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华音苦苦纠结。虽说自己平日里不爱去和他们一起吃饭,李秋狄来了也未必见得着面,可任谁也忍受不了心上人天天和别的女人同桌共食吧?再者,感情最是经不起考验,万一李秋狄和华珍珍一筷子两筷子夹来夹去的过程中,忽然对上眼了呢?
思来想去,华音觉得,自己还是应该行个监视的职责。
第二天便抱着一堆东西直奔闵氏医馆。
闵隽尘望着面前的小山堆,皱眉冷道:“这些是什么鬼东西?”刚打开门就见到大大小小的纸包堆满了门口,他的轮椅想往前一步都难行。
华音从小山堆后头冒出个身子来,笑得是一派可掬:“闵大夫,早啊……”早字的音还没消,高冷闵已经转了个身,朝屋里去,同时吩咐道:“小谢,今天闭门不做生意了。”
“别啊……”华音急忙冲进门里,扯住他的轮椅背,“我还要找你帮忙呢。”
闵隽尘闻言,不再前行,直接从身后掏出一个算盘,手指娴熟地在上头拨了几下,得出数字后道:“烦请把欠账结清了,后事再谈。”
华音咽了咽喉咙,慢慢弯下身子,试探道:“你还在生气啊?”见他抬头怕久了会脖子酸,又伏得更低,半蹲着身子,“那次在万花楼,是我不对。我同你道歉,大人不记小人过,行不行?”
闵隽尘冷冷看了她一眼,没有说话。
华音又蹲低了几分,这回揣摩了两下,才开口:“我其实早有悔意的,你不是收到我给你的信了吗?我虽没说那三个字,但我心里确是反省过的。你让我吃的药,我一天也没有停过。我一回来就马上来看你了!”
闵隽尘这回算是有了些反应:“果真是来看我的?”
华音诚恳不失真心地点了点头,重重地。
闵隽尘抬起脖颈:“那好,为证明你只是来看我,那今天就纯粹叙旧,其他事免提!”
“别啊……”华音讨饶,只差没给哭出来,声音毫无底气,“要不是有事,我哪有勇气过来找你……”
在厨房忙活了半天的小谢,出来时,见到的便是自己家公子简直不能再难看的脸色,以及蹲在地上耷拉脑袋神情沮丧的华大小姐。这两人一大早的,是要闹哪样?
忙过去打圆场:“大家还没吃早饭吧,要不,先吃个饭再聊聊?”
闵隽尘低头看着华音的脑袋,终是松了口:“先吃吧。”
这顿早饭吃得小谢胆战心惊。华大小姐一夹菜,公子爷的脸色就一沉,仿佛见她胃口好,他就来气的样子。小谢一边小心翼翼地察言观色,一边想暗示大小姐别吃得太欢,可惜,斯人完全没接收到他的信号。一顿饭下来,大小姐成功解决了一桌子菜,公子爷的半个馒头还在碗里没动。
要出大事了。小谢心里深深地瑟缩了一把。
饭后,小谢迟疑着不敢去洗碗,怕一会洗完回来会见到什么血腥的场面。在闵隽尘斜眸一瞪之下,决定改为暗中观察,抱着碗便躲到了厨房的窗子底下。
侧耳一听,华小姐开始讲她在洛阳过年的习俗。小谢松了松气,好在,这算是个比较正常的开头。
可紧接着,华小姐话音一转,讲的是李秋狄如何连夜赶路到洛阳见她一面,两人又是如何在洛阳的山上共度了美好的“地瓜加美酒”一夜。小谢暗道不好,果见公子爷脸色阴沉得厉害,可对面的人却浑然不知。
一个好的仆人,就该在主子危难的时候挺身而出。于是,小谢麻利地倒了杯热茶,又麻利地登场,将茶扶到华音面前,背着主子递了个眼神过去,示意她不要再讲李秋狄的事情。
但华音和小谢之间向来欠缺默契,这个眼神的含义,她完全没有领受到。讲完那一夜以后,她又继续讲李秋狄回去之后给她写了封信,她说,那封信的内容,她几乎可以倒背如流。
闵隽尘从方才寒到现在的脸,微微有了些变化,抬眼看她:“你说,你给我写了封信?”
华音说得正欢,猛然被打断,愣了下,道:“确实写了一封,不过,我方才说的,是秋狄写给我的……”
“念来听听!”直接吩咐的口气。
华音又是愣了下:“你要我念的是……”
闵隽尘道:“你给我写的那封信,我没有收到,你写了些什么?”
华音眨了眨眼睛,回忆了片刻,皱了皱眉:“我记不太清楚了,大约就是,祝你新春愉快,身体健康之类的。”
在厨房里偷觑的小谢一个巴掌盖在自己脸上:完蛋!记别人的信倒背如流,给公子爷的信却连内容也不记得,这不是存心气公子爷吗?
“你说,你今天来找我,想叫我帮个什么忙?”闵隽尘忽然转口。
华音简直跟不上他的思维,不过难得他肯问,倒不必她兜圈子了,忙道:“最近秋狄天天要去我家吃饭,我去监视他的一举一动,又怕被他发现我的脸。你有没有一种药涂上去可以像胎记一样看不出来?”想了想,又解释道,“我这么做,也是怕破坏了你我的大计,毕竟他和珍珍在一起,我们一直以来的辛苦就白费了,是不是?”
