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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3章 叁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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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来不及等到日薄西山,申时三刻,州衙门口鼓声大作,噪噪杂杂,各怀心思的几人心头俱是一跳。

    报案的人是绛州城东的李员外,裴倾把他请进来时,一张老脸白中泛青,比鬼还难看,鞋面裤腿上血迹斑斑。他见到裴倾的第一句话是“大人,城外有鬼!”

    这个李员外说来冤的很,今儿是十五,照例带着账房去城郊的农庄收租子。万万想不到,租子没收成,反倒险些把老命丢了。据他断断续续的描述,农庄里外无一活口,满地不成形的尸块滚落,大片大片的鲜血染透了泥地,比十八层地狱还惨烈。这还收什么租子啊,李员外抖着发软的腿屁滚尿流地往庄子外跑,跑着跑着发现耳边只有呼呼的风声,咦,账房呢?

    他下意识回过头去,这就一回头没把他吓跌在了地上,老帐房倒在一丈外,一个长发长裙的女鬼双手插在他心窝里,撕咬着他的喉咙,大股大股的血流咕噜咕噜往外涌……

    “大人!大人,救命啊!”李员外抱住裴倾的大腿哭得一脸鼻涕眼泪,幸而此前裴夫人身体不适回了内宅休息,要不听了这骇人之事不吓晕了过去才怪。

    裴倾脸色森森有如修罗,在衙役的帮助下抽出腿来,命人将李员外送回李府。

    钱相爷心中既愧又虚,想去找女儿又怕找回来的真成了僵尸,那他该如何是好?!

    事到如今,事态的发展已经不能用常理来解释了,再有迟疑恐怕殃及更多无辜百姓,裴倾不是个心胸狭隘之人:“道长,事出紧急,请随本官往城外走一趟吧。”

    顾云若有所思地轻轻颔首,从刚才朱容通报如意楼遭劫一事后一直缄默不语。其他人只当他思虑着晚间施法一事,仅有紫真晓得,他的师父八/九不离十是在想那只擅自潜逃来的小蛟龙,更有可能他的担心胜过了恼怒。

    你说别人养只灵兽,只管喂饱口粮,指哪打哪,唯命是从。他师父养的这只怎么就这么不省心呢!宠着惯着哄着不够,竟然一步都离不得!干脆让师父娶了她好了!紫真被自己脑中冒出的这个惊世骇俗的念头吓了一大跳,赶紧将清心经从头到尾背了一遍。入魔障了,入魔障了,他怎么会有这种念头,他谪仙似的师父怎么能娶一只灵兽呢!

    ……

    东郊农庄上下十来口,男女老少一概血溅三尺,尸首分离,连见惯了尸体的仵作都蹲在门口吐了好久。钱相爷往里看了一眼,人就受不了扶着老树桩作呕。

    顾云慢步行走在这个修罗场中,所行之处肮脏血污荡然无存,空气仿佛都变得清净许多,淡淡檀香水纹般漾开,扫净浊气。钱襄人已不在庄子里,紫真和十五四处烧着清静符。烧了没两张,紫真咦了声,紧巴着脸道:“师父,按理说鬼差还没来聚魂,可这里一个魂魄都不见。”拳头砸在掌心:“和开明镇的情形一模一样。”

    开明镇千余条魂魄也在一夕之间消失殆尽,紫真将前因后果联系在一处,揣测道:“莫非,钱襄就是那具不化骨?”

    顾云没有承认也没有否认。

    裴倾勉强在这片尸山血海中站稳脚跟,捂着口鼻,扫了一眼衙役抬出去的尸身便不再看去:“道长,那行凶的孽障在何处?”他的语气比初见顾云时好上许多,这一连发生的事情太过诡异,逼得他不得不推翻原有的认知。

    “她重伤未愈,跑不了多远。”顾云淡淡道,洒下一缕细沙,那细沙沾了血污中的妖气,弯弯曲曲向前滚成一条细长的线路,蔓延向农庄外。

    所指之处,是再熟悉不过的——天水山。

    夜幕低垂,星野沉谧。

    天水山在紫黑的天穹下像座庞大而古老的古墓,白日的热气在温度降下来后化成山雾,一缕缕盘绕在山体之上,给天水山增添了一丝无形的神秘,或者说阴森感。

    日落之后,阳气衰落,阴邪之气四溢。钱相和衙役们显然不适合跟着一同入山,如果对手真是不化骨,那他们不仅帮不上忙,反而会成为拖累。钱相没什么意见,农庄那一幕残像差不多击溃他的心理防线,再三嘱托顾云定要找到他小女儿后便随衙役回去了。

    顾云一回头,见裴倾仍伫立不动,道:“裴大人也一同回去吧,”见他不为所动,又道:“裴夫人还在等着您。”

    裴倾面上这才有一丝动容,随后摇头道:“本官身为绛州的父母官,怎能坐实不知名的怪物祸害百姓苍生。”他看出顾云的忌惮:“道长无须分心理我,自保之力本官还是有的。”

