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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湖中可能有人不晓得少林三慧是哪三位高僧,也可能有人闹不清白峦峰和武当派之间错综复杂的关系,但是只要在这个江湖上混过些时日,就不可能不晓得魏凌云的大名。自从三年前横空出世,这位魏少侠一直是江湖正道最为看好的耀眼新秀。铲除血衣门余孽,手刃无恶不作的廖氏三凶,千里追杀邪骨鹤翁,还亲手救下了被歹人围攻的苏府千金苏倚楼……这一桩桩一件件无不精彩绝伦,也让凌云公子的名号传遍了大江南北。
除了侠义之名外,凌云公子的阔绰也让人津津乐道。大名鼎鼎的宝津楼、黄鹤楼、滕王阁,皆是魏公子名下私产,最是乐于招待江湖朋友,无人知晓魏凌云的武功有多高绝、家业有多雄厚,但是谁都知道他义薄云天,仗义洒脱,甚至可以为并不相识的朋友两肋插刀。江湖上也许还有更精彩的故事,更离奇的人物,但是如此一位财势两全的俊杰,却着实让不少人为之倾慕。
故而,对于这位人人敬仰的少侠,会冒然直呼他姓名的,整个江湖都找不出几个。眼前这位黑衣公子根本就不该问这样的废话,更不该问得如此失礼。
然而魏凌云却全不在意,只是含笑点了点头:“正是在下。敢问阁下如何称呼?”
这一问可就彬彬有礼多了,说不出的宽容大度。严漠挑了挑唇角:“区区贱名,不足挂齿。”
如果刚才那句话只是冒失,现在这句话就算得上挑衅了。宝津楼上可不是只有一桌食客,旁边一位身穿灰色书生袍,颔下三缕山羊须的男人已经转过了身,想要呵斥这个莽撞无礼的年轻人。
魏公子却哈哈一笑,赞道:“阁下真是好性情,让魏某更有结交的心思了。”
凌云公子都并未发作,灰袍书生摸了摸鼻子,又转回了身去。这时楼下的店小二终于收拾妥了饭菜,高声唱着菜名送了上来。宝津楼的招牌菜自然名不虚传,只见一条头尾俱全,炸的金黄焦脆,又勾了浓稠芡汁的黄河大鲤鱼,并一只浓香扑鼻、筋骨皆烂的荷叶叫花鸡摆在了桌上,壶中之酒则色泽清冽,毫无杂质,光是闻闻那酒香,就让人肚中馋虫大动。
这本是严漠随意点的菜,只是店家搭配的精心,别具风味又足以饱腹,很是有些名店风度。然而魏公子却皱了下眉,冲严漠笑道:“这顿饭我请,又怎好如此简慢。不如我让厨房做一道‘二十四桥明月夜’,一道“玉笛谁家听落梅”,再来份‘好逑汤’佐餐,才配得上这临水碧波的春时美景。”
老实说江湖人中就算有喜欢舞文弄墨的,也多是附庸风雅或志趣古怪,比不得正经官宦人家讲究,来这宝津楼吃一道招牌菜已经让很多人心满意足,又怎么会在意什么时节、风韵。听魏公子这句话,倒有不少人好奇的竖起耳朵、瞥过目光,想要看看这些稀罕菜肴有什么离奇。
像是觉察到了众人的好奇,魏凌云也不私藏,侃侃解释道:“这‘二十四桥明月夜’取得乃是扬州美景,别有洞天之意。先把上好的金华火腿剖开,挖出二十四个圆孔,再把嫩到点指可破的豆腐削成圆球,塞入火腿之中上笼蒸煮,待火腿的滋味全部浸入豆腐后,弃火腿,食豆腐,入口即溶,干鲜无比,让人流连忘返。还有那“玉笛谁家听落梅”……”
魏凌云的口才着实不差,三道菜介绍的细致入微,做工之独特,滋味之新奇都让人心痒难耐,只恨不得马上就让小二端上来尝尝,就算不是老饕,也好歹过一回嘴瘾。
偏偏严漠连眉毛都未抬半分,伸手拿起筷子轻轻一插一提,夹了条鸡腿出来:“对不住,我就喜欢大鱼大肉的粗笨吃法,不劳魏公子费心了。”
其实严漠如今的皮囊非但不粗笨,甚至比这位端方如玉的凌云公子还要俊美几分,白玉般的手指持着乌木筷,看起来风雅斯文,简直楼上任何一人都更像风度翩翩的贵公子。可是这位贵公子吃起饭来却丝毫谈不上文雅,下箸如飞,还不怎么吐刺吐骨头,跟多数江湖豪客们形容无异。
看着对方毫不客气的姿态,魏凌云嘴角微微一抽,居然撩起衣摆,在他对面坐了下来。轻轻持起酒壶摇了一摇,魏凌云展颜一笑:“这是本店自酿的剑南春,口感绵长,浓而不烈,便是诗仙词圣也赞不绝口。”
说着,他手腕一提,在面前的两只酒盏里斟上了美酒,随手举起其中一杯,魏凌云向严漠敬道:“相请不如偶遇,今日便要请阁下饮上一杯。”
“偶遇?”严漠夹菜的手慢了一拍,像是听到了什么可笑之事,“我看是相请才对。只是不知魏公子引我到这里,又为的是什么?”
