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冯丝儿这三个字一说出来,冷月顿时感觉到景翊的胳膊微微僵了一下,原本的一脸傻笑中蓦然多了一重说不清的专注。
冷月心里无端地凉了一下,嘴唇轻抿。
“怎么又想起她来了……”景翊像是解不通经文的小沙弥一样,迷茫,又求知欲旺盛地看着她,“你又见到她了吗?”
冷月没答,低头用温热的湿毛巾不轻不重地擦拭景翊的肩臂,淡淡地道,“听雀巢的人说,冯丝儿在雀巢当清倌人的时候是被你亲手捧红的,挂牌还不到三个月就大红大紫了。”
景翊清晰地闻到一股浓郁的醋香,酸得他有点儿想哭。
一条嫩藕般的胳膊在冷月手里捏着,景翊苦起一张脸,毫不犹豫地实话实说,“这事儿真不能赖我……我就是碰巧听到她琴弹得好,就多给了点儿银子,我一多给,有一群公子哥儿们就都跳出来跟我较劲,一个比一个给得多,到后来就成了直接往冯丝儿身上砸银子了,差点儿活生生把她砸死……我那会儿是想拦来着,但雀巢的老板娘说了,我要是敢站出来,她保证打死我……所以,那晚上之后冯丝儿就连人带名一块儿大红大紫了。”
冷月听得牙根儿直发痒。
活生生被银子砸死……
她得风里来雨里去办多少案子才能攒够这么多赏钱啊!
难怪安王爷总苦口婆心地跟她说,学习琴棋书画是一件可以提升自身价值的好事。
“明天开始,你教我弹琴……你张嘴干嘛?”
在冷月冷飕飕的目光中,景翊努力地把掉下去的下巴收了上来。
“我……饿。”
冷月转手拿过一块儿红豆酥,刚想囫囵个儿塞进景翊嘴里,目光落在景翊光滑如镜的脑袋上,突然想起点儿什么,抬手把红豆酥送到自己嘴边,咬下大半块,衔在齿间,俯身凑到景翊唇边,凤眼轻合。
景翊有点儿蒙。
这样的动作若是由别的女人做出来,那十有九成是要以口喂他的意思,但是……
他坚信,就是在大白天做的梦里,他媳妇也绝不会对他做出这般风情万种的事来。
何况,他是陪在太子爷身边长大的,从小就养成了吃东西细嚼慢咽的习惯,这事儿冷月是知道的,而此刻她衔在齿间的这块是他三口都吃不完的量,怎么可能是衔来喂他的?
倒是剩在她手上的那一小块儿更像是给他吃的。
那么……
景翊踌躇了片刻,看着冷月有点儿泛起红晕的脸颊,恍然,立马使尽全身的力气,颤抖着抬起还不大听使唤手来,努力地摸上冷月的脸颊。
冷月的脸颊红了一重,又把身子往下沉了沉,丰挺的胸脯几乎挨上了景翊的胸膛。
景翊的手缓缓滑到冷月唇边,有些吃力地伸出一根手指,在冷月轻轻衔于齿间的那块红豆酥上使劲儿一戳……
戳进了冷月的嘴里。
景翊缓缓呼气,任由脱力的手跌落回身边,还没来得及露出一个满足的微笑,就发现冷月的脸不知何时已从粉红色变成了粉绿色。
那块红豆酥塞在冷月的嘴里,好像……
也有点儿挤得慌。
“那个……”景翊有点儿发虚地看着两眼泛着绿光的媳妇,努力地牵起一个饱含歉意的笑容,“你不是想让我喂你吃啊……那你是一口咬多了,想让我帮你咬掉一点?”
