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枢密使府邸仍旧和原来一样,只是多了一层喜色,人人脸上挂着笑容,到处挂满了灯笼,红灯高烧。夜千寻心中有了不好的预感,指尖发冷,花柳色按住她的双肩,“既然回来了,就要看清楚,问清楚,你的师兄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
花柳色利用美色向府里的小丫头打听,“美人,能够告诉我这灯笼是用来干什么的吗?”
小丫头迟疑了一会,还是红着脸小声道,“是给枢密使大人成亲用的。”
夜千寻的脸发白。
花柳色眉头上扬,“是和谁成亲啊?”
小丫头面露春色,“咱们大人那么好看,当然只有一国公主才能配得上他。”
五雷轰顶,双脚颤抖。
“那你们之前的那位呢?”
小丫头警惕地看了一眼花柳色,回了一句,“不知道。”轻描淡写的走了。
“原来你是个可有可无的人啊!”还想再说什么,瞧着夜千寻越来越难看的脸色,摸摸鼻子不说了。
“师兄,他不要我了。”良久,夜千寻面白如霜,如蚊吟般的呢喃轻轻扣在花柳色的心头。花柳色的桃花眼再也不见调笑,眸沉似海,胸口传来难以言喻的闷痛,潮浪般嫉妒疯狂噬咬他的心。
“不行,我要亲自去问问他。”夜千寻说出这句,便直直冲向钟子清的庭院。
花柳色来不及阻止她,直到现在,他才知道,她竟然有这么好的轻功!
银色的月光投在泛着绿波的湖面上,堤岸杨柳依依,湖中心的水榭中,石桌上摆着酒菜,分别坐着钟子清、秦无涯、永年公主秦音玉。钟子清始终低着头默默饮酒,永年公主想要对钟子清说些什么,又被钟子清冷冰冰的目光挡退,气氛一时凝滞,秦无涯看着相顾无言的两人,忽然笑起,手中的折扇撑开,“你看看你们两个,已经是未婚夫妻了,竟然还这么拘谨。”又转向钟子清,“哎,我说清珩,你平时可不是这样,今天怎么害羞了。”一边对永年挤眼睛,永年公主会意,举起面前酒杯递给钟子清,“音玉敬萧公子一杯。”
钟子清的目光终于落在永年身上,那目光,仿佛世界万物都入不了他的眼,清冷如冰,她滚烫的指尖蓦然变冷,他看着她半响,终于,等到永年公主挂不住脸想要撤回酒杯时,他接过杯子,“清珩谢过公主恩赐。”仰头一饮而尽。
秦无涯松了一口气,嘴角漾起笑容。
永年公主素白的脸上绽开了笑容,望着钟子清的目光更加痴迷,“萧大人……”
“师兄。”这声音,很细,很柔,在静谧的夜色中突生靡丽,细雨似钻入三人的耳朵。
三人的视线看去,只见一位绝色倾城的红衣女子站在水榭外,凤眸含泪,神情悲切,正是夜千寻。
这神情,午夜梦回时历历在目。
钟子清的心仿佛被一双大手狠狠攥紧,手中的酒杯落在地上,“啪”,清脆的碎音在静谧的夜空里情绪入耳,干涩的声音从喉咙间发出,“千寻。”带着缠绵的相思。
秦无涯的笑容僵住,这还是他认识的冷清沉静的萧清珩吗?
夜千寻慢慢走近,“你要成亲了是不是?”
钟子清皱眉,正待否定,“当然是真的,如此场面还用多说吗?”花柳色的声音响起,一眼望去,夜色中,月光下,凉风送来缕缕荷香,他紫衣翻飞,从夜色中慢慢走出,一双桃花眼似笑非笑,邪媚妖艳的脸上露出不屑,“永年公主,倒是一个美人,不过比起我家千寻来,还是差得太多!”
