她喝一杯温水。
“小姐真是的,明明生病了,还和她说那么多做什么?”虽然她多数没听懂,但也知道小姐在强撑。
“没事。”戚夙容哑着嗓子道,“我躺会就好了。”
这一躺便一直躺到了寅时(凌晨3点-5点)。
睁开眼时,四周一片漆黑,只有从窗户外透进来的几点微光。
戚夙容感觉身体的热度似乎褪了许多,只因出了汗,身上有些黏糊,很不舒服。但这时候,也不方便叫人给她烧水沐浴。
在床上翻来覆去,如何也无法再入眠了。
“醒了?”一个低沉的声音突然从屋外传来,在这静寂的空间显得格外清晰。
“顾……锦云?”戚夙容不确定地唤道。
“嗯,晨练,路过。”顾锦云说道,“听说你病了。”
“多谢关心,睡了一觉已经好多了。”戚夙容坐起身,抱着被子靠在墙边。
“嗓子哑了,少说话。”
“嗯。”
外面一阵沉默,久久没有动静,就在戚夙容以为他已经离开时,耳边突然传来一阵悠扬的口弦声,柔和婉转,如清风萦绕,动人至极。
戚夙容闭目聆听,两人隔着一面墙,静静享受这份平和。
或许是曲乐太过温柔,眼泪不自觉从戚夙容眼眶中滑落,内心的脆弱在此刻显露。她将脸埋在被子中,无声的哭泣。
不是害怕,不是疲惫,而是一种无人可诉的孤独,一种肩负责任的沉重。她重生归来,不在乎声名地位,不在乎金钱财富,只望家人一生平安。然而戚家如今就像逆水行舟,不进则退,综有避世之心,无奈他人步步紧逼,唯有勇进。
她虽有先知的优势,却无致胜的把握,世事难料,原本所知的未来,随时会因为她的举动而改变。能否把握时局,还是未知之数。无论如何,她都不希望重蹈覆辙。但是,她做得到吗?
“小小年纪,多思易折。”顾锦云放下口弦,缓缓道,“莫太伤怀,有我护你。”
有我护你。简单四个字,如同破晓的晨光,驱散了戚夙容心中的黑暗。她抬起头,眼中的哀色逐渐淡去,视线也清明起来。
“好好休息,我回了。”久未得到回应,顾锦云也不在意,平静地与她道别。
呆坐了许久,外面再无声息,戚夙容才轻声吐出两个字:“谢谢。”
我收下了。
静候在墙外的顾锦云眼中闪过一丝几不可察的笑意,这才真正离去。
对她,顾锦云总有种奇怪的感觉。自相遇到相识,他们对话不过寥寥数语,却像是认识了许久一般,意外的默契,处之自然。
顾锦云长相虽俊俏,但表情僵冷,眼神凌厉,别说女子,就是一般男子亦很少有人敢与之对视。
而戚夙容却不同,她与他说话时,会坦然直视,神色从容,毫不局促,对他一些颇有些不合时宜的行为亦不带嘲讽和惧色。
顾锦云觉得,这名女子,就是他今生的伴侣。
三天后,戚夙容逐渐康复,重新开始接手秀庄的事务。
与此同时,她对芊彤所的谶言也在不确定的等待中应验了。
一桩宠妾杀妻的惨案惊动了府衙,被害者正是陈化的正妻陈吴氏。此案并不复杂,起因是陈吴氏设计害死了陈化小妾肚中的孩子,小妾一时怒起,用剪刀割破了陈吴氏的喉咙,当场毙命。
起初陈化还想将此事压下,免得家丑外扬,但陈吴氏的贴身丫头第一时间将此事告诉了吴父,吴父气怒交加,当天就陈家告上了府衙。
那名小妾被缉拿后,形容癫狂,供认不讳。
案情落实,吴父犹不解气,他冲进陈家,生生将陈化的双腿打断,并让仆从将陈化的小妾全都毒打了一顿。
陈父乃率府左中候,比陈化高了两阶,揍得他一声都不敢吭。
此事在京城闹了不小的动静,之后不久甚至连皇上都听说了,直接批了一句“治家不严”,降了他一级。
陈化脸面尽失,官运恐怕到此止步。
芊彤闻听后,大感侥幸,对戚夙容的话再也不敢怀疑。
她求问道:“如今陈化已不足为虑,还要我亲近此人吗?”
“当然。”戚夙容点头道,“此时正是陈化落魄之际,你趁机亲近他,必能博得他的好感和信任。你毋须刻意套话,免得招来猜疑。只需将他伺候好,尽可能满足他即可。”
戚夙容对芊彤并未完全信任,贸然让她套取情报,有可能适得其反。还不如先留住这枚棋子,见机行事。
“我明白了。”芊彤乖巧地点点头。
“再过几天你便借口出门,去陈府看看他吧。”说着,戚夙容递给她一袋银子,“这些你先拿着,给自己添置些物什。”
“多谢大小姐。”芊彤眼中微亮,收起银两。虽然比不得在戚府时的大手笔,但至少代表了戚夙容确实有拉拢之意。
“大小姐,贱妾能否多问一事?”芊彤小心道。
“你想问何事?”
