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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边的话君泱没怎么听清,她轻轻闭上眼睛,似是疲累,很想就这样睡过去。可是心是累的,脑子却无比清醒。
对,你说的没有错,我是戏子……你曾问我心底有谁的那句话,我没说完,如今我的这番解释,我说完了,你却是不信。曾经我对于未说的那番话有那么多遗憾,如今想来,那些遗憾似乎也变得可笑。就算我说完了又如何?你相信的只有你自己。
你不知道吧?你与我谈作交易的那一场戏,我应了,我原是想与你逢场作戏一辈子,而报酬我也不是没有想过,我想要你一个简单的笑,哪怕只是逢场作戏的一个笑,我也很甘心。事实上,曾有那样一段日子,我以为我达到了,我以为自己真的拿到了自己想要的,却原来,都是假的,都是假的……
其实被来就是假的,一场戏而已,是她当真了。
“怎么,你还是不知悔改么?”
你从来不知道,我对你的感情,我对你的心情。
“既是这样,那么从明日起,你便搬去掖庭长巷里边住着,这安处殿……呵,你这种人,断然是不配的。”
因为你不知道,所以我一直想说,也曾经趁你睡着的时候在你耳边说过无数次,不敢奢求能让那些话带着我进入你的梦里,只是因为不敢对着清醒时候的你说明白,却又想给自己一个交代。
“你想要的是什么,地位,权势?若是这样,那么很好,即日起孤便拿去你的经娥名号,你想要的那些,孤不会让你得到半分。在那长巷不比冷宫,却更胜冷宫,那些滋味,你且好好尝着,好好受着。”
以前觉得遗憾,如今想来,却是感谢自己没做那些蠢事。不然,你该会用怎样的眼神看我呢,讥讽,还是嘲笑,亦或是……觉得我可悲?不论如何,我相信你,相信……相信你总是不会信我的。
“那才是,你应该得到的。”
以前我以为单独的一份爱情是不会死的,会死亡的爱情,那里边都该有两个人。
可如今看来,还是我经历太浅,看得太少。
谁说的……
一个人的爱情,就死不了呢?
你看,它死了。
“死了,灰飞烟灭,消失得干净。”君泱喃喃着,“真好……”
室内仍是灯火通明,那烛光彻夜未曾熄灭,刘骜走的时候没有将门带好,于是总有风吹进来,夹着寒气,夹着孤冷,吹灭了门前临近的几豆烛火,最后袭至榻前,钻进了君泱的衣领……一片孤冷。
这样绝望的感觉,直到很久以后,君泱还记得。但是,纵然到了很久以后,君泱却还是没有办法将这种感觉形容出来。
只能说,那种感觉叫做绝望,却始终说不出当初是有多绝望。只能说,当时感觉很冷,却仍旧想不起那是多冷,是严寒刺骨,还是倒回春寒。
不愿回想,不想回想……
于是,后来提起,君泱也不过寥寥几个字随意带过,极尽轻描淡写。
她说,“哦,那个时候么?嗯,很冷,很难过。”
第二日,君泱被发落掖庭,而与此同时,苏眉被封为婕妤,赏赐锦绣珍馐。
这宫院深深,本就只是一方小小的天地,每个在这里边的人,都是被困在一个四方的院子里,抬眼看见的天也只是很小一块,长久下来,大家都几乎要忘记那广阔无边的天空该是什么模样了。那样的地方总是给人一种很冷的感觉,纵然是有人相伴,也未必能比自己晒个太阳更加温暖。
既然都是狭小的,那么再小一点,也没有什么分别;既然都是冷的,那么再刺骨一点,也没有什么不同。
君泱抬眼,看见的只是很小很小的一块天,却很蓝,飘着一朵很小的云。她的眸光依然清亮,蓝天白云依然可以倒映其中,闪烁出看似希望的光。
可是,那眸底深处,却是满满一片死寂。
“经娥……”
君泱回眼,对上温晚温采满是关切的眼眸,却没有多的反应,只是极浅的勾了唇,扯出一抹轻笑。
“那时我说,怕直至终了,自顾不暇,还要累及你们,本也只是一时担心……没想到竟成了真的。”君泱说着,温晚垂首,耳边一缕发丝自耳边垂下,“是不是有一个词叫做一语成谶?每个词既是被造出来,都是有它的用处和意义,而它于我,像是一个预言,是我没有注意,才会不断的在得到和失去。”