“放肆!”被羞辱的永年公主拍案站起。
一句“我家千寻”让钟子清刷地沉脸,从花柳色出现的那一刻,他周身笼罩着低沉阴郁的气压,空气瞬间凝滞,冰冷的目光攫住两人,“这么些天,你都是和他在一起。”
这样的目光霎时寒了夜千寻的心,他的话更让夜千寻笃定了心中的猜测,他不肯承认和永年公主的婚事,还反过来质问她。
一时气愤道,“是,这半个月来,我都和他在一起。”话出口的那一刻,她便后悔了。
只见钟子清的脸色黑如泼墨,凝滞的空气竟然带着诡谲的波动,他眼中燃烧的滔滔怒火似要将这两人烧得魂飞魄散,他缓缓起身,随着他起身,铺天盖地的气势朝两人压来。这是夜千寻从没见过的钟子清,“师兄。”她颤着声,不由自主的后退,身旁的花柳色截住她,握住她的手,用力攥了攥,夜千寻的视线对上花柳色,他嬉笑的黑眸中带着安定人心的沉静,她随之冷静下来。
两人更加亲密的动作着实让钟子清气昏了头,“早知魔教教主武功绝世,今天,清珩就来领教一番。”话音刚落,凌厉的掌风卷着狂风向花柳色袭来,夹杂着空气爆裂的声音。
花柳色放开夜千寻,跃身躲过,两人在空中交缠。
秦音玉急了,看向一直冷眼旁观的秦无涯,“哥哥,你为何不去帮忙?那是我未来的夫君啊,若是出了事,可怎么……”
秦无涯摇着折扇看着不分上下的两人,眼睛半眯,“你难道看不出来他们认识吗?”永年公主还想说什么,他盯着她,冷冷道,“阿玉,你要记得自己姓什么?”永年公主霎时白了脸,一会看向在空中激斗的两人,一会看向一旁的夜千寻,脸色忽白忽红,目光带着哀怜,萧清珩,对她不一样。
秦无涯的俊眉玩味的挑起,“萧清珩,你到底有多少事情瞒着我?”嘴角浮起诡异的弧度,借此探清萧清珩的实力岂不是更好。
“钟子清,你不用全力是怕秦无涯发现吗?没想到,经过一世,你还是没有长进。”空中,游刃有余的花柳色嬉笑道。
钟子清哼了一声,目光下沉,“这句话,我原封不动的还给你。”清光剑出鞘,发出一声嗡鸣,在空中发出银光,长剑挥起,如九天银河垂泻而下,整个夜空的月光,被此剑疯狂吸收,天空泛起一圈圈的涟漪,肆虐的狂风被剑气斩断,发出噼里声,石桌上的酒具轰然化为粉尘,石桌裂开如蜘蛛网般恐怖的伤痕。
花柳色收回嬉笑的神情,变得凝重起来。
没想到,他这一世,比上辈子更厉害了。原以为,这一世自己可以靠本事将千寻护在身旁,如今看来,实在是困难。不经意看向夜千寻,正对上她担心的目光,心中的无力瞬间溃散,胜负未可知,如果不战而败,怎么称上英雄,如何配得上她。花柳色嘴角勾起疯狂的笑意,“来吧,让我看看你到底进步了多少?”心神合一,掌心真气凝聚,带起鼓动的风抽打袖子,掌心发出耀眼的红光,凝结破出,撕破天空,朝钟子清飞来,钟子清跳起,带着劈天斩地的剑气逼近花柳色。
一红一白两道光,宛如夜幕交替互相交缠,碰撞的那一刻,天空亮如白昼,红色的光如彩霞般铺满整个天空。
时间凝滞。
分开之时,两人各自退后,迎风对立。
钟子清目光清冷,长身玉立,手中的月光荡起粼粼清辉,面容沉静,冷漠的似寒天冬霜。
花柳色的脸上异常苍白,额心的红痣宛如血梅,鲜艳刺目,一双灼灼桃花眼泛起诡异的光,又瞬时不见,红唇勾起,眼中波光流转,“清光剑果真名不需传。”
刚刚那一战吓得纵使见多识广的秦无涯也白了脸色,当听见清光剑时,他的眼中闪过惊异。
失传多年的清光剑怎么会在他的手上?
