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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董贵人声音响起的那一刹那,大殿中所有目光的交点果然很是瞬时地汇集在了她的身上。
董贵人吃力地对着刘协行了一礼,再度开口道:“这县君封诰,非有大功绩于社稷者莫可得焉。恕臣妾多嘴一句,如果五娘对徐刺史之事不加以猜测,难不成传国玉玺就回不到陛下身边么?再者如此宣扬天命神术并非正统治国之道,恐难以堵住悠悠众口。且五娘年纪尚轻,臣妾以为此事实有不妥,还望陛下明察以做圣君决断。”
刘协有些为难地看着曹操,那寓意不是“朕不想封了五娘”,而是“曹公你说句话,朕无能,不想反驳贵妃其人嘤嘤嘤”。
就在曹操准备开口给小五挣口气的时候,坐在很是后排的董承突然间起身对着刘协和曹操道:“贵人身怀皇嗣,难免想得比旁人多一些,待到产下皇子之后自然就好了,曹公与陛下不必介怀。臣教女无方,扰了吴侯雅兴、曹公心绪,还望陛下赎罪啊。”
曹操阴着脸看向董承,他都快把这号人给忘了,这厮说起来也算皇亲国戚能坐在这里的哈!光看他把女儿教导成这副没教养的样子,就知道不是什么好鸟,你闺女董贵人连他阿嘉一根手指头都比不上,还在这里瞎嚷嚷个什么劲儿!
不过既然董承把台阶铺好了,刘协也很是愿意借坡下驴,闻言忙应道:“贵人着实有些多心了,朕看这曹家五娘就是好得很,当得起这安阳县君。安阳临近许都地灵人杰,当真是个好地方。朕把这一方子民就交付予县君了,还望县君以怜子之心温良以待。”
卞氏抱着仪嘉谢礼:“妾身替小女仪嘉多谢陛下,曹家并五娘定当不负所期,爱民如子。”
见得曹操表情有些不耐烦,刘协一句“不敢”梗在喉中差点脱口而出。
真是奴性啊!
等到宴会退席之间,董贵人有些委屈地叫住父亲董承,待要开口又有些不知从何说起,只是一个劲儿不停地流眼泪。
这么默然半晌之后,董贵人才恨恨开口:“曹贼是怎么对圣上的,大家都看得明明白白,却偏生都一副安然处之的惯常样子,真是叫人心寒至极!父亲心中那事可要早做打算,眼下圣上无子,女儿可不能担保曹贼不动我这个孩子。”
董贵人说罢,便又是呜呜咽咽地哭了起来。
董承缓缓叹出一口气,轻轻拍了拍女儿的后背:“你的委屈阿父都知道,但终究不该在这种场合跟曹操顶撞,以后先别这么做了。”
说完这句话后,董承的眼眸之中闪过一丝狠戾:“不过他也剩不下多少时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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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待孙策等人的事宜已经基本完毕,卞氏出门几日不放心家里,便商量着先带曹丕和仪嘉回家看看。谁知就在卞氏说好要走的那日,天上再次飘起了鹅毛大雪,曹操担忧曹熊体弱吹不得风受不得雪,便让卞氏再带着几个儿女多住几日。
曹丕有些匆匆地跨进殿中来,脱下外面斗篷反手交予宫娥,自己却提着一盒点心奔赴内殿。
这日难得曹熊精神甚好,仪嘉也正巧闲来无事便教小阿弟说说话,奈何曹熊年纪太小,很多字词都不能连起来说,只能单着字蹦,可仪嘉却仍然津津有味越战越勇。
曹丕打开食盒盖子,一股甜腻的糕点气息便萦绕在了殿中,果然把仪嘉的注意力就给吸引了过去。
曹丕小心地试了试糕点温度,发觉没什么太热后才拿了一块儿递给仪嘉:“喏,听说昨儿御膳房新学点心,我提过来给你和阿熊尝尝,拿就好了,不烫的。”
仪嘉接过点心咬了一口,果然香软细腻,口齿留香。甜意伴着奶味儿的感受留在唇齿之间,让女孩觉得满足至极。
正当仪嘉吃掉第一个准备解决第二个的时候,却发现自己很难将点心安然放在嘴里,无他,只因阿熊君眼睛都不眨地盯着自己的糕点猛看。
“姊……姊……阿熊,要……要……”
仪嘉见此状况,有些无奈地对着曹丕和卞氏请示:“小阿弟吃这个不要紧吧?要不我分给他一些?”
