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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三章 谜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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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夕阳西下,宛如淡红色的玉盘飘浮在西天,落日余辉染红了无边天际,在夜幕降临之前,为茫茫天地漫天云朵披上了一件绚丽无比的霞衣,壮丽无比。远处连绵起伏的无名群山,雾气蒸腾,在夕阳余辉照耀下,显得神秘而梦幻,直如仙家胜境修仙名山一般,令人陶醉。

    随着夕阳西下,夜幕降临,喧闹的天地渐渐寂静了下来,昏暗的天空中却有一道紫芒自远空如流星赶月般急驰而来,划过沉沉夜空,在苍穹之上留下长长一道紫光,宛如惊天长虹,最后缓缓落向了脚下的一片密林。

    密林巨木参天,漆黑一片,但却有不少萤火虫悠游来去,仿佛夜之精灵,将夜色点缀得梦幻而美丽。无数不知名的日子争先恐后地鸣叫着,不时还能听到几声清脆的鸟鸣,此外便再无其他异常声响或是动静,没有妖兽,也没有什么鬼怪的气息,实是一片寻常的山林,仿佛桃花村外山林一般,不过这山林之中会不会也像桃花村外的山林意外地藏有绝世灵宝,那就不得而知。

    天际紫芒落入山林后,光芒便暗了几分下来,紫光仅隐隐约约地照亮了周围三丈之地,莹莹紫光之中,现出一个白衣男子,正是之前从忘情海畔赶往大悲寺的楚逸飞。

    楚逸飞先是谨慎地观察聆听了一番林中动静,确定全无异常之后,这才放松下来,开始踩着林间落叶,在林中缓步而行,不时借着问天仙剑剑芒举目四望,仿佛在寻找着什么,但脸上却并无警惕之色。

    脚下厚厚的落叶在寂静的山林中发出轻微的沙沙声响,随着他的脚步连绵不断,一路响去。清凉的山风徐徐吹拂,带来了沁人心脾的草木野花清香,楚逸飞只觉得浑身一阵舒畅,面上虽有风尘之色,但心中却颇有些怡然之乐,想起了儿时在林中与玩伴嬉戏的时光——世间的寻常山林,在夜色之中本来就仿佛是一模一样,毫无二致的——只可惜那一点点怡然之乐转眼便消散了,他的脸上重新恢复了深沉苍茫之色。

    没过多久,楚逸飞的身影便出现在了林中的一小片空地上,左手抱着一捆干柴,右手握着紫光莹莹的仙剑,同时提着一只早已拔去鸡毛洗净内脏的野鸡。

    儿时便跟着楚一寒进山狞猎,长大后长年东奔西跑,遍寻天涯,楚逸飞早已习惯了在野外生存,加上一身不凡的修为,抓个把野鸡野兔那简直就像探囊取物。

    不一会儿,空地上便生起了一堆温暖的篝火,熊熊火焰之中,正架着刚抓来的野鸡,楚逸飞早收起了仙剑,端坐火堆之前,认真地烤着山鸡,时不时便转动一下插着山鸡的细长树枝。清风阵阵,将熊熊火焰吹拂轻轻摇摆,林中草木的阴影也随着火光舞动而摇摆不已。

    山林寂静,火光温暖,楚逸飞安静而认真地烤着野鸡,恍惚间竟觉得眼前的火光和野鸡是那么的似曾相识,仿佛过往岁月中每一次烤鸡时一般,不知不觉之间,他的思绪又飘向了远方,飘回了记忆深处,桃花村的小溪畔,七星潭边,雪域深处,无不留下过他烧烤野味的身影,那一双双热切而期待眼睛,还有争抢美味的欢乐画面和那一句句毫不吝啬的赞美,意犹未尽催促他赶紧再烤几只的急切话语,仿佛近在眼前……

    楚逸飞的嘴角不自觉地露出了一丝温和的笑意。

    只可惜曾经陪伴左右的那些人,有的已经惨烈,有的已经成了不共戴天的仇人,如今只剩下他独自一人,在这陌生的荒山野岭之中,寂寞地烤着野鸡。

    楚逸飞猛然惊醒,嘴角的笑意顿时消失无踪,只觉得一阵茫然,看了看火中的野鸡,急忙转了一面继续烤,方才这一失神差点没把野鸡烤焦了。

    此时野鸡的表皮已被烤得金黄,渐渐开始飘散出诱人的香味,只是楚逸飞却没有什么期待的心情,若不是几天没吃东西,实在是有些饿了,只怕他还懒烤。

    寂静山林中,楚逸飞又陷入了自己的思绪之中,茫然地看着眼前的熊熊火光,不时近乎本能地转动一下手中的野鸡,心中却是想起了那个魂牵梦绕的美丽人儿,只可惜他首先想到的,却是不久前万兽山断魂崖上她跟他断发绝情的那一幕,楚逸飞心中一阵酸痛,心想她如今差不多该到大悲寺了吧?不知道这一次能不能再见到……见到了又能怎样呢?

