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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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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江湖之中有数不尽的门宗,有些苟延残喘,有些赫赫扬名,然而近几年来,这数之不尽的江湖门宗,却都比不过一栋楼的名气。此楼,名曰摘星。

    不知从何时起,摘星楼的大名突然传遍大江南北,没人知道此楼坐落在何处,也没人知道此楼的主人是谁,但是人人都知“摘星楼里可摘星”,只要有所求,必然有所应。消息、物件、人命,摘星楼只要出手,必能手到擒来。

    更离奇的是,没人知道摘星楼要如何联系,只要有人想做“买卖”,就能见到它的身影。如此神秘、如此诡谲、又如此的诚实守信,让这个后起之秀成了个猜不透的江湖传奇。正道为之不耻,邪道为之心惊,但是摘星楼依旧巍峨不动,自有腹内生意经。

    红烛燃尽,暗香浮动,闺阁之中传出撩人声响。低垂的红绡帐后,一名女子摇曳着腰肢,在男人身上起伏,那雪白纤腰如同一条白花花的大蟒,柔韧有力,又刻骨痴缠,似乎要融在那人怀中。

    须臾,一声绵长申吟溢出绛唇,女子云鬓一偏,柔若无骨的娇躯跌在榻上,酥胸不住起伏,两点红缨随着喘息颤动,一只骨节有力的大手持住了软峰,肆意揉掐,像是要弄出另般形状。

    女子喉中发出一声惊呼,又转作娇喘连连,迭声求饶道:“楼主、楼主,奴奴受不住了……”

    男子含笑凑了过去,噙住那点嫣红:“我就最爱听你唤‘楼主’……”

    红尘再次起浪,说不尽的香艳旖旎。不知过了多久后,锦绣榻上才归于平静,那女子喘了许久,才撑起玉臂,伏在男人身上。

    “楼主有了新欢,来我这里就越发少了呢。”

    男人轻轻一笑,指尖抚上佳人玉容:“最难消受美人恩,有江湖第一佳丽垂青,我又怎会把心用在那俗物身上。”

    这女子在江湖上也有名号,人称十丈锦、粉红骨,是位一顶一的妖女。只是如今听情郎赞她美色,也不由双颊生晕,说不出的娇怯,嘴上却依旧不依不饶:“云郎将来怕是还要娶妻,又怎会在我这里横亘。若不是楼中事务繁杂,云郎说不得就要弃奴家而去……”

    男人的声音中带出一点柔情:“那些木头似的闺秀,又怎如红绡你这般知情识趣。只要摘星尚在,我枕畔自有你一席之地。”

    这话说的笃定,妖女不由喜上眉梢,她家楼主身边女人直如过江之鲤,偏偏此人是个惜花性子,待她们跟那些江湖莽汉截然不同。她薛红绡也算识人无数,却没有一个男子能像云郎一般,款款深情又体贴入骨,还有一等一的武功诗才,这样的男人,也许本就不能只属于一个女人……

    轻轻叹了口气,红绡娘在男人颔边印下一吻,拿起枕边红纱穿戴起来。香风划过鬓边,佳人飘然而去。赏够了那道诱人丽影,男人也坐起身来,没有穿戴衣物,就这么大大方方走到书桌前,给自己倒了盏茶水。

    这时,房间内突然传来声细碎声响,一道影子出现在榻边角落处。烛火早已熄灭,月光又不甚明亮,那道影子蜷得恰到好处,似乎自己也是浅薄月光照出的倒影。

    “主人,天枢部传来消息,未能完成任务,还折了位部众。请主人责罚。”

    消息不怎么美妙,汇报的声音里却听不出丝毫情绪。男人早就习惯了影子的呆板,又轻轻抿了口茶水,才把茶盏放在桌上。

    “人丢在沈雁手里了?”

    “在智信手里,他们准备把尸体带回少林。”

    “哦?”男人转过头,冲伏在地上的影子摇了摇头,“这可不行,在智信回到少林之前,派人杀了他。还有沈雁,就不用再留了,苏家寿宴之前我要看到他项上人头。”

    袭杀智信尚在影子预料之中,但是取沈雁性命,却不是影子能够猜到的。他们围着浪子花费了足有三年功夫,此时居然说杀就杀了,任是如同影子这般心腹,也是料不到的。但是影子并未迟疑,直接请示道:“用玉衡部?”

    “天权好了,要做得万无一失。”

    摘星楼按北斗划分,天枢是普通杀手,玉衡为武林异人,而天权则是蛊毒所在,最是狠辣无比,影子顿时心领神会。

    夜风吹来,男人似乎觉出了一丝凉意,然而还未等他动作,影子已经躬身从衣柜中取出套雪白衣衫,捧在男人面前。

    笑了笑,男人伸手拿起衣服,随口问道:“踏雪山庄那边怎样了?”