卞氏点头道:“不碍事的,你自己吃半个,给他掰下半个就好的。”
曹丕目光柔和地看着弟妹,对卞氏温言道:“昨儿儿子受了阿父托付回府去了一趟,家里一切事情都好,就是阿彰与阿植想阿母和阿嘉想得厉害。一见面又是问了好些关于阿熊的事情,吃得怎样、睡得怎样,可有什么不舒服的,可知是实打实地想念呢。”
说起这个,卞氏的笑意变得愈发柔和:“阿彰和阿植就是这般,总是把阿熊当个玩意什么的来看,倒是叫我不知道怎么说他俩好了。”
仪嘉点头表示理解,这年头没有芭比娃娃那种高科技产品,所幸家里大孩子多小孩子也多,大家就只能玩真娃娃了。
此时一个内宦进殿来报,说是吴侯那边想请安阳县君过往一叙,若是夫人不放心,随行跟去亦是好的。
曹丕听得此话问道:“吴侯既请小阿妹过去,不知究竟所为何事?还劳总管告知。”
那内宦忙叠声一阵儿“不敢”,垂首给曹丕释疑道:“不是吴侯,是世子和乔姬等人想请五娘过去说说话。”
“孙绍?”曹丕眉头瞬时皱了起来,这人真是阴魂不散呐!
仪嘉见曹丕似有担忧,便很是随意地对他和卞氏开口道:“我和吴侯世子也算见过几面,相必是他们即将要离京过江,找我去话别几句吧。阿母阿兄莫要担心,阿嘉去去就来,很快的。”
卞氏招呼青衿等人:“你们几个跟着五娘过去,若是有一点磕了碰了的,先不说是我,君侯他人亦是要问的。”
那内宦知道卞氏这话摆明了是说给他听的,再次担保一番带着穿戴完好仪嘉走出门来。
外头冰雕玉树、琉墙璃瓦,好一片北国风光,仪嘉也是没走太久就到了孙绍等人居住的大殿。
殿内殿外真叫个冰火两重天,大乔小乔笑吟吟地招呼仪嘉过来坐。仪嘉发现自打这一行人上线以来,她貌似从来未有见过周瑜周公瑾其人,心中所想也就难免问了出声:“都说江东周郎风流倜傥、文思无双,这次没有跟来么?阿嘉似乎从来没有见到过他呢。”
小乔娇柔一笑:“公瑾他在江东呢,这一家子‘倾巢出动’没个人看着那边怎么能行?就连我们君侯夫人亦是在江东没有跟来呢。”
小乔说完这句话后见得大乔垂下了眼眸,心里简直快要内疚死了。若不是阿姊敬重君侯人物,愿意委身为妾,自己必然不能这般顺利地嫁予公瑾了,这嘴快一时忘了阿姊,当着该打!
仪嘉看二乔这般境状亦是心有动容,二乔论长相论气质论家世都十分出挑,搁在一般人家娶了这种媳妇只能供起来养着,可偏生碰上孙家这种人家……
孙然也感受到了此时的诡异气息,便率先打破沉默道:“阿嘉我们就要回去了呢,想着咱们相识一场,就叫你过来说说话。”
仪嘉露出一口小白牙,笑言道:“难为孙阿姊还想着我。”
孙然微笑着摇头道:“我想着你是一回事,还有人比我想你想得更多呢。”
说罢,就拿眼睛瞟向孙绍看。
孙绍这回表现挺好,竟然没有红脸:“阿嘉你听我阿姊鬼扯,我只是觉得跟你投缘。你好看能干有才学,而且还不跟我阿姊一样总喜欢挤兑人,所以我看你就是最好的!”
