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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砰！”
子弹迸发，安装过消音器的动能枪击发声只有三十分贝。
狭窄楼梯上，受到体能拖累，安澜只来得及倾斜身体，子弹擦着膝盖过去，弹头几乎整个没入了地板。安澜借此机会又下了两阶楼梯，抬头时，默莱尔的手指扣着巴掌大的动能枪扳机，再次指向了他的左腿。
招呼都不打一声，看来默莱尔不想和他这个“不明人士”谈谈啊。
安澜盯着默莱尔的动作，他试图向后退一阶，提防随时可能到来的枪击。默莱尔没有偏转枪口，居高临下地看着他，冷声问道：“你拿了什么？”
“……不可能告诉你吧。”
再一步，安澜撤到楼梯口旁边的墙后，枪击同时砰地响起。尖利的摩擦声伴随着墙壁外金属板的剧烈变形，安澜快步跑近书柜，随手取下一个文件夹。
安澜没有向默莱尔透露身份的打算。
曾经阻止他参军，阻止他去缇南学院就读，阻止他成为卫诺元帅的学生。如果说要找出一个最看不上自己实力的人，安澜想都不想，就会举出默莱尔这家伙。
如今他成为人鱼，能力完全比不上过去，默莱尔就更不会让他参与卡萨的事了。
安澜不觉得自己在逞强，他本来就没必要向默莱尔汇报自己的事——说到底，他曾经效忠的是卫诺元帅，默莱尔只是老师的学生，他为什么要听对方的话？去缇南学院时被默莱尔说“你不行”他已经忍了，结果现在还要向默莱尔请求，才可能接触军政相关的事？
宁可被当成可疑人物，安澜也不要被他管。
安澜扬了扬手中的文件夹，从口袋里摸出一枚晶管，作势朝文件夹上摩擦过去。晶管夹在手指里，有昏暗灯光和手指阴影的遮掩，看来颇像是打火机。
默莱尔顿了一下，收起动能枪。
虽然他并不觉得那个文件夹会很重要，但他没有赌的必要——对方的动作足够简洁，速度和爆发力却都不值一提，这样的对手，即使地形并非最有利也无妨。
见到默莱尔走下来，安澜松了口气，反而迎着他走过去了。
出口只有楼梯上的暗门，接近默莱尔很危险，安澜知道，可这个换位不得不做。如果默莱尔不下来，一人宽窄的楼梯道，他上去只会被对方擒住。
若是时间差掌握得好，擦肩而过时，他可以借着爆发的速度和精神力抢出机会，只要能够接近暗门，就是他的胜利。
安澜放缓呼吸，目不转睛地盯着默莱尔。
机会只有一次。
“哗啦！”
——文件夹散开，数十张白纸纷纷扬扬。
一蹬地面，安澜踩上楼梯，没等精神力放出，一只微凉的手忽然扣住他的手腕向后一带，力道极大。
安澜被迫转身，后背重重地磕在楼梯台阶上。幸而帽子没有完全掉下去，帽檐阴影和散落的白纸一时遮住了视野。
默莱尔俯身半压住安澜，轻嘲一笑：“谁派了你这样的人过来？”
“……”
听到这熟悉的语气，安澜有点不悦。
即是因为自己实力不济，也有一部分，是因为这场面太像他还在缇南学院上学的时候——那时他也是毫无反击之力地被打倒，惹来默莱尔讽刺的话语。直到毕业前夕，他才真正打败默莱尔，给了这家伙的脸狠狠一拳。
没有得到回答，默莱尔松开戴着手套的手，去摘那顶黑色礼帽。
安澜别开头，暗中活动了一下在台阶上压出红痕的左手，探向默莱尔的袖口。他知道默莱尔的袖口处往往会放一把匕首，能通过热武器和金属的检验，以备不时之需。
默莱尔的脸上闪过一丝错愕。
没有让他再考虑的时间，匕首森然出鞘，从台阶上滚落下去的匕首鞘叮当作响。
默莱尔伸手去夺匕首，同时用精神力施压。迟迟不动用精神力，他是担心这人承受不住精神力的攻击，脑部神经受损，但出乎他意料的是，反击而来的精神力丝毫不输阵。
抓住默莱尔怔住的瞬间，安澜挣脱钳制。
他用手肘狠狠击向对方的锁骨，撞开了默莱尔。一击后，安澜没了力气，剧烈的头疼让他连视线都模糊起来，楼梯好像也扭曲成了凸面镜倒映的形状。
……糟糕！
反射性回击了强度相同的精神力，精神力被大量抽走，神经仿佛是被撕扯一般痛苦，安澜的脸色顿时变得比纸还白。
紧了紧手中的匕首，安澜终于无法控制手指的抽搐，让匕首滑落了下去——刀刃刮过食指内侧，血珠在乌黑刀刃上像锈迹似的，缓缓渗入，随后砰地落地。
不能再这样下去了。
精神力快要枯竭前，安澜的脑海闪过一个念头。
他跑到楼梯顶，扬手一抛，将口袋里剩下的晶管一枚不剩地丢向了身后的人，紧接着一把推开暗门。
数枚晶管在朦胧光线中划出道道光痕，默莱尔微眯起眼，才看清里面包裹的只是芯片。他接住故意丢到他面前的那一枚，隔着白手套，晶管内的芯片细如发丝。