    如此这般痴痴地想着,楚逸飞突然觉得全身乏力,似乎连转动野鸡的力气没有了。

    要是他知道不久前,在他同样魂牵梦绕的齐云山上太极殿中,他那魂牵梦绕的心上人曾经当众说出只要古长风杀他,她便嫁给古长风,真不知他更该怎样痛心?

    熊熊火光之中,他又想起了许多人,白纤纤、小兰、小宝、东方笑、陈实、易空……他们应该都还好吧,特别是白纤纤,不知道她是否已被妖族逼到了绝境?不知道传说中妖王如今出世了没有?

    随后他又想到了诗妍,想起诗妍,他身子突然微微一震,心中没来由的一阵茫然和愧疚,那个为自己默默付出许多的女子,不知如今怎么样了,不知她师尊会不会惩罚她呢?

    野鸡的表面渗出了点点金黄色的油脂,油脂越变越大,最后在熊熊柴火中滴落下去,滴进了燃烧的干柴之中,发出一声声“嗤嗤”的美妙声响,同时从烈火中传出阵阵带着焦味的异香,和着越来越浓郁的野鸡香味,随着清风缓缓飘散在寂静的山林之中。

    楚逸飞却并未注意到野鸡的变化,仍然茫然地看着熊熊篝火,痴痴地沉浸在思绪之中……他更没有注意到,周围的虫鸣鸟语声不知何时突然诡异地停止了,甚至连林中的清风也都凝固不动了。

    “再烤下去就烤焦了。”这一句很平常的话,说这句话之人的语气也很平和,但偏偏这样一句无论怎么听都平常得很话,听在楚逸飞耳中却直如晴天霹雳,只见猛然惊醒过来,无极天玄道和天道真经两大绝世真法瞬间本能地走遍全身,同时霍然起身,向声音来处望去,看见就在自己身前五丈处,赫然站着一个风神俊朗,精气内敛的中年白衣男子,负手而立,面带淡淡笑意,目蕴精光地看着自己。

    赫然竟是魔教四大护法之一的百里长空。

    楚逸飞心下一阵骇然,心想虽然自己走神给了对方可趁之机,但能够如此无声无息地走到自己身前而不被发现,此人的修为却仍然不可谓不高深,不愧是位列魔教四大护法之人。他本能握起剑诀,眼看就要祭出问天仙剑,却听到百里长空淡淡笑道:“我认识你,你应该也认识我此处只有你我二人,要斗法要厮杀有的是时间,只是现下便动手的话,未免可惜了这只诱人的野鸡了。”说着深邃的双眼中精光一闪,竟是颇有些期待地看了仍在火中烤着的野鸡一眼。

    楚逸飞对魔教深恶痛绝,原本怒气冲冲地便要出手,便百里长空这一番话却是让他不由得怔住了,随即又忍不住哑然失笑,但戒备之心丝毫未减,他深知以百里长空的修为,自己要从他眼皮底下逃走,那是极难的。不过他素来听闻此人心气高傲,为人光明磊落,即便身在魔教,多行不义恶事,却是绝不会使什么下三滥的手段,方才自己沉思往事,失神良久,他本有机会轻而易举地杀掉自己的,但他却没有这么做,可见传闻非虚。

    如此想着,楚逸飞倒是心情轻松了不少,反正恶战难免,何不大方一点呢。听百里长空语气,似乎对自己的烤鸡颇感兴趣,便朗声问道:“难不成阁下想吃我这上不了台面的烤鸡吗?”

    百里长空哈哈大笑,竟不掩饰自己看似荒唐的想法,身为魔教护法而竟想吃正道中人烤的野鸡,爽朗道:“不错,长空正是闻香而来的。你这烤鸡虽不是什么传世名菜,然其香味却是极其诱人,何况如今是在这荒野山林之中,能有如此烤鸡裹腹,简直胜过去醉月楼大吃一通。”他这一笑,林中虫鸟似乎感到危险解除,顿时又三三两两欢乐无比地鸣叫了起来。

    楚逸飞微微一笑,对其赞赏之辞毫不放在心上,反问道:“阁下就不怕我在这烤鸡之中下毒吗?”

    百里长空大笑,道:“怕,当然怕了,按照世俗的说法,你我可谓正魔不两立,你要在烤鸡之中下毒,也是人之常情。”

    楚逸飞一怔,疑惑道:“那你还要吃吗?”

