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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淮猛地愣在那里,直直的望向顾若凡,眼神阴鸷,带着刺骨的冷意与不易察觉的受伤。
“你说什么”
顾若凡低垂着眼睑,任由雨水划过脸庞,唇角勾起一个惨淡的笑意。你说这个世上,人心多奇怪分明在前一刻,才刚刚认清自己的心,这一秒,却是沉重到不知道该如何去面对那一张脸。
“你走吧,我不想看到你。”
顾淮猛地上前,狠狠地攥住顾若凡的衣领,黑眸之中燃烧着凶凶怒火,凝视着那张仍然带着浅淡笑意的脸,咬牙切齿,“你再说一遍!”
顾淮甚至不知道自己做错了什么,费尽心思,他不想见他,好,那他就躲在他看不到的地方,就算是日日同殿,避不相见。
他思念父王,好,那他就费尽周折,整整三月,送来了顾渊曾经带过的扳指。
他喜欢看书,好,那他就派人搜集来了全国上下的古书典籍,一本不少的全部给他送去。
他不过就是认清了自己的心,不过就是喜欢他。
顾淮一生骄傲,更何况是对自己用尽了真心的人,又怎么可能会有一丝一毫的强迫,纵然是这样的以礼相待,耐心等候,却还是换来了他这样的冷言冷语。
不想见到自己顾淮站在雨中,索性丢了伞,冷笑出声,笑意却是未及眼底,一双狭长的黑眸冰冷无温,带着让人心颤的寒意。
“那好,既然不想再见到我,那么今天索性就在这里,顾若凡,抬起头来看着我,把一切都讲清楚!”顾淮步步紧逼,望着顾若凡的眼神灼热,似乎能够燃烧一切。
喉咙有些干涩,顾若凡别过脸,避开顾淮的视线,胸中被一股酸涩的疼痛狠狠攥住,深深浅浅的疼,闷得他整个人都觉得有些昏昏沉沉,霍擎宇的话,顾弘文的阴谋,父王的死,还有顾淮可能知情的一切...乱七八糟的思绪占住了顾若凡的全部思维,整个人像是要快崩溃了一般。
猛地推开顾淮,站在距离他几步远的距离,深吸口气,握紧了拳头,然后抬起头,终于对上顾淮的视线。
“说清楚好啊...那我们就说清楚。”
仰起头,雨水顺着脸颊落下,望着顾淮眉心紧缩,棱角分明的脸,不觉的就有些恍惚,抱着万分之一的期望,万一他是不知的呢万一这一切的一切,都是假的呢
“南山狩猎,射我一箭的人,真的是顾凌峰么”
顾若凡望着顾淮小声的问,声音很轻,在这样的雨夜却是被顾淮一字不漏的听进耳中。
顾淮猛地一滞。
那一日,当他离开了顾若凡帐篷,回到自己帐中的时候,还没等问清楚关于白天若凡遇刺的事情,就被顾弘文差人给叫了过去。
顾弘文坐在案前,看着自己最骄傲的儿子,眼神有些复杂。
“若凡那孩子,现在如何了”
“已经醒过来了,太医说今晚若是没有出现发热不退的情况,那就无碍,修养几天便好了。”
听到顾淮的话,顾弘文眼中闪过一丝复杂的光芒,没有说话。
联想到顾若凡今天满身是血的样子,顾淮心中的怒火更甚,握紧拳头冲着顾弘文沉声道:“南山狩猎出现这样的事,儿臣以为,必须揪出刺客,严惩不贷!”
闻言,顾弘文缓缓勾起唇角,望着自己最优秀的儿子,“刺客已经抓到了。”
“抓到了是谁”
“阿淮,凌峰那孩子想要出出风头,射一只梅花鹿回来,可是箭射偏了,射中了若凡。”
“凌峰是你四王叔最疼爱的孩子,所以这件事,等回宫之后,朕会给若凡那孩子赏赐一些东西,就大事化小,小事化无吧。”
顾凌峰顾淮眉头紧紧皱起,他自然是知道四王叔这个宠溺至极的次子,心中升起了一抹冰冷的笑意,顾凌峰那样不学无术的纨绔子弟,也能够射出今天差点就要了若凡性命的狠辣一箭
看到顾淮不说话,顾弘文微眯了眼睛,淡淡道:“记住了么”
“阿淮,你是父皇最宠爱的儿子,也将是我们南楚江山,高高在上的帝王。朕知道你与若凡那孩子从小交好。”顾弘文声音莫名的有些阴冷,甚至是带了些难以言喻的残酷。
“这次是凌风那孩子一时失手,朕已经说过他了,所以,这件事就到此为止吧。至于若凡...”顾弘文微眯了眼,眼神残酷又复杂,“能够保住性命...已经算是幸运了,不是么”
顾淮几乎是在那瞬间,就懂得了顾弘文的意思,猛地一滞,浑身冰凉。一连串的事实逐渐浮出心头。
将玄冰拿出来,就是算准了顾若凡一定会下场。
只要顾若凡决定下场,那么在尘土飞扬,马蹄声乱的围场,被人‘失手’射中,就算是丢了性命,也只是无心之失,命里该绝。
顾淮一双黑眸眯起,白天顾若凡浑身是血躺在地上时自己满心的惊恐现在都还没有散去,而如今,却是陡然发现,自己恨不得将其千刀万剐的刺客,怕是很有可能,是自己的父皇,一手安排。
“为什么”
顾淮声音凌厉,带着些许的锐利。
似乎是被顾淮的态度激怒了,顾弘文皱起了眉头,有些不悦的看着自己的儿子,顾淮毫不示弱的与其对视。
良久之后,顾弘文叹息一声,眼神复杂又残酷,淡淡道:“你早该知道,身在帝王家,就不该有真情。”
“可是若凡有什么错竟然劳动到您...亲自下手”顾淮有些艰难的吐出最后四个字,望着自己的父皇,眼神已是带了些许的凌厉。帝王家中无真情,他从很小的时候便是已经懂的,就是抱着这样清醒的认知,他在这偌大的皇宫之中,锻炼出了一身钢筋铁骨,冷漠心肠。对谁都可以冰冷无情,生杀予夺,可是偏偏是顾若凡!