魏凌云挑了挑眉:“阁下何出此言?”
严漠放下了手中的筷子,不再看那两盘吃了大半的食物,反而用带着一丝隐约戾气的眸子看了看魏凌云手中的酒杯:“我虽不嗜酒,但是也知道碰上朋友才能喝得痛快。这酒,怕是喝不得。”
面对如此不留情面的拒绝,魏凌云哂然一笑:“阁下多虑了,今天实乃因缘际会,想跟尊驾交个朋友,又何必因为一杯水酒伤了情分。”
“可惜我没兴趣当别人手下的玩物。”
冷冷扔下一句话,严漠长身站起,既不道谢也不告辞,径自向楼下走去。这边魏凌云也未阻挡,手腕轻轻一转,便把杯中的醇酒饮入腹中。一股辛辣顺着喉腔滑下,让他目中多出几分盎然兴味。
这时旁边那桌上的灰袍书生再也按捺不住,快步走到了魏凌云身边:“凌云公子,这人对你如此不敬,我看并不像是什么善类,难不成真是房姑娘嘴里说的那个姚浪?”
魏凌云轻轻一笑,“那位恐怕还真不是玉面郎君……不过也无需三才先生忧心,小可心中自然有数。”
三才书生闻言愣了一下,旋即哈哈一笑:“说的也是,不论是何等宵小,又怎能难得住凌云公子,是我多事了。对了,今天宝津楼上是不是还换了副对联?‘飞雪连天射白鹿,笑书神侠倚碧鸳’,哈哈,说不出的潇洒意气,也不知是谁人所提……”
“先生谬赞了。”魏凌云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玩味,抬手朝酒楼中的其他食客拱了拱手,“今日耽误了大家用饭,这餐便由小弟请了吧,还请诸位切莫推辞。”
宝津楼里的饭菜滋味向来不错,价钱更是配得上这些花巧名头,就算酒水对武林中人折价,算起来也是笔不小开销,江湖中谁不要点面子,难不成总让凌云公子挂账吗?因此听到这句免单,众人不由喜笑颜开,齐齐致谢。
在一片感谢声中,魏凌云施施然踏着楼梯,回到了四楼。
和别人想象的不同,宝津楼的四层并非全是用来待客的,除了周遭几间极为隔音的雅室外,在楼中间还耸立着一座面积不小的阁楼,踩着轻快的步伐走进阁楼,刚刚关上门,阴影里就传来一个声音,一丝不苟,又无甚情绪可言。
“主人,那人确实有问题吗?”
“问题?”魏凌云轻笑着摇了摇头,“那么大的诗匾看都不看一眼,看起来不像是我想的那类人,但是跟你们也不尽相同。更古怪的是,他的面板属性居然还跟姚浪一样,没有丝毫改观,实在是猜不透来历。难道是增加游戏难度的NPC?不过他确实要比我想象的聪明,也许光是玉衡都对付不了呢,好想亲手试试他的武功……”
凌云公子难得的喋喋不休起来,像是回答问题,又像是自言自语。影子太熟悉主人的脾性,知道此时主人一定开心得紧。看到主人如此开心,他低垂的眸子中也闪出一点异样光彩。
“唉,上次没能杀了他,现在就更不舍得杀了。也许该抓回来,好好审问一下?反正沈雁就要死了,之后也总得找些其他乐子……”
仰头思索了片刻,魏凌云像是终于下定了决心,冲影子吩咐道:“反正也下了追魂散,先让玉衡把人控制起来吧,这次别带炸药了,没得浪费,可惜今天他居然没沾酒……对了,沈雁大概还能活上几天?”
“不到五日。”影子低声应道,显然把握十足。
“蚺婆的手段很不错嘛,不枉我费尽心机挖她出来。”满意的点了点头,魏凌云也不再废话,冲影子挥了挥手:“我要先去探探苏家的底了,你乖乖留在这里守几天,有什么事情让瑶光来找我就好。”
也不等对方回答,魏凌云伸手扶住多宝阁里的听风瓶,上下左右拧了几下,只听咯吱一声轻响,本来空无一物的地板上突然凭空冒出了条密道,看起来曲折绵长,一眼都望不到尽头。凌云公子微微一笑,从墙上摘下一张面具戴在了脸上,信步朝下走去。
当魏凌云的身影消失后,影子慢吞吞从黑暗中走了出来。他的步伐很稳,身形也意外的挺拔,黑暗逐渐从身上褪去,变作烛火带来的光明,直到此时,方才能看清他穿得居然是一席雪白无暇的衣衫,说不出的潇洒不羁。如果让外人看来,十有*会告诉你,这位公子便是赫赫有名的江湖四公子之首,端方儒雅的凌云公子。只是这个魏凌云脸上,没了刚才那样生动的表情。
信步走到多宝阁前,新的魏凌云伸手推了推立在墙边的硕大梅瓶,那道密门再次悄然不见了踪影。他在屋里又站了片刻,像是静静等待着脸上僵硬的肌肉恢复正常,不一会,就再次露出了那风度翩翩的和煦笑容。
长袖一敛,“魏凌云”向门外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