    言尽于此,顾云不再强求,命紫真走在最后压阵,也好护着裴倾一些,便往山中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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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天水山中风声呜咽,处处似有鬼哭狼嚎,不久前因不化骨枯萎的草木尚未抽出新的枝芽,腐烂的枯枝败叶铺了一层又一层,糜/烂的臭味混着瘴气在林间四处飘荡。

    一滴,两滴,一株黑乎乎的槐树上落下一行红色的液体。

    淳和盯着它看了好久,伸手想去沾沾又嫌脏,忽的,那行血液愈流愈快,眼见地成了一道涓涓细流。淳和愣愣地看着它,头顶上方忽然想起一道粗粗的喘息声,她心一惊,身体快过心思,堪堪避开了扑下来的那具沉重身体。

    呼哧呼哧,安静的山林里唯有这一道忽高忽低的呼吸声,像生了锈的铁器摩擦在一起。

    “吓死老子了。”淳和心惊肉跳地望着四肢匍匐在地上的东西,她鳞甲坚硬被咬伤一口是没什么,但她怕疼更怕弄脏了顾云给她买的新衣裳:“我又不是害你的人,你咬我做什么。”

    在淳和以为对方不会说话时,一个粗粝勉强能辨认出是女子的声音响起:“你,你就是来杀我的。”

    淳和沉默,她往前走了一步,月光落入她瞳孔中,犹如盛了一顷绵绵海波:“我不杀你,你也活不了多久了。”她小心地挽起裙摆蹲下来,比着手指头数着:“你染上尸毒差不多接近一个月了,已是无药可救。再有几天,你就丧失理智,成为彻头彻尾的一具行尸走肉。就算我不了结你,裴倾请了顾云来,顾云一定不会放过你的。”

    听到裴倾的名字,那个怪物剧烈地颤抖了一下,喃喃念着:“裴倾……”她似哭似笑裴倾,裴倾……”仿佛念不够这个名字,她念了一遍又一遍:“为什么我遇见的是你,为什么喜欢的还是你……”

    “没有为什么,这就是劫数。”淳和认真地低头对她说:“那个人就是你的劫数,躲不掉,逃不了……”她的声音慢慢低下来,垂下的眼睑遮去了那一汪月,眸色不尽分明。

    “我不想死……”怪物哭泣着,两行血泪从她脸上落下:“我没有做错什么,为什么会沦落成这样?我不想死,不想死!”说着她情绪激动起来,长长的指甲在地上划出深深的长痕,哭号声似枭泣,一节节和爬虫般快速地想要遁入阴影中。

    风声骤紧,两条看不见的绳索一左一右缠住了钱襄的肢体,淳和没有立即动手,纠着小脸托腮望她:“说实话,你也挺无辜的,我也不想杀你。”她叹了口气:“顾云教过我一句话,我不杀虾仁,虾仁却因我而死?好像有哪里不对……”淳和挠挠脑袋,想不起原话就直接忽略了:“虽然你被迫染上尸毒变成这个样子,但毕竟也有性命折在你手上。”

    风绳慢慢勒紧,钱襄苍白的四肢被切出丝丝血痕,她痛得尖叫。淳和既怕她引来顾云,可又让她亲手取条性命又下不了手:“啊啊啊,好纠结啊!”

    “你纠结就放我走啊!”钱襄痛喊之余一头黑线。

    “淳和。”

    顾云淡淡的声音响在背后,不冷不热。淳和收起来的尾巴嗖地一紧,手下不觉一松,放开了钱襄。奇怪的是钱襄并未离开,痴痴傻傻地呆在那。淳和顾不上她了,像个犯了错的孩子一样低头蹲在那不敢回头去看顾云的脸色。顾云的声音听起来似没有生气,但她晓得这样的顾云才是最可怕的……

    顾云是动怒了,但动怒之余更担心淳和的安危。那具不化骨离她只有数尺之遥,从他角度来看,随时都能扑上去咬断淳和白嫩纤细的颈子。当下,他不做多想,一个箭步上前,一片月牙形的白刃击向不化骨。

    在一瞬间,淳和背后一暖,被带入一片熟悉而温暖的坚实胸膛,腰间紧紧箍着一双手,勒得是那样紧,好像生怕一不小心再丢了她一样。

    淳和呆呆地看着那双修长有力的手,她仰起头,额头恰好抵着顾云的下颚,她习惯性地蹭了蹭,然后扁起嘴嚷嚷:“顾云,你要勒死老子了……”

    “……”顾云差一点没把她摔到地上去,气恼、责难、后怕……从未有过如此多的情绪堵在他胸口,最终化成长长一声嗟叹,将她往怀中揉紧了些。

    诸多情绪只余下一种——万幸,万幸她没有事。

    作者有话要说:嗷嗷嗷,看我们顾楼主是不是动心了呢!日更打滚求花花~

    谢谢火爆小黑人和Mika的地雷,嘴一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