偏偏是他,那就不行!
“他没错,可是身为顾渊的唯一血脉,那就是错。”顾弘文望着顾淮淡淡道,语气平淡,就像是在讨论今天的天气一般平常。
顾淮陡然变色。
几乎是在一个呼吸之间,他就已经是弄懂了这一切的全部原因。
战神顾渊,就算是已经战死沙场很多年,却依旧是南楚将士的精神支柱,而身为顾渊唯一的血脉,顾若凡还剩不到一年,就要真正成年。
当年顾渊功高震主,却在最后一次战役之中战死沙场...顾淮面色猛地一变,不可置信的抬起头望向自己的父皇。
“当年七王叔那一战...”
话还没说完,就被顾弘文打断,几乎是带了些许的冷酷,顾弘文有些不悦的望着自己的儿子,沉声道:“你只需要记住,今日围场遇刺,不过是凌峰一时失手。”
“阿淮,你以后就会懂得,坐在朕的这个位置上,很多事情,由不得你选择。”
顾淮却是缓缓勾起唇角,脑海中浮现出顾若凡那一双清澈澄明的眸子。
“我只知道,只要有我在,任何人都不可以伤害他。”
顾弘文彻底被激怒,怒极反笑,望向顾淮,眸中闪过一丝失望,“你可知道你在说什么”
“阿淮,朕对你很失望。”
顾淮沉默不语,脊背挺直的站在顾弘文的面前,眼眸坚毅。
“你可知身为帝王,身为南楚子民的君主,最不能有的是什么么”
“是弱点。”
“只有心冷之人,才配坐上这万人之上的位置,享受万人敬仰。”
顾弘文近乎盛怒的望着顾淮,望着他一手栽培的,最优秀的儿子,“这一次是他命大,可是下一次,那就说不准了。”
“只要有我在,任何人都不可以伤害他。”顾淮再度重复,眸色如铁,带着不容抗拒的坚决跟冷漠。
“你居然为了他,要跟朕作对”顾弘文微眯了眼,冷笑出声。
顾弘文盛怒之下挥袖转身,眸中闪过一丝毫不掩饰的杀意,紧紧地盯着顾淮。
“既然你坚持,那么今晚,你就跪在这里,给朕认认真真的想清楚!”说着便是径直进了帐篷的内室,任由顾淮跪在那里。
整整一夜。
顾弘文在宫女的服侍下起身的时候,顾淮仍然脊背挺直,眼神固执的跪在那里,眸中一片冷然。
“你想清楚了么”
“只要有我在,任何人都不可以伤害他。”顾淮仰着头,第三次重复,眸子毫不避讳的对上顾弘文的视线。
“哈哈哈,所以你要为了顾若凡,公然跟朕作对”
顾弘文冷笑出声,“起身吧。”
“朕就允你这一次,让你护着他。”顾弘文语气凉薄,眼神如刀,俯视着顾淮,“当年朕跟老七感情甚笃,却还是因为他功高震主,所以痛下杀手。”
“如今你情愿跟朕作对,也要护着那孩子。好好好,朕就亲眼看着,若是有一天他威胁到了你的位置,或者他对你拔刀相向,你会不会后悔今日的选择!”
顾淮站起身来,冲着顾弘文躬身,走出帐篷。在掀开帐篷的那一瞬间,他动作微微的一顿。
这一片偌大江山,他都愿意跟他共享,又怎么会害怕他威胁到他帝王这个位置,的确是需要冷漠无情,可是他这一生,只有将所有的感情全部都给了他,才可以对别人冷漠无情。
“阿淮,记住,那一箭,不过是凌峰失手。你知道该怎么做,才能最好的保住他。”顾弘文冷漠至极的声音从背后传来,顾淮脚步一顿。
没错,他知道。一切肮脏复杂痛苦的隐秘,他一个人知道就足够了。至于顾若凡,顾淮唇角缓缓地勾起一抹柔和的微笑。什么都不知道,这样的他,才会是最幸福的。
从回忆之中抽离出来,顾淮猛地白了脸色。顾若凡能够这么问,那就是代表,他知道这一切了...
看到顾淮的表情,顾若凡一瞬间就明白了所有的一切,冷笑出声,缓缓地后退几步,站在雨中望着顾淮那张永远都是桀骜冷漠的脸,此刻带了些许惊慌失措的样子。
一股深切的悲哀油然而生,深深地扼住了他的咽喉。
“你走吧,我不想看到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