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车子驶上山道时,月色与同色的路灯交相辉映,照得林梢屋檐全是淡淡的银光。
小季吃不惯法国菜,刚才压根就没吃几口东西,一见小阿姨的夜宵眼睛都亮了。孟存汝开了瓶梨子酒,坐小阳台上自斟自饮。阳台外的紫藤在昏暗的灯光照耀下绿得发黑,围墙边的栀子花开了不少,香气随风而至,吹得她整个脑袋都晕乎乎的。
酒瓶还放在小藤桌上,屋内透出的灯光洒在透明的玻璃瓶上,显得瓶里的梨子更加的硕大——这酒是她从德国带回来的,梨子还长在枝头时果农就将瓶子套上了,待到梨子成熟,再无法取出。
孟存汝靠在椅子上,盯着酒瓶一遍一遍地看,她恍惚觉得自己也是只梨子,四周围全是玻璃墙壁,大势已定,再不能挣脱逃离。只等着酒精注入,发酵发胀。
她想起安冉冉正义凌然地查香港仔的岗,想起简明追求女孩时买下上万枝香槟玫瑰铺满对方回家的必经之路,甚至想起孟嘉水要娶温琴时那张满不在乎的脸……再然后,安冉冉突然又变作了程远琮,半垂着眼睛在那调试音乐;满地的玫瑰也不见了,只有成片成片的疯狂女孩,举着牌子带着夜光的手镯将郑炎团团围困;孟嘉水的脸也融化了,化成方小满年轻到有些不真实的脸,他扯着自己的袖子,带着哭腔说“孟小姐,我很干净的”……
半浸在酒水中的梨子安安静静地躺在瓶中,夜风吹不入,花香也嗅不到。
有嗡嗡嗡的震动声传来,她仰头去看夜空,除了月亮,只高悬着零星几颗星子;又去看阳台外的山道,绵长如带,也空荡荡一片;视线最后落在藤桌上,梨子的半边被手机的微光照得发蓝。
原来是手机在震动。
她有些吃力地伸手够过来,连号码都没看,直接摁了通话。
对方絮絮叨叨地说着什么,她握着电话,将睡未睡之际,听到那人说:“你在做什么,为什么不说话?”
孟存汝勉强睁了下眼睛,月光与星辉在眼前摇晃,便说:“我在南园看星星,可惜离得太远……怎么都看不清。”话说到一半,声音已经哽咽了,她也不知这委屈是从哪里来的,眼泪落个不停,视野里模糊一片,最后连手机也不知扔到哪里去了。
小季吃完夜宵,又检查了一遍屋前屋后,见孟存汝的房间始终亮着灯,忍不住去敲:“Boss,你睡了没有?”
门内一点儿反应也没有,她便找来小阿姨开了门进来。
床上空无一人,孟存汝浑身酒气,伏在藤椅上沉睡,脸上还带着泪痕,酒杯、手机落了一地。小阿姨“哎呦”叹了一声,“这是怎么了?”
小季也觉得奇怪,白天也没见她有什么不开心的,怎么突然就嗜起酒来。两人一起将人搬回房间,小阿姨弄了毛巾给孟存汝擦脸,一边擦一边嘟囔着要去烧醒酒汤,小季则对着那支酒瓶中的大梨子发呆。
这么大梨,怎么完整放进去的?
孟存汝毫无知觉,上了床就乖乖趴着不动,小阿姨脱她衣服,她还能伸手配合。
小季对自家老板是很满意的,孟存汝有钱,对她也大方,又不苛责人,难得的是脾气好,就是心里有什么不痛快,也不往外撒气,最多像现在,闷头喝到睡着——别说被台风尾扫到,连她到底为什么不痛快都不知道呢。
小阿姨给孟存汝换好了衣服,又拿体温计来测,对着灯光嘀咕:“阳台风大,可别吹冻了。”小季也怕她半夜不舒服,干脆就在卧室里打地铺。
睡到半夜,外面突然灯火通明。小季朦朦胧胧朝外一看,只觉外面红光奕奕——她也睡糊涂了,以为是山林起火,跳起来就去摇床上的孟存汝:“Boss,快醒醒,好像起火了!”
孟存汝迷迷糊糊睁开眼睛,刚说了句“什么”,整个人就被小季连人带薄被抱了起来,从卧房出去时候,脑袋还磕到了门,“砰”的一声,总算清醒了。
起火?火灾?
孟存汝挣扎着要下地,小季紧抱着她不放,一面朝楼下狂奔,一面大喊,小阿姨、司机、门卫,甚至连小阿姨养在楼下的那只花狸猫都被吵醒了。
孟存汝被她晃得胃部翻滚,别墅大门被打开时,才总算吹到一点凉风。
满地都是树影,却没有火光,仰头看去,四面八方全是密密麻麻的红色孔明灯。
小季呆了一下,跟着冲出来的司机也傻愣愣的,孟存汝从小季怀里挣扎下来,揉了揉太阳穴,有些茫然地看着漫天的灯火。
偶尔有灯飘近了,还能看到上面燃烧着的石蜡。
她浑身一激,猛然想起睡前的那个电话,伸手在身上摸了摸,空瘪瘪的什么都没有。
“小季,我手机呢?”
“手机……在卧室吧,要报警吗?”这么多孔明灯,确实很容易引起火灾。
孟存汝“啊”了一声,摇了摇头,仰着头又看了一会儿,转身往楼上走去。小季跟到卧室门口,正要进去,就听孟存汝在里面说:“你也累了一天了,回房间去睡吧。”
睡床当然比打地铺好,小季在心里再一次肯定了自己老板的可亲可爱。
孟存汝握着手机,将那串号码看了好几遍,走到阳台上,回拨。
梨子酒仍旧摆在原处,栀子花的香气也依旧芬芳,山道上遥遥立了个人,似松柏一般半融入黑暗里。
她把手机靠近耳朵边,口舌干涩地问:“你什么意思?”
话筒里传来低沉的笑声:“有人哭着跟我说星星太远了,看不清——现在算不算如愿以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