    “冉堂主确实死在姚浪手中,致命伤乃是碧玉箫所为。”

    男人手上动作一缓,微微皱起眉峰:“没有其他人插手?”

    影子跪在男人脚边,帮他踏上软靴:“从开阳城一路南下到凤关,姚浪身边并未半个帮手。路上连杀二十余人,除了冉枫,个个都是一招毙命。主人,这姚浪似乎变得不太一样了。”

    听到这话,男人面上终于带出了点兴味;“怎么个不一样法?”

    影子一丝不苟的给男人系上了外衫衣带,想了片刻才说道:“功法、性情都大有改观,像是换了个芯子。”

    虽然话说的干脆,影子声音里却带出丝罕见的不确定,这猜测未免太不着边际,怕是会惹人发怒。然而男人听了非但没有生气,反而哈哈大笑:“有趣,有趣!”

    抚平了衣襟上的褶皱,男人接过影子递来的长剑,挂在腰间。放荡不羁的狂傲被那身雪衣压住,变做温文尔雅的端方,他冲着身侧影子微微一笑:“倒想见一见这个坏了我三年大计的芯子。也罢,让天枢去解决了吧,剧情马上要结束了,关键还是在沈雁身上,别节外生枝。”

    虽然没听懂主人嘴里的“剧情”是何意思,但是影子不会傻到去问。恭恭敬敬伏了一礼,像来时一样,他再次消失在了床边阴影之中。

    男人浑不在意的转过了身,轻展衣袖,迈步向屋外走去。

    骑在马上,严漠冷眼看着不远处那伙黑衣人。三日前,他终于把自己身上那柄碧玉箫当了出去,得了百来两银子,并用这些银钱换了匹四蹄踏雪的黑色俊马。然则代步良驹还是其次,最关键的却是用玉箫引蛇出洞,他到想看看究竟都有谁在找这副皮囊的麻烦。

    然而蛇还未曾引来,就冒出了批不能露脸的鼠辈。严漠是掌过乌衣门的,对于杀手自然再熟悉不过,这可跟之前那些来找“姚浪”寻仇的人截然不同。

    松了松手中缰绳,让坐下骏马稍安勿躁,严漠张口问道:“是楼主让你们来的?”

    他嘴中说的楼主,便是传说中的摘星楼主。几日前他审的那废物,最后声嘶力竭喊出的便是“楼主不会放过你”,这几日在坊间也多有听到摘星楼大名。然而那个名叫冉枫的家伙,却是正经的名门弟子,一个正派人物会跟身跨黑白的杀手组织起了牵连,怕是他这具皮囊也陷入了什么阴谋之中。

    严漠虽然自傲,却并不蠢笨,如今敌暗我明,他最该做的就是顺藤摸瓜,一点点去查这个摘星楼到底是何方神圣。然而还未等他动作,对方却已经逼上门来,看来这个“楼主”,比想象中的还要在乎他这具皮囊。

    这一问并未得到任何答复,七个蒙面人左右包抄,齐刷刷向他冲来。钩镰、袖箭破空而出,严漠却如蛟龙腾空,拔地而起,身形只是一晃便闪了丛丛暗器,剑如寒星,势若奔雷,兔起鹘落之间,两个黑衣人胸前噗的绽开血花。此时,马儿的嘶鸣才刚刚响起,严漠大袖一敛,飘然飞出了包围,冲悚然回首的刺客们冷冷一笑。

    “这匹马我可花了一百两银子,不知你们项上人头又值多少。”

    话音未落,几颗黑黝黝的暗器突然向严漠飞来。江湖上对付暗器不过是闪避、格挡两法,武功更高明者或许也会把敌人的暗器收在手中,然而看着眼前几枚东西,严漠的眸子登时缩到了极处,大袖轻轻一旋,柔风卷过,那几枚事物被和缓内力一托一带,朝来处掉转回去。严漠身形也未停顿,使出全力向相反方向奔去。

    只听耳畔轰轰轰轰四声巨响,平地掀起三丈怒焰,严漠只觉得背心处被大力一推,随着风势就地一滚,才堪堪站稳身形。转过头来时,身后已成了一片修罗场,黑衣死士被炸的无一全尸,断肢残骸散落遍地,浓重血腥中裹挟着淡淡的硫硝臭味,黑色焦土伴着血红残肢,更显出万般狰狞。

    严漠就算再怎么冷静,如今脸上也变了颜色。这玩意他是见过的,正是大宋军中常用的霹雳炮,当年金军围攻汴梁时,李相公正是用此物守住了汴梁。他随王知州坐镇钓鱼城,更是见过无数次火器威力。然而这些杀手使出的霹雳炮,却比大宋官军所用还强上数分,如此威力的武器,怎么可能掌握在区区一个江湖门派之中。

    胸中尚且惊疑不定,又一声爆炸突然在耳边响起,只是这次距离甚远,似在山坳另一侧。严漠回过头来,眉峰微微皱起,只是犹豫了片刻,他便朝那个方向奔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