话刚说完,一包药直接丢过来。华音抬头,看到的只剩闵隽尘的脑后勺和椅背:“你要的东西我给你了,走人吧。”
这么容易就给了,华音显然有些料不到,总觉得自己还要做些什么才不至于看起来像占人便宜,正踌躇着要开口,却听得闵隽尘清冷的声再次传来:“怎么?还想我亲自给你敷上?”
华音自然没有这等意思,却不知他怎么听起来像是真的在生气,难不成,因为她上次吼的那一句,竟生气了一个月之久?未免也太小气了吧?
不过气归气,他还是给了药,不就证明他的心还是软的嘛。这么一想,华音又觉得宽心了。将药收好,道:“我不会白白要你的东西的,秋狄晚上才到我家吃饭,我白天就在这帮忙了。”说完,环顾四周,见房梁桌角有些灰尘,便自发地去擦拭了。
擦到一半,听见闵隽尘无奈的声音:“你脸皮还能再厚点吗?”华音故意曲解他的意思:“不能。只能帮你个白天,夜不归家的话,就算我再不得宠,我爹也会揍死我的。”又补充了个理由,“怕我丢了他堂堂宰辅的脸。”
闵隽尘叹了口气,由得她去了。
到了晚上,李侍郎夫妇果然带着李秋狄上门来吃饭了。碗筷饭菜摆置妥当,两家六口人落座完毕,正欲动筷,饭厅门口人影一闪,盛装打扮一身红绿的女子莲步一挪,飘了进来。
蒋瑞芝抬眸,简直头疼欲裂。眼神一扫想暗示门口两个丫鬟将人架出去,华音已经抢先一步搬过凳子坐在了饭桌上空缺的一个角,正正挨在李秋狄和华珍珍两人中间。
李秋狄捏拳轻咳了声,略有些不好意思地朝旁边挪了挪,李侍郎也跟着一挪,而后,从李夫人开始,所有人都挪了挪,将一张桌子旁的角落从六等分分成了七等分。
华珍珍一张脸黑到了底,转头瞪了华音一眼,华音直接低头假装没看到。蒋瑞芝握着一只筷子差点就要朝人丢过去,幸亏眼角一扫看见李夫人的眼神投向自己,才赶紧放下筷子,摆出一副后娘的慈爱脸色:“呵呵,小音前几日身体抱恙,一直在房里修养,没来得及给大家介绍。”
李侍郎和李夫人礼貌性地微笑了下,其实心里则想,何用再介绍,这华大小姐的名字,早就传得如雷贯耳了。要不是因为跟自家孩子扯上关系,他们也不至于会去关心一个陌生女子,谁有那个空呢?现在看到她这张脸,才觉得,金陵的流言有时也非虚。叹一声,长得也忒不上道了。
华国忠为人向来好面子,不来都来了,也只得摆出一副慈父的模样,对一旁的丫鬟吩咐道:“让厨房加两道大小姐爱吃的菜。”
丫鬟领命下去传话,华国忠请客人动筷,一顿漫长而备受煎熬的晚饭便开始了。
华音朝左一望,李侍郎李夫人爱怜地朝自己“准儿媳”华珍珍碗里夹了块香菇;朝右一看,爹爹二娘满面笑容朝李秋狄碗里添了块红烧肉。然后,两对夫妇又互相朝另一半碗里布菜。
华音举着筷子,看着自己碗里的白米饭,觉得这搅合的行当也不好做,先得有够坚强的心理素质,还得脸皮够厚。正一呼一吸增强自己的勇气,打算伸筷子去夹点菜,碗里却忽然飞来一片鱼片。
顺着筷子看过去,李秋狄略低头看着她,唇角有丝淡淡的笑意:“多吃点。”
虽然只是寥寥三字,却并没有看轻她或者嫌弃她的意思。华音霎时间就有些想哭了。出房门之前,看到自己在铜镜里的那张脸,涂了半张脸的黑泥,丑陋恶心。明明对了十多年,可只是几个月不见,再次看到这黑印,便觉得分外厌恶。可想而知,其他人看到自己这张脸,会有多么吃不下饭。
从小到大,碰见不嫌弃她难看的人,她总是很想接近他们。不是因为她想要有朋友,而是她打从心底佩服他们,仿佛和他们在一起,自己的心灵都会变得纯净一些。
可这样的人却并不多。小姨、玉弓、老乞丐。这几个月,她遇到了闵隽尘。今天,又多了李秋狄。
如果说之前,她还有一些不相信李秋狄说的关于华音的言论,现在,她毫无怀疑了。
哽咽着想说个谢谢,还没开口,身旁有个声音却更快地抢了过去,语笑嫣然:“李公子和姐姐冰释前嫌实在令人高兴。姐姐因为神思有些不同常人,上次给李公子带去不少麻烦,爹娘同我一直歉疚得很。今天李公子如此大度,倒叫我自愧不如了。”
一番话说得动人又到位,不是华珍珍又是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