“而今终于好了,不用再担心些什么,我已经什么都没有了,再坏还能坏到哪里去呢?”君泱轻轻抚着自己的肚子,“只可惜,他来错了地方,跟的是一个这般愚钝的娘亲,不然,他该会好好的长大。”
温晚的眼里蓄着泪,却是努力没有让它滴落下来,她紧紧握住君泱的手,轻声唤道,“经娥……”
而君泱一顿,很快摇摇头,“我早不是什么经娥了,我不过是个没用的人,什么都不懂,什么都不会,连身边的人都保护不了。如今累及你们至此,怕以后你们跟着我也不会多好过……不说这些丧气的话了。只是现今我不过是以戴罪之身呆在这地方,连个普通宫人都比不过,若是可以,以后我们便以姊妹相称,你们便如小时候一样,唤我阿君吧。”
温晚摇着头,像是要说什么,却是温采将手按在她的肩上,面上虽是难过的模样,却也强自笑笑,然后对着君泱浅浅颔首。
“说起小时候,那时候真是自由,什么事都可以去做,我也记得,我们都是一起玩闹欢笑,好像没有什么烦恼的样子,真好。小的时候我是一直把你当姐姐看的,直到后来才被慢慢教导,说你是主子,现在能变回原来那样,倒像是我们占了便宜……阿君阿君,我们这样唤你,久了,你不会反悔吧?”
闻言微顿,君泱的面色仍是苍白着的,但却慢慢轻笑出来,极缓慢的摇头。
半晌,似是感叹,君泱言语轻轻,“以后也就只有我们三个人了,不管怎么样,我们好好过下去吧。今生把所有的不好都经历一遍,来世……可能就不会这么难过了。”
在掖庭之中,她们不过享了几日的悠闲,君泱原以为这样也不过得过且过,日子会显得很长很苦。但几日之后,她才知道,那样的日子也算好的,也是几日之后,她才知道,刘骜那一日说的话是什么意思。
掖庭不比冷宫,冷宫那地方虽是担了个不见天日的名,却实在比这里好上太多,那个地方住的太多是犯了罪责的宫妃,虽是终日闲散却好歹衣食不缺。而这掖庭里边却多是罪臣家的女眷,或是无亲无势被充进来的宫人,做的都是脏乱繁重的活计。在这里,被子什么的都很薄,每天给的食物就那么一点儿,抢不过,或者新来的,她们都要受许多欺负,例如饿着肚子继续干活,或是被原先的欺负。
还不得,争不过,那就等着第二天,看看自己能不能幸运一些,至少将肚子填一填。
“不动?怎么还不动!叫你偷懒不干活!”
一边的坤姑姑挥着随手抄起的木棍,一把便向着那稍有懈怠的小宫女打去,那小宫女原就是没了力气才停了停稍作歇息,此时被那木棍一打,一个不防便落入水池里边,连叫都叫不出来,只冻得嘴唇发紫。而周围的人,没有一个对此有什么反应,像是早就习惯了,脸上带着都是满满的麻木,事实上,也只有在欺负新人的时候,她们的面上会有些别的表情。
君泱的身子还未完全恢复,因为这些日子经常沾这几乎要冻起来的水,那原本柔白细嫩的双手已是被冻得生了疮,稍微一冷就刺痛的厉害,但是稍暖一暖又会其痒无比。听到木棍打在那小宫女身上,她手上的活微微停了一停,很快又拾起来,片刻不敢停歇。
说长不长,她来到这里,正是整整一个月。
而相比较现在的辛苦,她过得好的也不过是前边的五天,那还是看在她那时刚刚小产没有力气,又曾是皇上的宠妃的份上,于是那坤姑姑才像是体贴一样的让她歇息了一阵。可是君泱那时在安处殿便是昏迷了两天两日,早已是虚弱无力,刚刚醒来便被扔进这不见天日的地方,短短五天,怎么养的回呢?
她想,或许他就是想让她死,又不想让她那么轻易地死掉,所以才会这样折磨他。她不知道他为什么会这么恨自己,不知道自己和他究竟是有什么仇,只知道或许是物极必反,原先觉得好像已经生无可恋,但是被逼到了一个境地之后,她又想要努力的活下去,不甘心就这样死在这里。
在这个地方,死是一件很容易也很常见的事情,丝毫引不起别人的注意,君泱想,若真的在这个地方死去,那么,她的这一生,就真的太过于短暂和不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