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孟存汝觉得自己一定是疯了,漫天灯火,她眼看着那人沿着山道蜿蜒而上,穿林过木,最后消失在爬满紫藤的围墙下。
但是她知道,他离得更近了。
梨子仍旧躺在酒中,栀子花香气浓郁,保安担心引起大火,到底还是报了警,遥遥地有警笛声传来。
孟存汝走到栏杆边,朝下凝视,园中水池倒映着点点星火,在夜风的撩拨下荡漾开层层涟漪。
电话里声音消失的声音又突兀地冒了出来:“我知道你看到我了——你出来,我们聊聊。”
孟存汝知道,她应该拒绝,甚至呼救,但这花香和夜色迷惑了她。她悄无声息地走回房间,披上外衣,打开了门。
电话仍未挂断,他的呼吸声绵长而柔和,她慢慢下了楼,小季刚才抱着她跑出了一身汗,正在冲澡。经过出园的大铁门时,她还跟保安解释了两句:“屋子里闷得慌,我就在附近走走。”
那些灯已经散去很多,大部分越飞越高,但余辉仍在。
孟存汝在园门口站了几秒钟,抬腿朝着右侧的小径走去。无论她承认与否,她骨子还是流淌着母亲的血,母亲会为一句话爱上一种花,她也没能经受住这点小小的浪漫诱惑。
影子被围墙灯照得侧躺入草丛,拖在她脚下逶迤挪动。
她又走了了两步,猛然停住了脚——花香被围墙隔绝,灯海飘散,人也终于清醒了。
她在做什么?!
孟存汝想转身,围墙的另一边已经有人影走了出来。方轶楷在少年时精致如画,经过这几年人世沉浮后,漂亮的脸部轮廓多一些坚毅的味道,那双眼睛更是凌厉深邃不少。
可这时遥遥望去,眉眼含笑,薄薄的嘴唇也弯起一个好看的弧度。
这一瞬间,月下微笑的青年与梦中哭泣的少年身影重合在了一起。孟存汝不自觉地顿住了脚步,看着他越走越近,心里蓦然冒出一个念头。
当年的方小满,有没有过这样温柔微笑的模样呢?
方轶楷在一米开外的围墙边站定,挂断电话,开口道:“我以为你不会来。”
孟存汝也有些尴尬地把手机放下:“刚才,谢谢你。”
方轶楷摇头:“不用道谢,就当是我迟到四年的歉礼。”两人沉默下来,灯火渐渐远去,只余下围墙灯和头顶的月光。
方轶楷四下打量了一下,往矮灌木边走了几步,抚平了一处草丛上,靠着矮灌木坐下来。孟存汝犹豫了一会儿,也跟了过去,学着他的样子坐下来。
青草茂盛,藏身其间的鸣虫和蚊子多得数不胜数。孟存汝开始还努力忍耐着,渐渐就受不住痒和疼痛,开始一下一下的抓挠□□在外的手臂和小腿。
方轶楷似乎丝毫不受影响,瞅着她的狼狈样子看了半天,笑得肩膀都颤抖了起来,才掏了只小瓶子出来递给她。孟存汝默默接过,一拧开就是一股浓郁的刺鼻驱蚊水味道。
方轶楷见她犹豫,半真半假道:“前味是重了点,中味是尼罗河睡莲,后味应该也和Hermes的尼罗河花园差不多。”
孟存汝盯着小瓶不语,半晌,倒了一些在手臂上。
这和她所熟悉的香水味道截然不同,层次模糊,前味太烈,中味过重,后味也缺少了无花果树的大气中和。但是,被蚊虫叮咬的手臂确实不痒了,清凉舒爽,偶有夜风经过,更是凉彻心扉。
与名牌香水同一香调的驱蚊水——她隐约觉得自己被讽刺了,但涂抹过的地方又确实舒服。
她合拢手掌,把一寸来长的小瓶握进掌心,含糊地问:“听说你后来……后来去了国外?”
方轶楷“嗯”了一声,慢吞吞道:“去过很多地方,见过很多人——想不想听听我新专辑的主打歌?”
孟存汝看看天色,摇头:“太晚了,我要回去了。”
方轶楷也没阻拦的意思,她起身离去,一直走到拐角处了,回头一看,他仍然安静地坐在那里。
也没回头,就那么半曲着腿靠坐在矮矮的灌木边。
孟存汝心知他的话并不可信,就像这把香调模仿得不伦不类的驱蚊水,或许真能止一时的疼痛和搔痒,真要敢在白天用出去,必然是要被嘲笑的。
她紧了紧手里的瓶子,转过墙角,朝着灯火通明的门卫室走去。她以为自己去了很久,其实不过半个小时,小季才刚吹完头发,见她披着外衣从楼下上来,吓了一跳。
“Boss,你去哪儿了?”
孟存汝笑笑:“就下楼走了走。”
小季“哦”了一声,随即用力嗅了嗅:“你身上什么味道?”
孟存汝把拿驱蚊水的手□□衣兜里:“Hermes的尼罗河花园,你要是喜欢,我明天送你一瓶。”
小季皱着眉头摇头:“这味儿也太怪了,跟驱蚊水似的——Boss你真要送的话,送我常见点的、贵点的就行了。”
孟存汝轻拍了她肩膀一下,带着那一身的怪味道回了房间。
星星一样的灯海消散了,人大约也离开了,孟存汝掏出瓶子看了一会儿,和酒瓶一起扔进了垃圾桶里。
熄灭灯光之后,不知从哪儿传来一阵歌声,又轻柔又沙哑,穿透了围墙和夜色:
“我们并肩走过街口,
影子跌在一起,
仿佛牵住了手。
但我不知你名姓,
你亦不肯询问。
可我知你已然深爱上我,
你的影子出卖你的心情……”
孟存汝在黑暗里睁开眼睛,怔怔地听了一会儿,那歌声起初很近,渐渐越来越远。她拉开一线窗帘,借着月色找到了唱歌的人,在山道上只是孤单的一个小点,慢慢地走下山去了。
等人彻底没入林道中,她才拧开灯爬起来,将垃圾桶里拎到屋外,关上门锁好,这才上床睡下。
一夜无梦,再醒来又已是满室曦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