恰在此时，不输给他的强大精神力骤然压来。
只是精神力被牵走了片刻，回神时，默莱尔只见暗门大敞开着，地面上的光洒入地下，甚至能看清空气中飞舞的细小尘埃。刚刚昏暗中的争斗，竟是恍惚如梦。
“……”
静静站了一会儿，默莱尔拾起那把匕首，上面血迹沉淀，几乎看不出红色。
将匕首归鞘，默莱尔顺手拿了张被安澜扬得满地都是的文件，白纸黑字，记载着近几年人人皆知的消息——二皇子战死，继承人位置的确立，大皇子的流放。
看似平常无奇。
可是，自五年前那次安澜死亡的战役之后，卡萨便自请收回封地，去了偏远的星球养病。五年前废弃的别墅，却出现了有针对性的政治相关资料，而且是近五年的内容，本就是一件自相矛盾之事。
别墅外。
翻过围墙后，安澜就撞见一个熟人。
三皇子的近卫官华惊羽一手一支冰淇淋，晃晃悠悠地走过来，方向正是卡萨的旧别墅。
安澜低着头，装成路人与他错过，刚拐了一个弯，就加快速度一路跑远了。越接近城市行人越多，融入人群中，安澜走到一个机器人回收箱旁边，将那顶黑色礼帽丢了进去。
“感谢您为大家的环境做出贡献。”回收箱上的指示灯闪了闪。
接下来……
安澜看了看回收箱外的电子时间牌。他不想对默莱尔暴露身份，但他自己拿着晶管意义不大，元帅他们的处境比自己想象中还要轻松，所以干脆留给默莱尔思考好了。
既然是来做巡回报道的，虽然他对这五年帝国的发展有兴趣，不过私事要适可而止，眼下，还是任务优先。
另一边，以私事优先的近卫官正面临着人生危机。
看到默莱尔从别墅中出来，华惊羽挥了挥举着冰淇淋的手，笑容满面：“抱歉回来晚了！我本来想着这么热的天工作时最好有冰淇淋，就去外面找冰淇淋店，没想到跑了一个多小时才遇到一家没卖光的。”
“一个多小时？”
默莱尔扫了华惊羽一眼，不置可否。
华惊羽用力点头。
“那你刚才看到从这边经过的人了吗？”默莱尔回想了片刻，描述道，“黑色长发，戴着一顶帽子，衣服是白色的。”之所以如此简略，主要是他再怎么思考，也没能想起对方身上那件衣服的正式名称——夹克衫。
还是一件标着“恒星战队队徽”的、制服性质的夹克衫。
“哎……刚刚确实有那么一个人，过去了。”
意识到事情不对，华惊羽皱起眉，“是不是应该拦住他？如果现在开始搜查或许来得及。需要我联络神乡星的警卫局总基地吗？”
“不必惊动他们。”默莱尔简单地叙述了一下之前发生的事，在华惊羽还为了“和我同样s级的精神力”震惊时，若无其事地添了一句，“谢谢你买的冰淇淋。”
说完，默莱尔拿走华惊羽没有动过的那支香草味冰淇淋。
华惊羽张了张嘴：“那是我的……”
“不是给我买的吗？”
默莱尔似乎很惊讶，然后示意华惊羽看不远处那家圆顶的冰淇淋店，“对了，你找了一个半小时，却没有发现那边就有一家？”
“就是给您买的！”
华惊羽秒懂。
既然偷偷去看出线赛的事情暴露了，还不如老实点不要抢食。华惊羽只好三两口吃完只剩半支的冰淇淋，心疼地眼见着默莱尔手上那支慢慢化掉。
像是刚想起来，默莱尔将袖口的匕首丢给华惊羽：“这个给你。”
“唔？”
让我自裁谢罪？华惊羽开了脑洞。
默莱尔笑得很温和很温和：“上面有那个人的血迹，把他的身份查出来。”顿了一下，他补充道，“我记得现在负责资料库管理的人，是你的大哥？”
华惊羽捧着匕首，呆若木鸡。
他、他不想和大哥打交道啊啊啊！一想起大哥，华惊羽的脑海中就会冒出各种各样方式的“回家一趟吧”、“回家吃饭”、“回家”，回家回家回家……！
“是……”
华惊羽郁闷地应下了。
他就知道，自从当年他和默莱尔相遇的那次开始，就注定了他占不到上风的悲剧。
被华惊羽打了数十道封条，埋在记忆深处的回忆里，他讨嫌地蹭到一个黑发碧眼的漂亮小孩面前，问对方是不是人鱼——在明知对方是三皇子，公开身份是人类的情况下。
然后他就被揍了。
得知这人就是他未来的顶头上司时，华惊羽还躺在病床上，手脚打了板子固定，脸上的淤青像只花猫。听到大哥的通知，他的眼泪真的是当场掉下来。
“以后你想看比赛之前，必须请假。”
还在低落中，华惊羽听见默莱尔这么说。
这难道是说……？还以为自己太过期待所以幻听了，华惊羽反应了一会儿，才确认这是现实。等他抬起头想要感谢默莱尔，却发现对方的人影已经遥遥领先数十米，逐渐接近了停在郊外的私人飞船。
果然，按照默莱尔的一贯作风，这时候大概会是——
“等等我，别把飞船开走！”
华惊羽泪流满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