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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光照着树影婆娑,老更夫挑着灯笼沿着寂静空无一人的街道缓步而行,敲打着手中的更鼓,“邦--邦--呛”,“三更了,小心门户。”
靖隆当旁侧的胡同,院墙高高的阴影之中,有三个修长的人影隐逸期间。
“这个废物来做什么?”雨化田不屑看着旁边。
风里刀瞪他:“你懂不懂,我们这是打劫当铺,穿成这样你怕被抓的慢?”雨化田还是白天那身惹眼的青衣。
雨化田冷笑:“废物只会以为别人都是废物。”
顾少棠一身黑色劲装,更显身段玲珑,无奈看两人:“别吵,来都来了。”
雨化田眉头一皱:“你带来的废物你自己管。”轻轻一纵,如飞鸟轻盈掠过了丈余高的院墙。
漆了魝鱼胆的院墙滑不留手,等顾少棠带着风里刀翻墙着实费了翻手脚,等他们站在墙内的时候,雨化田已经不知去向。
二人对视一眼,都微觉惊异,顾少棠摆摆手,低声道:“先进去。”
靖隆当门面虽小,内里却是别有洞天,几进的院子密密层层,顾少棠心中暗想:这写房舍都具相似,要不是风里刀事先摸清了位置,还真是难以寻找那老翁典当之物。
又进了一层跨院,风里刀举目四顾,低声道:“有些不寻常。”
顾少棠点头道:“对,这么大的当铺竟然没人值夜。”
风里刀道:“白天我跟朝奉进来时,院内的保镖伙当着实不少,现在就算是深夜,也不会不留人手。”
正说话间,却见前边寿山石盆栽后蜷曲着两个黑乎乎的人影,顾少棠赶忙上前,蹲下查看,见两人黑衣皂靴,腰间挎着长剑,应该是身有武艺都的当铺伙当,她伸手探了探二人鼻息,仍然有气息,只是昏迷而已,她本以为雨化田出手杀人,却发现不是,松了口气。
风里刀也弯下腰去,借着月色看了看两个伙当红如醉酒的脸色:“好像是三步倒,醉眼迷之类的迷药。”
顾少棠惊道:“不好!”
风里刀也醒悟过来:“糟了!”
三步倒,醉眼迷这些东西都是打家劫舍,入室劫财常用之物,可以进入大明朝土匪我最喜爱迷药前十名的排行榜,所以顾少棠和风里刀才会十分熟悉,此物在这里出现,也说明:他们的同行已经捷足先登的出现在了此处。
那么,神秘老翁典当之物和雨化田的三刃剑呢?是否安然无恙?
风里刀也顾不得掩饰脚步声,拉住顾少棠就朝白日间朝奉领自己去过的那间存放‘本主当’当品的青瓦房舍冲过去。
门扉半开着。
顾少棠擦燃了火折,明亮火光映照之下,梨花木柜高及顶棚,就如同放大了无数倍的药铺中的药匣一般。
眼下还有更让他们心惊胆战的东西。
一室凌乱,所有带着铜环的抽屉或者被抽出,或者被随意的扔在地上,跟一些明显不值钱或者不便移动到书简镇纸之类的东西丢在一起,却不见金银宝石等贵重之物,显然,这里刚刚经历了一场洗劫。
顾少棠的小八字眉机会拧到了一起,把火折子塞给风里刀道:“拿好”,抬头焦急的寻找着上有“寅甲”“未戌”的两个抽屉。翻了片刻,终于在闲散堆在一起的几个抽屉下,看见了金漆书写的“未戌”二字,雨化田的醉雨剑却已经不见踪影了。
她懊恼的叹了口气,站起身来,敏捷轻盈的绕过地下杂物,转到了木柜的另外一面,风里刀手中有火折子,需要防着熄灭,动作就缓了一缓没能及时跟上。
火光为高大的柜子阻隔,顾少棠身处一片黑暗之中,她忽然有种异样的感觉,似乎身旁的漆黑混沌之中,隐遁这一道不详的恶意的目光,正在打量着自己,江湖也好沙场也好,转瞬之间生死立判,对于危险的直觉和快速反应,曾无数次的在危难之际拯救过顾少棠的性命,手腕一抖,已经扣了三枚星玄在掌心,朝着三个不同方向,如流星散出。
靠近窗口之处风声一响,人影闪过,已经将星玄接住,顾少棠全神贯注更不迟疑,趁来人因对暗器的瞬间,上前一掌劈他颈间。
来人侧身闪过,反手握她手腕,顾少棠黑暗中感觉此人招数凌厉,更不敢怠慢,又要抬腿前踢,却听得一个熟悉的清冷声音响起:“别打了,是我。”
顾少棠万分绷紧的神经瞬间松弛下来,嗔道:“雨化田,人吓人吓死人知不知道?”