冷月的脸更绿了几分。
她只是突然想起昨晚他在她手中喝了一碗蜂蜜糖水,差点儿丢了性命,想要做点什么温柔体贴的事平复一下心里的歉疚与不安,碰巧记起以前和画眉闲谈时曾听她说过,男人们都爱惨了这种浓烈到让人血液沸腾的温柔……
至于一口咬下那么大一块儿,不过是她私心里想要景翊在她唇边多流连一会儿,流连久了,自然就会发生沸腾之后的事儿。
谁他娘的知道……
景翊这颤悠悠的一指头把她所有的歉疚不安以及一颗想要沸腾的心都戳回她肚子里了。
“我错了……”景翊眨着清可见底的狐狸眼,满脸诚恳地望着她,“要不,你拿出来,咱再来一遍吧……”
拿出来再来一遍……
冷月绿着一张脸使劲儿嚼了几下塞了满嘴的红豆酥,吞下之后把捏在手里的那一小块儿也塞进了自己的嘴里,吃完,咬着牙根冷森森地道,“不用了。”
这种事儿她这辈子是不干了。
冷月扯过被子,把已经被她擦得发亮的景翊盖起来,铁着一张脸道,“我看你精神头儿还够足的,正好家里还有件事儿,你来决定怎么办吧。”
“不用不用……”景翊笑得格外乖巧,“咱家你说了算。”
冷月叶眉微微一挑,“这是你说的。”
景翊把头点得像鸡啄米。
冷月淡淡然地端着水盆出去,过了约一炷香的工夫,冷月前面进来,后面两个家丁一左一右架着脸肿得像屁股一样的季秋跟进来,再后面,齐叔耷拉着脑袋也跟了进来。
突然这么多人齐刷刷站到他床前,景翊愣了一下。
季秋一眼看到床上的景翊,目光倏地一亮,眼圈一红,“哇”一声哭了出来,边哭边说了些什么,奈何嘴肿得实在太厉害,景翊一个字也没听清。
冷月帮她转述了一下。
“她说她对你是真心的,你对她也是真心,让你别委屈自己,趁早休了我娶她。”说罢,冷月凤眼轻转,含着一抹淡笑看向季秋,很好脾气地问了一句,“是这个意思吧?”
季秋狠狠瞪向冷月,说不清话,索性聚起一口唾沫,使劲儿啐向冷月。
冷月微错脚步,轻巧避开,唾沫落在地上发出“啪”一声很倒胃口的动静。
景翊眉心轻蹙,温声唤道,“齐叔。”
齐叔听见招呼,赶忙往前站了一步,“爷。”
景翊淡淡看了一眼含泪痴望着他的季秋,“我身子有点不大方便,你替我掌嘴吧。”
齐叔一愣,“掌……掌嘴?”
齐叔记得清楚,景翊从小到大没少挨景老爷子的抽,但他下令抽别人,这还是破天荒的头一回。
景翊有点儿不解地看向齐叔,像晚辈求教于长辈一样谦和地道,“我也不大清楚景家家法具体是什么样的,不过她都以下犯上到这个份上了,掌掌嘴也不行吗?”
景翊的目光温和得有点儿吓人,齐叔忙道,“行……行!”
冷月怔了一下,齐叔已转身挥手,干净利索地连抽了季秋几个巴掌,季秋哭得极惨,连冷月都听出了一身鸡皮疙瘩,景翊还是不动声色地看着,直到齐叔把季秋抽得两边嘴角都渗出血了,景翊才温声说了一句“行了”。
说罢,景翊又看向齐叔,谦和问道,“让她跪下,磕头,道歉,也行吧?”
齐叔赶忙对两个家丁示意,两个家丁从来没见景翊对府里什么人施过家法,被齐叔那一轮左右开弓的巴掌一吓,也不敢同情季秋哭得有多惨了,慌忙按下季秋,强按着她的脑袋对冷月磕了个货真价实的响头,直到听景翊说了句“行了”,才敢把季秋从地上拎起来。
看着连哭都不敢哭出声的季秋,景翊才拧起眉头看向站在一旁发愣的冷月,“季秋……犯错了?”