钟子清自是知道花柳色想要做什么,冷笑一声,“负隅顽抗。”欲提剑再战。
“师兄,不要伤了他。”夜千寻出声阻止。
钟子清眼睛蓦然睁大,不可置信地转头看向夜千寻。
青丝猎猎飞舞,倾城绝色的容颜苦笑,“请你,不要伤了他。”
瞳孔皱缩,眸底的阴霾浓浓涌起,沙哑的声音泛着凛冽寒意,“你,要救他。”
绝色佳人摇摇头,又用力的点头。
心难以言喻的疼痛,这痛,比两辈子任何的痛来得剧烈,来得狂暴、凌厉。除去,千寻为了花柳色葬身火海的那一次。钟子清脸色泛白,沉静的面容剧烈的抽动,眸底的阴霾转眼化为血色。
就在这一刻,永年公主的尖锐的声音响起,“来人,快杀了这个女人。”
“你敢!”钟子清狠戾的目光射向永年公主。
“音玉,放肆!”秦无涯挥退暗卫,眼中闪过恼怒。
众人的目光刷刷投向永年。
永年本是被妒火烧昏了头,当她看着钟子清为夜千寻失了往日的冷静那一刻,理智全失,公主的傲气让她喊出这么一句。待理智回来时,她这才意识到自己做了什么傻事,冷汗涔涔,面色苍白,“我……”
花柳色乘机如利箭飞出,甩出紫鞭卷起发愣的夜千寻,将她带如怀中,哈哈笑道,“钟子清,来日方长。”拽着夜千寻,从高楼跳下。
眨眼之间,已不见了身影。
钟子清的脸渐染覆了一层白霜,乌云渐渐压境,浪潮一样奔腾而来。
“追!”此声一出。
无数暗影不知从何处跃起,如鹰阜腾空飞出。咚咚咚的追击声吓得秦无涯和永年面如土色。
这样的速度,这样的力度,他们的暗卫是万万及不上的。
钟子清静立在原处,一双黑眸紧紧凝视上空。
良久,被这气氛压得无法喘息的秦无涯牵起胆战心惊的永年公主走向钟子清,摇着折扇嬉笑道,“清珩不必动气,府上的暗卫如此厉害,贼人一定无可逃脱。”他话语一转,“不过,本殿下竟是不知清珩有这么大的本事,竟然身怀清光并击败魔教教主……清珩有这么多事情瞒着本殿,岂不是违背了结盟的恩义。不知,钟子清这三个字意味着什么?”最后一句,暗含讥讽,意在威逼。
贪婪心起,他想要借此完全掌控萧清珩。
钟子清深邃的眼瞳里闪过不可见的暗光,抬眸看向秦无涯,目光在两人之间流转,永年公主面白如霜,秦无涯自持在胸。他冷冷一笑,眼中凝结成无形的睥睨霸气,“你算什么东西,我为何要告诉你。”
秦无涯笑容凝在嘴角,双眼骤然瞪大。
在逃脱追踪暗卫的追击中,花柳色忽然吐出一大口血,直接栽倒在地,夜千寻看着眼前面色苍白,气息微弱的花柳色,眼露复杂,目光看向远处,脸上带着迟疑,终于,她下了决心。
疏影宫,花柳色躺在床上,烛光摇曳,将他的脸也染上了一层晕色,病中的花柳色发丝微乱,玉颊潮红,一双桃花眼水淋淋的,略有妖意,却只能放进眼前之人,“为什么要救我,我以为,你会回去找钟子清。”
夜千寻吹着碗中汤药,不紧不慢道,“如果不是我,你绝不会迎上师兄,你是因为我而受伤,我自然有义务照顾你。”
只是义务吗?
花柳色苦笑,仍不死心,“那你知道你的师兄不如表面那样出尘不染吗?他的内心,可是狠辣得……”
“不管怎么样,他仍是我的师兄。”夜千寻放下药,凝视花柳色道,“就算他成了亲,依旧是养我疼我的师兄。药你自己喝吧!”转身的那一刻,眸底划过不露痕迹的哀伤。
看着夜千寻脚步急乱的离开,花柳色妩媚一笑,霎然妖孽无双,“你心乱了,千寻。”
你是真的不在意吗?
大容元丰年,枢密使萧清珩公然拒婚,称已有未婚妻,帝大怒,将其囚禁。同夜,平衍帝突诏三皇子入宫,命其在昭明殿跪了一夜,三皇子回去后,伤寒入骨,一病不起。三日后,三皇子谋逆逼宫,被太子诛于悬门。平叛之后,太子打开照明殿,发现平衍帝惨死于殿中,太子哀痛至极,大骂三皇子天理不容,下令诛杀三皇子九族。
举国哀丧,太子临为登基,号平易。
而引起这场内乱的枢密使萧清衍在被入宫的叛军误杀,太子称其可惜,而满城闺阁一片泣声。哭难得的友情郎,只可怜了那未婚妻。
而那被众人可惜的枢密使,此时正躺在疏影宫的软床上,面色苍白,略有清减,一向清冷的目光噙着柔意,“千寻,我现在只有你了。”
夜千寻脸上霍然滚烫,颔首道,“师兄,我想问一下千荷如何?”
钟子清微怔,旋即笑起,“自然是放她离开了,在决定拒婚时,我就已经驱散了府中所有人。”他看着始终低着头的夜千寻,“千荷更是你的侍女,我怎么会伤害她让你难过。”他是放了千荷,不过,她的命是生是死,还是得看她真正的主子是否对任务失败的探子网开一面。
“嗯,谢谢师兄。”夜千寻放下心头的一块大石,她怀疑千荷的忠诚,于是设计试探,不料被花柳色所劫,倒是害了千荷。她自是相信师兄不会骗她。千荷离开也好,无论她是真是假,自己都不敢留她了。
“装模作样。”花柳色冷哼道。他才不信钟子清会如此善良。
“花柳色。”夜千寻面带严肃,“师兄现在是病人。”
花柳色先是一愣,随后眼眸一弯,细长的睫毛缀着星光,“我懂了,病人需要安慰嘛!”