说话间风里刀已经从柜子的另一端转了过来,又明亮起来,火光照处,雨化田和顾少棠仍然保持着格斗的姿势,奇道:“这是干嘛。”
顾少棠不着痕迹的甩开雨化田的手,继续恼道:“黑灯瞎火的你跑这儿打埋伏?好玩吗?”
雨化田道:“我先一步进来就发现这当铺被人洗劫,当时院外还隐隐马蹄声响,就先追了出去,却已然不见人影,于是折返回来”,他指了指半开的窗口:“然后你就动手了。”
顾少棠皱眉:“你真的是刚返回?不是一直在房中?”
雨化田一脸:“你在说废话”的表情。
顾少棠心里还有些放心不下,但此时此地也不适宜讨论,只摆摆手道:“不罗嗦了,找东西要紧。”
风里刀忽道:“顾少棠你看,这不是‘寅甲’吗?”顾少棠顺着他手指方向看去,果然一个用金漆书写‘寅甲’儿子的黑色抽屉,就在不远处半开着。
顾少棠心中一喜,虽然也知道多半也被洗劫一空,但终是存了万一的希望,走过去,纤长的手指握住了寅甲抽屉的铜环,向外一抽。
空无一物。
顾少棠失望之色难掩,家世隐秘,祖父冤案,寄托了无数希翼的的线索难道就要断绝?心中懊恼,悻悻的就想把抽屉丢开一旁。
“别动!”站在她身旁的雨化田道:“好像有点问题。”
顾少棠不明所以,只好不动。
风里刀伸出食指蹭了一下抽屉底部,又在火光下一照,点头道:“果然有问题。”
顾少棠纳闷道:“你们俩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风里刀把已经燃了一半的火折子靠近抽屉,对顾少棠道:“你从侧面看。”
顾少棠把手中抽屉微微举高,调整着视线的角度,在火光的映照之下,抽屉的底部有一道明显的指痕,恍然道:“原来如此!”
风里刀捻着手指上的灰尘,点点头:“这样的灰尘厚度,不是一夜之间能累积的,也就是说就算没有今夜土匪洗劫,这个寅甲号抽屉,至少在半年之前,就已经是空的。”
顾少棠抱臂当胸,皱眉不语,心中知道风里刀说的没错,但此事关系重大,就此线索断绝总是不甘心,于是道:“东西没有了,不外两个可能,第一是当铺监守自盗,第二是跟今夜一样,有外贼入内....”
正说话间,忽听得铁器“叮铃铃”一声作响,三人循声望去,却见他们身侧一丈有余之处的地上,有银光隐隐闪动。
风里刀离得最近,走过去弯下腰,将那闪光之物捡了起来,奇道:“顾少棠,你这暗器功夫神了,发了这么半天,怎么会现在才落到地上?”
