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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月,王氏与谢氏嫡女纷纷抵达京城。王氏琼芳先到,后一日便过言府谒见祖姑母言老太君。一路行至垂花门前,刚落下,只听一道恭敬的声音传来:“老奴童氏请芳小姐安!芳小姐一路辛苦了!请芳小姐下轿!”旋即就有婆子上前来打起轿帘,一穿戴周正的嬷嬷立在旁边,扶她下轿。
王琼芳欠了欠身道:“这位想必是祖姑母身边的童嬷嬷吧?琼芳在家时常听祖父提起您和卢嬷嬷,嬷嬷快快免礼。”
童嬷嬷笑着道:“蒙老太爷惦记!不知老太爷身子骨可好?”
王琼芳道:“尚算健朗。”
童嬷嬷还待说什么,忽听一清脆笑声说:“嬷嬷,您是不是迷路了?老太君可念了好几回了。”王琼芳抬眼望去,只见一碧色对襟长衫的丫鬟款步走来。
童嬷嬷笑骂道:“你这蹄子,被老太君惯得连我都挤兑!赶明儿家去还能认得你娘不?还不快见过芳小姐!”
那丫鬟便笑着上前福身道:“奴婢云锦给芳小姐请安!老太君已惦念多时,请芳小姐随奴婢前往荣寿堂。”
王琼芳点点头,扶着童嬷嬷的手进了垂花门。一路绕绕走走,来到荣寿堂正房大院。台矶上侍立着的丫鬟们见到来人,垂首打起帘笼,又有奴仆向里传话:“芳小姐到了!”
王琼芳遂进房,只见正面榻上独坐着一位花白头发,姜黄缎面对襟褙子,赤金缎面马面裙的老妇。她忙上前拢手行拜礼,及至一半,被一双白皙却略有皱纹的手给搀了起来。
言老太君和蔼地道:“好孩子,快起来吧。”
王琼芳旋即由丫鬟扶着起身。
当下言老太君又指着旁边的两位妇人对她说:“这是你大婶子;这是你二婶子。”王琼芳一一拜见过。
言老太君又道:“请几位小姐过来。今日有远客来,先不必跟嬷嬷们学了。”丫鬟们答应一声,便有几个去了。
***不多时,只见三个乳娘并八个丫鬟簇拥着四个姊妹来了。当头的一个一身海棠红襦裙,朱红交领中衣,妃色马面裙,双目含媚,艳丽无双。第二个墨绿襦裙,白色交领中衣,白色百褶裙,窈窕贞静,可亲可近。第三个粉紫襦裙,白色交领中衣,丁香色百褶裙,妍姿怯弱,我见犹怜。第四个粉红色襦裙,白色交领中衣,粉红百褶裙,身量虽小,玉雪聪颖。王琼芳心下暗暗道:想必这几个就是言府的庶女了。只是奇怪为何不见那唯一的嫡女?虽暗自纳罕,仍不失礼节的起身见礼,众姊妹忙一一规矩还礼,互相厮认过,大家归坐。丫鬟们有序地斟茶上糕点。杜氏拉过王琼芳坐在左边第一把椅子上,王琼芳忙欠身推让。 ***
言老太君笑道:“你们二人且回去吧,让我们娘俩几个自在的说说话。”杜氏和江氏遂笑着告辞离去,众女忙起身目送。
言老太君拉过王琼芳感伤地道:“我出门时,你父亲还尚在襁褓,一眨眼,他的女儿都这么大了。细细数来,我竟已离开王氏堪堪四十载!唉,真是老了!”说完,眼中泛起点点泪光。
王琼芳道:“祖姑母切莫伤心。在家时祖父祖母也常常提起您,常常拿您教导我们这些姊妹。祖母曾说,我们这些姊妹便是能学上您的一二分也是极好的。”
言老太君笑道:“嫂子还是这么会说话。你祖父祖母的身子可还好?”
王琼芳回道:“祖父身子骨不错,祖母略差些。”
言老太君拍拍她的手道:“你祖母就是思虑太多,往常我总劝她少操点心,儿孙自有儿孙福,保好自己的身子比什么都强!”王琼芳赞同地点点头。
说笑了一会儿,有丫鬟前来禀报说:“煦少爷到了。”
话未报完,便见一少年快步进来,语带急切地道:“祖母,姐姐病了吗?严重吗?可曾请过世医和吏目?”
言老太君不悦地道:“又是哪个多嘴多舌的跑去告诉你的?不是什么大病,只是一般的伤风感冒罢了。若严重,我定会派人通知你。你不好生待在学堂,赶回来作甚?”
言学煦闻言放下心道:“唬我一跳!姐姐可有好些年没生过病了,我一得到消息立马和先生请假快马加鞭的赶回来。幸而无大事。既然都回来了,祖母,我索性去探望下姐姐好了。”话落便又要转身离去。
言老太君忙叫住他:“急什么?没见到有客人在吗?还不见过你芳姐姐。”
言学煦往左边一看,只见一身着大红底子缕金牡丹纹样圆领褙子,米白竹叶暗花立领中衣,酱紫马面裙,凤眼柳眉,矜贵风流的少女。
他忙上前揖礼道:“学煦见过芳姐姐。姐姐一路辛苦了!”
