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骏马如龙,鱼贯出午门而去,后边跟着浩浩荡荡的队伍,武骧腾骧二营还就是按着原来的部署,按部就班各奔城中搜索,但东厂和西厂可是知道目标人物身在何处的,几匹快马箭一般越众而出,齐头并进,直奔凤鸣楼。
顺天府早出了告示,说今日厂卫缉拿鼓楼命案的凶手,叫京城百姓家中回避,因此虽然已经天光大亮,街上却几乎没有行人,东西厂的头领人物几乎把京城的大街,当成了赛马跑场一般,互不相让,各自较量着骑术,就算京畿繁华,道路宽阔,也容不下八匹马并头而行,左右一挤,骑术不佳的风里刀和朱迟美就被落到了后头。
风里刀急得百爪挠心一般,可是此事埋怨自己不好好练骑马又有何用?只是眼睛冒火盯着前边的几匹马,盼望着牛得意能大发神威甩开东厂,忽然想起雨化田,心中暗暗祝告“死太监,你可千万要护她平安周全。”
队列之中已经是东厂四人对着牛得意王安佐两人,王安佐骑术甚佳,街头转角,猛追一鞭,身下的枣红马跃众而出,东厂二档头哈铭见他要甩开众人,手中两颗飞蝗石啪啪飞出,打中了王安佐坐骑的后臀,那马儿吃痛,人立起来,王安佐回头一看,见马身鲜血淋漓,知是对头使坏,拨马回头,只横在道路当中,直挡住了曹云钦和哈铭的去路,几批马都在疾驰之中,曹云钦和哈铭猛拉缰绳,可惯性使然,两匹坐骑都是收势不及,直撞到了王安佐的伤马上,瞬间三个人三匹马,在地上乱七八糟的摔成一团。
王安佐停马的位置本来就是为了挡着东厂,牛得意正好趁机纵马跃过,喊了声“兄弟小心了”,率先冲了过去。东厂大档头陆金三档头朱骥紧随其后,心中都暗道:就算你牛得意再厉害,也是双全不敌四手,我们未必就吃了亏。
三匹马相隔不远,一路扬着黄土,眼看离鸣凤楼就只有二里左右。牛得意见依然甩不开二人,眉头一皱,气运丹田,几声清啸如龙吟一般,穿云破雾而出,声震四野。东厂的二人骑在马上心中暗恨,觉得他是显摆上乘内力,意图恐吓,更增了同仇敌忾之心。
半炷香功夫后,风里刀和曹云钦带同这东西厂的大队人马,已经到了鸣凤楼前,掌柜正跪在地下,陆金和朱骥一脸懊丧之色。牛得意走过拉住马头,对风里刀轻轻一点头,风里刀心中登时一宽:顾少棠已经走了。
原来牛得意那清啸,并非意在恐吓东厂,而是风里刀教他的鹰帮传递消息的讯号,啸声两声短,三声长,取三长两短之意,乃是最高级别的危险讯号,顾少棠听闻,自然会抓紧时间躲避。
果然陆金走了过来,对曹云钦一拱手,羞愧道“属下无能,冲上楼去时凶嫌已经逃走” 曹云钦从马上摔了下来,红色飞鱼官袍上滚了泥,乌纱也歪了,闻听此言脸上更加难看。
风里刀哈哈大笑,道“曹厂公,咱们争了一个早上,还是瞎子点灯,白费蜡,不如就此别过,分头寻找吧”,马鞭一挥,带着西厂的人马去了。
等风里刀确认东厂的人已经看不见他,这才把脸上的闲适得意收了,露出忧心忡忡的表情来,顾少棠现在还安全,可是以后呢?京城里现在有东厂还有腾骧四卫的一万多人马,两万多只眼睛,她能躲到几时,到底如何才能让自己先找到她呢?
踌躇了片刻,忽然看来眼牛得意,问道“牛得意,你会唱歌吗?”
牛得意一怔“督主,您开玩笑?”
风里刀肃容道“如果是开玩笑我就把头切给你”接着急道“别废话了,你跟我学这两句歌儿,用内力缓缓的送出去,顾少棠听见,自然会来找你,倒是后你见机行事,先把她带到安全的地方”牛得意见他说的严肃,点头道“属下明白”
风里刀叹了口气,曼声道“海棠花,顺墙爬,搭起梯子看婆家,公公年十九,婆婆年十八,大姑才学走,女婿还在爬,但愿女婿早长大,结了莲蓬谢了花。”唱着唱着忍不住嘴角微扬,当时顾少棠才六七岁,刚学会唱第一个小曲儿,兴匆匆的跑来唱给他听,他当时说“顾少棠你唱了这歌,我将来就得当你家的女婿”,顾少棠还不太懂女婿是什么意思,于是就点头同意了,等过得几年风里刀再提,她已经红着脸追着他打了,这首小调儿却再也没唱起过。
牛得意是个很忠心很认真很尽职的人,几乎没有任务能难倒他,可眼下的境况让稳如泰山静如平湖的牛大档头都觉得有点尴尬:在京城的大街小巷中穿梭的同时一首旖旎的渝州小曲儿。但既然是督主交代的,那无论如何都要完成,他已经连续找了一个时辰,也唱了一个时辰,肋下隐隐作痛,同时运轻功四处奔走再加上以内力传送声音,饶是牛得意内力深厚,终究不是钢浇铁铸。他皱了皱眉,停下来,暗自调理内息,希望自己的内伤不要太重。
却听得身后一个冷峻的声音响起“牛得意”,转身一看,熟悉的俊脸和陌生的讥诮表情,却是雨化田。
牛得意心中一喜,几步走过去,低声道“顾少棠呢?”