冷月愣了半晌才想起。
“那个……”
冷月顿了顿,往季秋已惨不忍睹的脸上看了一眼。
季秋紧咬着嘴唇拼命忍着哭声,一双泪汪汪的杏眼仍痴痴地流连在景翊脸上,好像只要家丁松开手,她就是爬也要爬到景翊怀里去。
冷月突然不想息事宁人了。
“我打肿了她一只脚踝,打掉了她三颗牙,可能下手是重了点儿……但她下手杀你的猫,毒你的鱼,给你下醉红尘,给我下美人吟的时候也没手软。”
景翊脸色微变,看向季秋的目光突然冷了一下,但只冷了那么一瞬,就把目光收了回来,温和依旧。
见景翊半晌没出声,冷月转头看向他,才发现景翊正目不转睛地看着她,目光有点儿复杂。
他这是……不信?
冷月皱了皱眉头,“天儿不早了,你想说什么就直说。”
景翊深深看着冷月,嘴唇轻抿,声音微沉,有点儿犹豫地道,“你真想听我直说?”
冷月下颌微扬,“你说。”
“有点儿感动……”
冷月一愣,“感动?”
景翊一动不动地望着冷月,好像床前就只站着她一个人似的,“你居然会为了我打人,感动得想哭了……”
冷月狠噎了一下,感觉几束目光突然齐刷刷地落在自己身上,脸上禁不住烫起来。
“我说的都是真心话,”景翊兀自说着,眼圈还真有点儿发红了,“我要是哭出来你会嫌弃我吗……”
“……会。”
冷月整理了一下自己略显凌乱的表情,扬手指向似乎已彻底心灰意冷的季秋,“你先说,这个怎么办?”
“我刚才不是说过了吗,”景翊目不斜视地看着冷月,绽开一个饱满的笑容,“咱家的事儿你说了算。”
说罢,景翊带着一脸功德圆满的微笑悠悠地打了个哈欠,把头往里一偏,闭眼。
冷月愣了半晌,所有人都陪她愣了半晌,她转过头来看向季秋的时候,季秋已被这阵死一般的寂静抻得面如死灰了。
“季秋,”冷月伸手在她眼前晃了晃,确认季秋在看着自己了,才道,“你一个当丫鬟的,给自家主子下药,差点儿害主子丧命,你这已经不是犯错,而是犯法了,依律该送去矿场做苦力。”
季秋的身子猛然一颤,连连摇头,嘴里不住地发出模糊不清的声音,看向冷月的目光里已经没有了愤恨,只剩乞求。
“你放心,”冷月淡然一笑,“我和你们爷都是在京城衙门里当差的,就是忍得下这个心,也丢不起这个人。”
季秋慌忙使劲儿点头,点得整个身子都跟着抖,抖得左右两个家丁都快搀不住她了。
“算你命好,眼下京城里正好有个倒夜香的缺,我已经跟管事儿的说过了,他同意赏你碗饭吃,待会儿齐叔会跟你把工钱结算清楚,你就自求多福吧。”
说罢,冷月也不听季秋再呜呜的什么,扬手让挤屋里的人都走干净了。
冷月缓缓吐纳,静了静被季秋哭得发乱的脑子,凑到床边,伸手在景翊的脑壳上落下个响亮的毛栗子。
景翊差点儿把窗纸嚎破了。
“闭嘴……”冷月拿一个深长的吻堵住了这声惨嚎的余声,吻过,伸手在他脑袋上揉了两把,没好气地道,“当着那么些人的面什么话都敢说,你脑袋是不是有毛病啊?”
“嗯……秃了。”
冷月没憋住,“噗”地笑出声来,忍不住啐了他一声,“你知不知道我每天都想弄死你几遍!
”
景翊颇认真地点头,“知道。”
冷月一愣,伸手掐上景翊的脖子,“你故意的是不是?”
“唔……”景翊没说是,也没说不是,有点儿吃力地抬了抬头,隔着衣服在冷月的手臂上轻轻吻了一下,笑得一脸满足,“想弄死我也是在想我,你能一天想我几遍,随便让我怎么死我都愿意。”
冷月怔了片刻,扬手甩袖,灭了屋里仅有的一点灯火。
“那我就先|奸|后杀了。”
“……!”
作者有话要说:安王爷【关切脸】:吴江,我好像听见景翊家的方向有鬼哭狼嚎声,你是不是去看一下?
吴江【淡定脸】:王爷……此事,要习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