    百里长空微微一笑,眼中精光闪动,看着楚逸飞,淡淡道:“据我所知,小兄弟曾为救治红颜之父而遍寻天涯,寻求长生之法,不老之药,更曾在被同门同道的排斥甚至追杀之下,多番忍屈受冤,冒着生命危险出手相救于他们,且不论你是否当真是被人陷害的,单是你所做的这一切,便足以说明小兄弟是个性情中人,想来绝不至于要用下毒这种下三滥的手段暗算于我,何况我百里长空虽是圣教护法之一,但圣教之中,绝世高手在所多有,你纵然杀得了我一人,于大局却也没大益处。最重要的是,你方才一直神游物外,根本就没下过毒。”

    楚逸飞心中一震,原来他早就发现自己了,却一直没有趁人不备而暗下杀手,心想此人非但心细如尘,更难得胸怀坦荡磊落,不愧是魔教护法之一。当下下定决心,既然难免一战,那就先礼后兵吧,于是他重新坐了下来,一边烤着野鸡,一边头也不抬地笑道:“既然阁下有此兴致,那在下便成人之美吧。等咱们吃饱了再痛痛快快地大战一场。”说罢,他看野鸡已然烤足了火候,便将烤鸡从火中拿起,随即取出随身携带的调味香料,均匀地撒在了烤鸡之上。

    山林中顿时飘起了一阵更加诱人的奇香。

    百里长空心中一动,潇洒自若地走上前来,在楚逸飞对面,隔着火堆坦然坐下,兴致盎然地看了烤鸡一眼,随即闭目吸气,深深陶醉般闻了一阵烤鸡奇香,由衷赞叹道:“这味道当真是香极了,实在没想到小兄弟身为修道中人,却有这么一手好厨艺,不愧是性情中人。”

    楚逸飞微微一笑,撕了半只烤鸡递给百里长空,随即又一挥法诀,从天辰奇星之中取出两坛醉月清,丢一坛给百里长空,道:“有了醉月清,这烤鸡才更完美。”说着一掌拍碎酒坛封泥,痛饮起来。

    百里长空大喜,豪笑道:“荒山野岭,美酒烤鸡,当真是人生乐事啊。”说罢,同样拍碎封泥,痛快地喝了起来。

    一口酒,一口肉,就这样,这两个正魔不两立的人,居然就这么莫名其妙地坐在一起,宛如久别重逢的好友一般对饮了起来。若是被正道中人看到这一幕,只怕楚逸飞即便能救活玄天真人,也不会有任何人相信他了。

    两人你一言我一语,不知不觉竟是谈了许多正魔相争之外的奇闻秩事,可谓相谈甚欢,没过多久,酒食便吃完了,百里长空突然郑重而期待地问道:“小兄弟如此人才,不知可愿入我圣教,共创一番伟业?”

    楚逸飞哈哈大笑,道:“阁下不必枉费心思了,我楚逸飞是不可能加入你们魔教的,今日你我共饮美酒,同食烤鸡,已是几近荒唐了。”说罢,将空酒坛远远地抛了出去,随即并指成剑,射出一道真气,将酒坛击碎,沉声道:“你我之间,终究要有一人如这酒坛一般。”

    百里长空亦不再多费唇舌相劝,同样将空酒坛抛远,隔空一掌,将其击碎,大笑道:“好极了,性情中人正该如此恩怨分明,立场坚定,今日且不去管他正魔是非,你我放开手脚,大战一场便是了。”

    寂静的山林中,熊熊篝火已将燃尽,只余一堆炽热的柴碳还在燃烧着余热,微弱火焰随风摇摆,随时都有可能彻底灭掉。

    楚逸飞和百里长空两人则已各自起身,不约而同地向后退了两丈。百里长空仍是负手而立,脸上笑意淡淡,平静地看着楚逸飞,饶是如此,便他身上却是散发着一股无形的气势,令人不敢轻视。楚逸飞的脸上却是微带怒意,双眼如电般盯着百里长空。

    清凉山风轻轻吹过,终于将那一堆微弱的木柴余火扑灭,周围的光线一下子暗将了下来。林中的鸟虫不知何时也已停止的鸣叫,整个山林安静得只有风吹树叶的轻微声响。

    百里长空突然微笑道:“难得小兄弟胸襟宽广,竟肯请我这个敌人以美酒美食,单凭这一点,我百里长空便该让你三招。”

    楚逸飞面不改色,一字一字道:“区区一坛酒,半只烤鸡,阁下无需介怀,何况在下向来不喜别人相让。”

    百里长空缓缓点了点头,面有赞赏之意,颇有深意地看了楚逸飞一眼,劝道:“小兄弟,只要你交出齐天圣剑,今日我便可放你一马,我实在不喜欢跟后生晚辈动手。”

    楚逸飞失声笑道:“前辈,以你的智慧,难倒看不出我实在没有齐天圣剑吗?”

