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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午六点多,吃过晚饭,凌冬带着涂玉泉去找押车的人。
在小县城的窄巷子里七弯八拐,最后到达一处空旷破旧的单元楼,他们上了二楼。
“等会你不用说话,看着就好。”一直沉默着的凌冬进门前说。
门是涂了绿漆的木门,从里面锁着,凌冬直接一脚踹在门上。
很快,一个骂骂咧咧的声音响起,然后门从里边开了,露出一个半长发的脑袋,眯着眼睛像没睡醒一样。
等看清外面的人,那人立即把门拉开,“嘿嘿,老大,你回来啦?”然后心虚的移开目光。
凌冬没说话,抬脚就朝里面走,涂玉泉也跟进去,这时候,开门的人才发现之前被凌冬完全挡住的涂玉泉,但他只是好奇地看着他,没有多问。
屋里弥漫着汗臭和脚臭,还有一股老旧楼房的独特气味。墙边上摆着一张床,地上散落着不少垃圾。有一圈人围着玩扑克,手上一边出牌,嘴上跟着嚎。
坐在对面的一个人抬头瞟到了进门的人,立即停下来:“老大回来啦?”
其它打牌的人听到他的话,也纷纷望过来,然后打招呼。
凌冬点点头,瞟了一眼牌桌:“又在扯金花儿。”很平静的语气。
有头发几乎披肩的、看着十七八岁的男子立即搓了搓手:“哈哈,那不是闲的无聊,打发时间嘛……”
“活路来啦。”凌冬打断他,“后天跟一趟车,到溪城。”
瞟了一眼眼珠子骨碌转的几人,凌冬又说:“别起什么歪心思,这次是正经干活。”然后指指涂玉泉,“他们要跑一趟溪城,需要几个人跟车。你们把自己好好收拾一番,不要一副流里流气的样子。把家伙带好,不要刀。”
一群人摩拳擦掌,就像准备大干一场一样。其实都只是一群少年,最大的都不超过二十岁,最小的看起来跟涂玉泉差不多大小,一共七个人。
凌冬再讲了一些纪律要求,然后带着涂玉泉出来了。看样子,他们都是凌冬的“小弟,只是,好像前不久凌冬还被打趴在巷子里,现在怎么就那么多小弟了?涂玉泉有点不理解,不过,他不打算问。
“你放心,他们都不会害你。”凌冬突然冒出这么一句。
“啊?呃。”然后笑了,“凌老大,日子过得不错哦?”
“你想说什么?”
“没什么啊。对了,他们七个人,我要付多少钱呢?”
“随便你,管吃住就行。”
“这么简单?你不怕我一分钱都不给?”涂玉泉实在有点没话找话说。
“……”
第二天拿通知书。
全校的人都是这一天拿通知书,周祝美准备了足够多的奶茶和刨冰,卖得非常好。
没有意外的,涂玉泉又是第一,不过,这次是何黎和他一起,两人并列第一,何黎非常高兴。“哈哈,下次我一定会超过你了,还要接我的战书吗?”何黎笑呵呵的目露挑衅,整个表情生动而鲜活。
“好啊,看我不甩你十八条街!”
农历五月的最后一天,何黎启程回北京;涂玉泉带着一车人和八百多件衣服,浩浩荡荡的开赴溪城县。
算起来,涂玉泉两辈子都还是第一次来溪城,除了知道它跟夔城一样穷外,他还真的什么都不了解,幸好还有吕大国。其他人坐在外面的货斗里,而涂玉泉跟着吕大国坐在驾驶室里面,一路上,吕大国都在给涂玉泉讲溪城的风土人情,当然,还有不少他自己的亲身经历。涂玉泉听着相当佩服。他自己不管怎么说都涉世未深,就社会经验而言,真的少得可怜,他有的不过就是对未来的预知和相信自己会成功的信心和勇气而已。
货车颠颠簸簸地走了五个多小时才到达溪城县城。溪城不临河,水运交通没有夔城发达,也有一个毛织厂,事实上,其实它比夔城还要穷。
一车人在吕大国的带领下,找了家旅馆,停好车,开好房间。凌冬他们八个人两间两床房,吕大国和涂玉泉一人一个小单间。这旅馆算是比较好一点的了,但四间房一晚上也只要二十块钱不到,还有热水。
吃过饭,已经是下午三点多了,天气正热。
一行人回到旅馆,倒头睡觉。下午五点半的时候,在涂玉泉的要求下,全部洗了个澡,换上了涂玉泉店里做的新衣服。开始的时候,几人还不明白是怎么回事,但是看着凌冬怎么做,他们跟着就是,况且有新衣服,不穿白不穿,他们可是见过了凌冬穿过的,帅得很!