孙然听得这话打趣道:“这跟阿嘉才处了几天,就能看出她这么多好处。既然许都的东西好人也好,不如就把你留在这里吧,我跟乔阿娘阿父就不带你走了!”
二乔听得孩子们玩笑眉头也舒展开来,却不想很多事情未有发生话却先撂在一边,我们通常称它为一语成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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董承跪在阶下,额头抵在地板之上,言辞恳切道:“请陛下赐诏,臣等愿为陛下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刘协斜倚在宝座之上,半含笑意看着董承道:“曹公乃国之良材,社稷之幸,是朕的恩人亦是汉室股肱之臣。念在爱卿是董贵人的父亲,这些话朕就权当是董大人爱女心切,听听而已了。”
董承一直以为刘协已经对曹操忍受不了,但看皇帝此时神情不似作伪,心里登时也有些没主意起来:“曹操这般慢待陛下,扬威群臣,陛下固然修养甚高不予理置,然臣等却无法见得高祖后人被外姓权臣如此相待!请陛下赐诏予臣,臣必当联合忠义之士合力诛曹,义不容辞!”
刘协笑,难道你掌权之后就不会架空朕、孤立朕、让自己做一个傀儡皇帝的么?董贵人肚中怀了孩子,倒是把你的心给养大了,安之你不会像董卓一般扶幼主,再行废立呢?说到底,一个皇帝手中没有兵权,能做的只能被权臣、外戚拿捏,无论是谁都一样。
你们待要怎样博弈是你们的事情,朕一概不管,也不会相帮。
“董大人请回吧,朕有几日没去皇后那里看看了,说起来也真是有些想念,你且先退下吧。”
董承心中暗骂刘协难成气候毫无为帝之范,却也只得无可奈何空手而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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孙尚香一把抓住孙策的袖子,对其苦苦哀求道:“阿兄,去不得!阿香知道你武艺超凡胆识过人,但这毕竟是在曹公的地盘之上啊!就算你不想想自己,不想想两位乔娘,也要想想阿绍和阿然,想想你当初对阿父、对阿母说过的要保护我和二阿兄的承诺!”
孙策眼睛有些发红,他也知道这般做委实不妥,但“传国玉玺”四个字如同魔咒压在心头,烧得他所有理智都统统落跑,只剩下发疯一般的想要。
“阿兄。”孙尚香抬头望向孙策,目中隐隐含泪,“求你……为了你的未来,为了孙家打下的这一切,不要这么做。若这天下都是你的,何愁没有许刺史、张刺史将那玉玺送到你的手上!”
仪嘉此时正当从孙绍殿中离去,听得此隐隐争吵声不禁驻足观望,却被殿中孙策的守门侍女催促道:“县君别怕,不过是她们兄妹之间的口角罢了,您这边请。”
仪嘉微微点头:“那就有劳姐姐带我出去吧。”
仪嘉抄近路经过刘协住处时,发现好些内宦携了各色锦缎与珍宝一盒盒一箱箱地送至刘协那边,问过之后才知是曹公“孝敬”陛下的。仪嘉估计是那日接待孙策之时曹操觉得对刘协有亏,便给点小钱补偿一下。
仪嘉听说过,之前也有宫里的势利眼对刘协不敬,也有臣子在上朝之时对刘协不恭,都被曹操下了狠手发落过。仪嘉觉得自家阿父就是这点挺可爱,就好比某些小言里的霸道总裁,刘协是孤扶持上位的,能欺负他的人只有孤,至于你们这些无关人员若是想着怠慢他的话,还是有多远死多远的好!
正在仪嘉脑洞大开之时,刘协着装规整地带着一帮内宦宫女走出殿来,神情恍惚间一见仪嘉登时像是见了鬼一般:“安阳?你……你怎么在这里?”
仪嘉看刘协这等神情亦是吓了一跳,不禁将心中所想脱口道:“陛下您在慌些什么?”
看这神情是在心虚么?
刘协清了清嗓子:“没……没有的事情,安阳在外头逛了这么久,想必卞夫人已经担心许久了罢,快……快着些回去罢,一路当心。”
“哦。”仪嘉点头,“那……雪天路滑,陛下您也当心些,臣女告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