    百里长空眼中异芒一闪,道:“当日在雪域之中,你一剑击退混沌,若非借助齐天圣剑之力,以你的实力根本不可能做到。如果我猜得不错,齐天圣剑只怕与天辰奇星是脱不了关系的,而如今的你则还不能掌控号称天下第一剑的齐天圣剑吧?”

    楚逸飞心中一惊,心想此人的见识眼力果非寻常之人可比,但他面上仍然若无其事,淡淡笑道:“就算我有,也绝对不会交给你的。何况如果我真有齐天圣剑,哪怕还不能掌控,但只要握在手中,怎么说都胜过任何其他法宝,又何须跟你诸多废话?”

    百里长空看楚逸飞意志坚定,便不再多言,收起笑容,然而却是语淡辞敬道:“请。”

    楚逸飞也不客气,剑诀一挥,紫光闪耀处,问天仙剑被祭了出来。

    “问天仙剑!”一直谈笑风生,镇定自若的百里长空突然失声叫道,盯着问天仙剑深深地看了一眼,随即抬头问楚逸飞道:“楚问天是你什么人?”神情疑惑之中带着莫名的激动。

    楚逸飞握剑在手,被百里长空莫名其妙地一问,手上动作顿时一僵,茫然不解地看了神情古怪的百里长空一眼,却也不去隐瞒,淡淡道:“是先父。”

    百里长空激动不已,剑眉一扬,难以置信道:“你是楚问天的儿子!”说罢,上上下下地打量了楚逸飞一番,但见其眉宇之间还真有几分与楚问天神似之处。

    想起父亲,楚逸飞心中一痛,但立即便打住了,没再往下想下去,只怕中了百里长空分心之计,眉头微皱,沉吟了一番,反问道:“阁下想必认得先父,却不知何以如此激动?”

    百里长空一怔,惊觉自己的失态,倒是从激动中静下心来,长出了一口气,仰首望天,似在回思往事,道:“你有所不知,我也不怕你知道,我与你父亲虽也势不两立,但他却是我生平最为敬重的敌人,放眼天下,再无第二个。”说着又是一声长叹。

    楚逸飞早听楚一寒、一龙长老、一清大师等人口中听说了父亲的为人和些许事迹,是以听百里长空如此说,倒也并未太过惊奇,只静静地看着他,等着他继续说下去。

    百里长空沉吟了一番,接着说道:“你父亲一身修为心惊天泣地,更兼博学多智,我曾与他数次相遇,几番激斗,对他的修为和为人那是无话可说,双方皆有惺惺相惜之感,只恨彼此各为其主,究竟不能突破世俗桎梏——这本是我与他之间的隐秘,今日若非知道你是他的后人,断然不会相告。以我所见,当年若是由他接任齐云掌门,以其天纵之才,必能将齐云门发扬光大,七年前的齐云大战,只怕就无须逍遥子出手了。可惜啊,可惜他在当年断魂崖一役之后,竟然莫名其妙地死了,我听到消息后震惊不已,我记得当时他明明只是受了些不重不轻的伤罢了,谁知道竟然说死就死了。”

    楚逸飞脱口而出地问道:“你知道我父亲是怎么死的吗?”

    百里长空看楚逸飞心急如此,心中也是莫名的一阵难过,皱眉叹道:“事后我曾经去过断魂崖,可惜没有发现任何蛛丝马迹。不仅我不知道,天下也跟我一样都不知道,你父亲之死已然是天下修真界的一个谜案了。”

    楚逸飞满心以为百里长空多少知道些许有关父亲之死真相,听他这么一说,满怀期待的心顿时沉了下去。

    百里长空看着失望的楚逸飞,猜到他这几年必定也没查到什么,忍不住叹息了一声,一时间竟也沉默不语起来,神情之中满是遗憾痛惜之意。

    密林中再次变得寂静无声起来。

    过了许久,百里长空从沉默中转过头来,双眼精光大放,盯着楚逸飞,带着几分遗憾,几分无奈,几分叹息,道:“楚逸飞,你我终须一战,咱们一招定胜负吧。”说罢,更不迟疑,一股凌厉浑厚之中带着几分诡异的气势瞬间澎湃而出,罩住了楚逸飞。

    楚逸飞也不含糊,就在百里长空话音落下的同时,法诀一挥,星光璀璨的天辰奇星已然冲天而上,瞬间照亮了漆黑的夜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