顾少棠咂舌道:“怎么可能?星玄是铁器,总不能浮在空中吧,除非有人把它带上去..”话没讲完,声音就如同被掐住一样哽在喉咙里。
她缓缓的抬起头来。
就在风里刀头顶的正上方,趴着一个黑色的人影,影影绰绰的火光照耀之下,就如同一只在蠢蠢欲动的巨大的节肢动物。
黑色的影子瞬间扑下,就如张死亡之网无声张开。
顾少棠觉得自己全身的血液都冻结了,惊叫道:“风里刀,快闪开”,急冲上前,撞开身处最危险位置的风里刀。
耳听得背后利刃破空而来的风声,顾少棠顾不得思量,指尖扣了三枚星玄,抬臂格挡,她此举纯系危急关头下意识的反应,来不及调整身体姿势,面对着风里刀冲过去,把最危险的背部暴露给敌人,视线受限,又不能辨明敌人的所在,十分不利。
预期之中的铁器撞击之声并没响起,利刃中途转向,朝着另外一个方向而去,顾少棠心中一松,知雨化田已然出手解围,一个鹘子翻身站定,片刻也不敢耽搁,立即跃身上前,与雨化田合力缠斗敌人。
此时风里刀手中火折已灭,室内一片晦暗,只听拳脚往来如密雨打蕉叶,心急如焚,敌人武艺不但高不可测而且手中有兵刃,多挨一刻顾少棠就多一分风险,可是以他的武艺就算上去,也只有添乱的份,只好在地不停的摸索,希望早些寻回火折子,多一份光亮,就多一份安全的希望。
可经过洗劫之后房中丝绢信笺等杂物遍地,飞脱出手的火折子就是不知所踪,摸索了半天还是一无所获,忽然想起墙壁上镶嵌的铜盏油灯,多半灯下会放备用的火刀火石,赶紧爬了起来,按照记忆里的方向朝墙壁跌跌撞撞的跑去。
风里刀刚摸到了铜盏下的火石,忽然听得顾少棠“啊”的一声轻呼,也不知道是不是受了伤,他五内皆痛,手一抖险些把装满灯油的虎头铜盏撞了下来。
他脑中忽然灵光一闪,飞快的取下铜盏,将油向地下一泼,毫不迟疑的擦燃火石,同样也投掷在地上。
火种顺着灯油的痕迹变成了一条火舌,引燃了地下散落的杂物,室内骤然明亮如白昼。
眼前的景象让风里刀胸前如同被大锤狠狠捶了一下:顾少棠和雨化田倚背而站,互为协助,火光闪耀中玉人成双,招式上却珠联璧合进退如一人。
顾少棠却没想那么多,突然到来的光芒让她心中安定了些,警惕的打量着面前的敌人:一身黑衣,黑布遮住了头脸,只有一双精光四色的豆眼,散发着恶意的光芒。
雨化田低声嘱咐:“别分神”
顾少棠点点头。
眼看火势越来越大,沿着地下撒乱的杂物,慢慢爬上了木柜,热气扑面而来。
那黑衣人突然大笑了几声,嗓音破锣般嘶哑难听,目光扫过顾少棠雨化田二人,纵身一跃,迅捷如灵猿,穿过窗子,消失在夜色之中。
风里刀直冲过来,拉住顾少棠的手臂,急道:“你受伤了吗?”
顾少棠摇了摇头:“我没事。”侧耳倾听,远处的街市中大概有人发现当铺走水,开始嘈杂起来,又道:“又是土匪洗劫又是防火,这是非之地,马上会有人来,咱们先离开再说。”
三人撤到院中,朝着街上声音相反的方向奔去。
风里刀边跑边问:“那房顶上下来的敌人到底是什么人?声音好像哪里听过?”
顾少棠犹豫道:“好像是...”
雨化田声音冷的像冰:“不必好像,来者是谁,一交手你就已经心知肚明,”
风里刀道:“到底是谁?”
面前就是靖隆当的高墙,顾少棠和雨化田一左一右,抓住风里刀的手臂,三人一起翩然越过。
顾少棠的声音飘在风中:“是,鲵人,那夜同时伤了雨化田和牛得意的怪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