泛着桃花色的眼带着潋滟波光,“就像千寻当初对我一样。”
该死的花柳色,又使美人计。
夜千寻从耳根红到脖子,连脚底板都涌起一股热流,她故作平静的起身,“你们先聊,我去看看药好了没有。”临走时还不忘回头强调,“记得要好好相处喏!”
一溜烟地逃离了战场,不走,留在这里做夹心饼干吗?她才没那么蠢!
“竟然敢睡在千寻的床上。你以为你使苦肉计就能够得到千寻芳心吗?别以为我不知道,那场谋反根本是你的阴谋,装作为了千寻失去一切的悲惨模样,利用千寻的愧疚达到目的,钟子清,你真是一如既往的卑鄙啊!”不能动手的花柳色冷嘲热讽道。
他调查过钟子清,自然知道他的打算,从一开始他就在三皇子和太子两人之间周旋,想要引得他们自相残杀来为自己报仇。而计划之所以提前,自然是因为皇上的婚事逼得他不得不提前,他当然知道自己如果娶了公主,就永远没有机会得到千寻了。
花柳色恨恨地想,他为什么就不娶了那公主呢?或者那公主霸王硬上弓也好啊!千寻绝对不会接受“不洁”的钟子清的。
如今他为了千寻入狱,表面上是为情。实际令三皇子失了分寸,又让皇帝知道他和三皇子的联盟使其对三皇子生厌,逼得三皇子走投无路只好谋反,最后,又利用太子除去三皇子和当今圣上,自己倒摘得干干净净。
“过奖过奖。”钟子清眯眼笑道,“你可以用,我为什么不能用,一个内伤也能要死要活,大教主真不嫌丢脸。”
被揭穿了的花柳色赧然,他的内伤的确不致命,但他却装作生死一线的模样来留住夜千寻。
“你想要告诉千寻吗?”花柳色厉色道,他无法确定知道真相的夜千寻会有什么反应,会不会原谅他,相比他,钟子清好像更可能取得原谅,毕竟他们有八年感情,在这上面,他没有把握,但是他花柳色绝不会承认这点的。
“不会。”钟子清的回答让花柳色吃了一惊,他眨眨眼,似不敢相信这竟然是钟子清说出的话。钟子清面色平静,“你我都不想让千寻难过,又何必横生枝节。”他目光落在花柳色脸上,“既然你我都以千寻为重,何不公平竞争,看看千寻到底会选择谁?”
花柳色狐疑着眼上下打量钟子清,“你是钟子清吗?既然能说出这么一番话。”
钟子清笑笑,“我只是突然醒悟了罢。”这一世,他的确想要囚着千寻,希望他们之间只有彼此,再无他人。所以他才不愿意千寻出门,隐瞒千寻的存在。但他忽略了千寻内心的想法,她是他爱的人,不是她的宠物,她有她的想法,有她的喜恶,有她的追求,他明白,如果花柳色不出现,照此下去,他和千寻也会出现矛盾。她将她的另一面向他隐藏便是最好的证明。
花柳色默然,半响,“也罢,我就信你一次,我们互相守口如瓶,在同样的水平上公平竞争……”
钟子清突然咳嗽一声打断,嘴角勾起,“提醒你一下,我跟你并不处在同一水平,我比你先认识千寻八年,在千寻眼中,我比你重要得多!”
“钟子清,你不知道什么叫后来居上吗?”屋内响起花柳色愤怒的大吼。
如花美眷,似水流年;良辰美景,奈何伤情;赏心乐事,平生足矣。
他说过,这辈子,他要报仇,也要千寻,但比起报仇,更重要的是千寻。为了她,他愿意放弃八年经营的一切,那孤家寡人,还是留给秦家的人去慢慢享受吧!
萧清珩死了,武林却多了一位谪仙,秋水山庄山庄——钟子清。
多年后,天下人都知道,谪仙下凡的是钟子清,倾国倾城的是夜千寻,妖颜惑世的是花柳色,这三人之间的纠葛,足足可以写成一大摞话本子,让说书人不眠不休高谈三天三夜。而得到这两人真心相待的夜千寻,也惹得无数女子艳羡甚至嫉妒,但见其真人后,空余黯然神伤,叹其绝代风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