王琼芳掩面欠身道:“弟弟多礼了。”
言学煦刚想问什么,只听言老太君道:“煦哥儿,去见你姐姐的时候帮我带姬罐杏仁露过去,让她好生喝着。”
煦哥儿忙应“是”,遂说道:“祖母,芳姐姐,学煦先行告退了。”见祖母点头,他拱拱手领着丫鬟婆子转身去了。
言老太君笑着道:“你大婶子尚有一嫡女,乳名清儿,比你略小几岁。因今日晨起染了风寒,我命她留在房中将养,他日再引你们互相厮见。”
王琼芳陪笑道:“不妨事,日后有的是机会。”
言老太君点点头,二人又谈起了琅琊近年的趣事,一时欢声笑语不断,自是不提。
是时清茗阁内,言学煦一面吃着丫鬟剥好的荔枝,一面漫不经心地说道:“什么第一世族大家的嫡长女,还不及姐姐的十分之一呢!”
如茹歪着头道:“可是煦少爷,我听人说这芳小姐最是国色天香,不至于您说的那样吧?”
言学煦咬下一口多汁的荔枝,道:“这容貌么,倒是和姐姐不相上下。但这气质么,啧啧,可差的远了。这般古板木讷的女子,无趣,太无趣了!”
言素绾轻斥道:“煦哥儿不可胡说。王家女子最是守礼明仪。你在祖母面前万不可般说。”
言学煦吐吐舌头:“姐姐放心,这个我有分寸!祖母不也是王氏出身的吗?你弟弟我还没那么傻呢!”
素绾摇摇头:“就怕你一下性子上来自己什么说了什么都不知道。”丫鬟们纷纷低低笑起来。
言学煦不依地喊着:“姐姐……”
如茉好笑地道:“煦少爷都多大了,还和小姐撒娇呢!”
如茹凑趣道:“明个儿说了亲还这样,小心你媳妇不依!”众人笑得更开怀了!
煦哥儿酡红着俊脸道:“要你管!我就爱和姐姐撒娇待怎样?”
素绾柔和地道:“煦哥儿还是个孩子。”言学煦闻言脸更红了。
正说笑间,突听丫鬟来报芳小姐差人送礼来了。如茉忙对几人使了个眼色,众人敛起表情,如茉自带了教引嬷嬷与如茹一道去了外间。约莫一炷香左右,几人重新回来。
如茉屈膝禀报说:“回小姐,芳小姐送来上等九紫狼毫二支,玫瑰膏五盒,珠花四只,玛瑙杯一套。”
素绾淡淡地道:“知道了,让嬷嬷收着吧。对了,其他姊妹可都有?”
如茹脆声道:“奴婢打听过了,其他四位小姐也是这几样,连数目都相同。只不过我们这儿比旁人多了一套玛瑙杯。”
如若道:“世人还说这王家牡丹性子倨傲,观此番送礼,既顾全了众人,又突出了我们小姐,是显见的周到。可见讹传不可尽信。”
素绾闻言沉吟片刻,忽道:“如茉,去把那套玛瑙杯取来。”
“是,小姐。”如茉领命而去。
如茹不解地问:“小姐,您要那杯子做什么?”素绾只笑不语。不多会儿,如茉捧着个茶白色的盒子进来。
素绾道:“如茉,打开盒子。”
“是,小姐。”
如茉遂旋开中间的暗扣。众人抬头一看,却见偌大一个盒中只躺着一樽晶莹剔透的玛瑙杯。素绾伸手拿过细细把玩。须臾,只见她摇头一笑,复又放下杯子。
如茹性急地问:“小姐,您发现了什么?同我们也说说!”
素绾递过杯子,道:“你们且看看。”
如茹接过杯子端详半天,却一无所获。遂将杯子传向如若。如若甫到手,便敏锐的察觉杯子颇感怪异。待琢磨片刻,倏地沉着脸塞给如茉。如茉正望着杯底纳罕,猛然瞥见自家小姐颈上的链子,也蓦地阴下脸。如蓁扫了几眼,便欲摔碎,被素绾按下手。言学煦疑惑的夺过杯子,前后翻看后,扔下杯子就要向外跑。
言素绾忙一把拉住他安抚道:“煦哥儿,莫冲动。”
如茹焦急地问:“怎么了?那杯子到底有什么玄机?你们一个个的表情怎么这么差啊?”
言学煦没好气地道:“你自己看看杯内的花纹,再看看杯底的花纹!”
如茹复又重新察看,这不看不要紧,一看就炸开了锅,立时破口大骂道:“我去她劳什子的王牡丹!呸!以为把玉茗刻在杯底,把牡丹刻在杯内就能将我们小姐踩在脚底下了?!还大家闺秀呢,行为如此下作!呸!”絮絮叨了几声犹不解气,俏脸怒红的对主子道,“小姐,走,我们告诉老太君去!看不戳穿她!什么玩意儿!”
素绾波澜不惊地道:“慌什么,什么点挑衅也值得劳烦祖母?杯子先收着便是。如茉,让嬷嬷好生打点些东西给芳小姐送去,不可私下胡来。须知往后的日子还长着呢。”
如茉忙答应一声,自去准备不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