换好衣服后,涂玉泉又拿了几个橡胶圈,把三个“长毛”收拾了。
一群青春的小伙子洗干净了,这么一收拾,个个看起来精神满满。
“走吧,小伙子们,干活喽!”涂玉泉一声吼,提着喇叭当即走在前面。
在凌冬的眼神示意下,后面的人一个接一个跟了上来。吕大国要在旅馆守车,所以不能跟着来。
出了门,涂玉泉在凌冬的帮助下,让这七个人按高矮排成一纵列。
“小伙子们。我们现在去搞宣传,你们现在就是最好的模特,昂首挺胸,屁股翘起来,站直了!”涂玉泉小小的个子,对着他们半是认真半是诙谐的训话,让一群人都忍不住笑出声。
“好,就是这个样子,把你最美好的笑容都露出来!”涂玉泉等他们笑过了,又接着说,“逛完县城我们就回来,中途饿了就找个地方吃饭。记得哈,路上走整齐了,不要乱跑哦!”
涂玉泉开了喇叭,里面有他的录音,是关于卖衣服的宣传,讲了时间和地点,明后两天,人民广场八点半,再加上一些简单的具有煽动性的言语。
放了一遍,这一群小伙子也都明白他们这是要干嘛了,有意见没意见,觉得新奇好玩无聊的,通通屈于凌冬的淫威,默默认命。涂玉泉很满意,自己打头阵,凌冬押尾,九人的青春男孩队伍就这么走起来了。
谁天生就是当混混小流氓的?当混混小流氓收拾出来,整齐的走在大街上,也是一样的青春靓丽,一样的朝气蓬勃,一样是焦点。当他们走过大街,穿过小巷的时候,回头率百分之百。
开始的时候,这一路人除了涂玉泉,都是第一次做这种事,以前都是躲在容易被忽略的人群中,旮旯里,从来没有这样被所有人侧目过,突然暴露在大街上,被当场焦点,议论纷纷,他们觉得非常不适应、难为情,但是看着涂玉泉昂首挺胸,悠然的走在前面,他们都觉得不能被那个小孩比下去,好胜心支撑着他们一样不服输,再说,这一路也不是他一个人,还有其他人也被看着。渐渐地,他们便适应了,而且能面对别人好奇的目光露出阳光的笑容,遇到有人询问,也能学着涂玉泉的样子给他们解释了,受到涂玉泉真诚的夸奖后,脸上更是骄傲十足。
涂玉泉对他们这种改变很满意,走得累了,涂玉泉就把喇叭给他身后的一个高个儿小伙子,让他走最前面,自己跟着凌冬吊在后面。
喇叭声穿过大街,传向四方,居民房里,喇叭里清晰的声音让他们都知道了明天人民广场上将会有好衣服买,闲暇的大妈大爷问明了事情,然后告诉另外的人,他们其实是最好的传媒。晚上,几乎每家每户的晚餐桌上都要议一议下午听到的喇叭。
大概六点半的时候,涂玉泉选了一个看起来挺干净的小饭馆,让大家休息并且吃晚饭。点好菜,他抽空跟老板以及饭馆里其他食客攀谈,很是故意的把自己要做的事情宣传得透透彻彻。
溪口县城虽然不大,但是要把整个县城的大街小巷都走遍,还是非常耗时间和精力的。
九个大小伙子吃饭,只在旁边看着就胃口大开了。但是涂玉泉一点也没吝啬的付了钱。
吃完饭后,涂玉泉他们继续他们的行程。
晚上八点回到旅馆,个个都累了,洗漱后就睡觉。因为明天上午还要干活,他们必须休息好。
这是他们很久以来,第一次上床睡觉得这么早。以前这个时候,都是才开始出门活动。码头,仓库,都是他们的活动场所。半夜里,几个人合作,趁着看守的人最放松警惕的时候,偷了材料出去卖,谁都不想提心吊胆的偷盗。有人说那刺激,但是,有谁愿意为了填饱肚子,半夜里寻求刺激呢?担心被发现,被发现后的拳打脚踢,甚至被少管所拘留,他们不是不害怕,不是吃了雄心豹子胆,在追求自由自在的同时,还渴求着安稳。更多的时候,他们是在一些漆黑的小巷子里,像老鼠一样活动,他们被说成是流氓,是混混,不务正业,被家长和老师拿来当教育学生的反面例子,谁愿意这样,大家都是爹生娘养的,都是孩子,盼望着被夸奖,被肯定,都曾经有或者渴望着一个幸福的小家。今天,他们有了一个完全不同于以往的新体验,原来,我也可以做正事,可以不用被指着说是小流氓,可以被夸说“这小伙子看着真精神”,可以不让人见着就想躲,可以对人微笑,给人讲他们在做什么……在满心的不平静中,他们进入了睡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