“咱们戚府何时能重复荣威?”
戚夙容淡淡地扫了她一眼,她垂下头,忙道:“是贱妾多问,天机岂可随意泄露?小姐请莫怪罪。”
将芊彤打发走,戚夙容微微叹了一口气。
戚府何时能重复荣威?她也想知道。
次日,戚家收到一封来自于许琛的请柬,邀戚父和夙宝前往英书阁一叙。
英书阁是许琛如今的居所,戚夙容没想到他会主动想邀,正想着这几天便要带夙宝去拜访。
戚父收到请柬有些疑惑,直到听说夙宝在寺院遇到许琛始末后才释然。
他问道:“夙宝,你真的要拜入这位许先生门下?”
夙宝认真地点头:“是的。”
“那好,明日为父便带你去英书阁见见他。”戚父虽不爱舞文弄墨,但虽文人还算尊重,没有文武相轻的观念。只是天生清高,看起来难以亲近罢了。
第二日,戚父提前结束弟子的训练,带着夙宝去了英书阁。
戚夙容一边忙着秀庄的事,一边耐心在家中等候,预计他们晚膳时便能会来,谁知过了酉时都不见踪影。
她不禁有些担心了,立刻叫管事出去探探消息。
正在这时,顾宇风似乎无意中路过,站在院门口笑道:“小姐不必担心,师傅和小少爷被许先生留在英书阁用膳了。”
戚夙容愣了一下,放下心来。对顾宇风的话,她还是相信的。
于是她也不在多问,开口招呼道:“二郎,今晚留下用饭吧?”
“这……不太好吧?”顾宇风有些犹豫。
“没什么不好的,你是我爹的弟子,吃顿饭还讲究那么多。”
“如此,那就叨扰了。”顾宇风行了行礼。
戚夙容笑着将他让进屋中,叫平儿准备开饭。
顾宇风等戚母入座后,才缓缓落座。
坐下之后他才猛地想起,刚才戚夙容好像称呼他为“二郎”?难道她知道自己的身份了?不能够吧?他来此学艺之事,连他爹都不知道,戚夙容又如何得知?
大哥告诉她的?他们已经熟悉到这地步了?
不多时,戚夙容和平和将饭菜端上来,一一摆好,布置碗筷。动作利落,丝毫不见扭捏。
顾宇风不由得对这位准嫂子有了几分好感。他在此学艺已有多日,却是第一次近距离接触戚夙容。远看只觉得她确实如传言中一般冷傲,靠近才发现,她气质如兰,清雅中带着几分慧黠和稳重。
“东崖,吃菜,不必拘谨。”戚母很喜欢这名爽朗的少年,才十三四岁的年纪,谦和有礼,不似一般平民家的孩子。
(东崖是顾宇风的字,在戚家他一直用东崖自称。)
“多谢师母。”顾宇风的视线落在饭桌上,简单的五菜一汤,三荤两素,虽只是些家常小菜,但炒得很精致,看着很有胃口。
嗯?他发现摆在他面前的三盘菜都是他平常爱吃的,而另外两盘不太喜欢的菜色则摆在了较远的位置。
是巧合吗?
顾宇风觉得自己可能多心了。戚家人怎么可能知道他的喜好?
这时,戚夙容又端了一盘辣豆放在顾宇风面前。
戚母奇怪道:“容儿,你为何将这种东西拿出来招待客人?”
京城人不爱吃辣,辣豆只作平时消遣之食,从不上桌。
戚夙容动作顿了一下,意识到自己的不妥。刚才端出辣豆只是自然而为,因为她记得顾家人都爱吃辣,特别是顾宇风,对这种辣酱调拌的豆鼓情有独钟。
“不,师母,东崖很喜欢吃辣豆。”顾宇风笑道,“多谢戚小姐。”
“不必客气。”戚夙容神色平静地用饭。
戚母见顾宇风是真的喜欢吃,也便不再多言。
如果说之前菜色的摆放是巧合,那么这盘豆鼓作何解释?
顾宇风偷眼看了看戚夙容,暗自琢磨,难道这位准嫂嫂暗中注意他很久了,对他有意思?哦,别,他还不想被兄长五马分尸。
唉,天生丽质难自弃,纠结啊!准嫂嫂,你千万别爱上小弟啊。
顾宇风实在是想多了……
用过饭,顾宇风回到顾家,立刻小心翼翼地将今日之事告诉顾锦云。
“准嫂嫂似乎对我的喜好十分了解,不是大哥告诉她的吧?”
“没有。”顾锦云沉着脸,阴恻恻地盯着顾宇风。
“别这么看我!”顾宇风抱着胸,严重声明道,“我今日才与准嫂嫂说上话,平时连面都见不到。大哥,你要相信我,我绝对是清白的!”
顾锦云整张脸都写着“不爽”两个大字,看得顾宇风心惊胆战。他并非怀疑自己弟弟与戚家小姐有何不妥,只是对他能与戚小姐同桌用膳感到不快,十分之不快。
顾锦云起身,吩咐道:“书房的账目,整理好。”
“哦不,大哥,别这样!”
一声凄厉的哀嚎,也换不回大哥绝决的背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