雨化田一摆手,带着他穿过曲曲折折的小路,来到胡同深处一家雅致的茶坊,顾少棠一身白衣,头发松松绾在一边,正闲逸的喝着茶。牛得意见她平安无事,也代他家督主欣喜不已,跟雨化田一起过去,低声将有人指顾少棠是杀人凶嫌和皇帝派了东西厂并腾骧四卫人要把京城翻过来抓她的事简短解说了一遍。
顾少棠楞了一下,秀眉颦起道“这京城就是跟我八字不合,人在家中坐,祸从天上来,无端端就成了杀人凶手。现在可如何是好?这皇帝老儿也是个糊涂蛋。”
牛得意道“那证人所画形象跟你十分相似,姑娘须得改换装扮,才好避开敌人。”
正说话间,只听得旁边争闹起来,一个二十几岁的年轻人,头上戴着千里紫金冠,身上穿着一件白段子软靠,外部是单肩的黑色软甲,腰上系着丝鸾大带,脚蹬薄底踏云靴。明明是富贵的武人打扮,长相也相貌堂堂,却带着一股猥琐之气,正一手扯着那端茶来的粉衣少女手腕,一手抓着她下颌,笑道“姑娘可真美,不如跟了爷去吧”
少女吓得连连挣扎后退,可那年轻人身有武功又是男子,却是挣脱不开。
那人接着说道“爷马上就要去考个武状元来做,你跟着我,保你一生荣华富贵享用不尽”,又伸手猥琐抚摸少女的脸颊。
顾少棠气往上冲,伸右手在桌上重重一拍,腾的站起,那人转头一见顾少棠,喜道“想不到这小小的茶馆里竟有两位美人,这个小美人你别吃醋,我这就来陪你”语气甚是下流,说着话一手扯还着粉衣少女,奔顾少棠的桌子走了过来。
摇摇晃晃几步走到桌边,伸手又要抓顾少棠“你也跟爷走吧”,顾少棠脸现厌恶之色,正要出手,却看那人就如同突然睡着一般,身体慢慢软倒在地。
片刻之后,三人拎着那个昏迷不醒的倒霉蛋扔在胡同的死角,雨化田问道“你点了他什么穴”,牛得意道“风池,膻中” 雨化田道“我点了玉枕,天门”牛得意道“这人恐怕要三日后才能醒得过来”
顾少棠抬足朝他头上一踢,怒道“这种混帐,醒不了才好。”
雨化田看了顾少棠又看了眼地下昏迷不醒的家伙,笑道“刚才不是说你要改个装束,马上就有人给你送衣服来了”
顾少棠厌恶的看那人一眼,道:“我才不想穿这种东西的衣服。” 雨化田淡然道:“不穿也可以,掌柜就预备着在京城中跟与这一万官军血战吧”顾少棠悻悻的不理他,转头发现牛得意也一脸匪夷所思的看着自己,心想:风里刀是我的跟班,你是他的跟班,自己总不能被你个跟班的跟班小瞧了去,咬咬牙道“好,我穿就是。”
穿上白缎子的扎靠,披上单肩的黑色软甲,那人跟顾少棠身高相若,但要壮些,所以衣服略大,好在顾少棠身四肢修长,袖口倒不显长,只是腰身宽些,用丝鸾大带一系,也就收住了,更显身材颀长,她把系着头发的发带散开,有些日子没扮男装,头发倒长出了许多,伸手比量了下,破开头发,拿星玄的刀刃一割,去掉了三寸有余,细细的梳起,在头顶挽成发髻,戴上了千里紫金冠。
玉树临风,英气勃勃,端得是位俊朗潇洒的少年侠客。
步出胡同,牛得意和雨化田等在外面,见她出来,雨化田斜眼相睨,并不讲话;牛得意道“姑娘如此装扮甚好,现在跟那画像就只有三分似,只要不遇到认得你的那些东厂档头,肯定不会被认出”顾少棠点点头,伸手在软甲的内袋一摸,掏出个火漆封着的信封来,打开一看,里边是一封公函,上写着:乙卯科中式武举人,赣州府周弼,上边盖着赣州府衙的大红官印。顾少棠嗤笑一声:“这种下流无行的坏胚子还能当武举人,兵部尚书肯定也是饭桶一个”也不以为意,把那信封又重新揣入怀中。
捕捉的大网已经撒开,黑甲黑帽的兵卒在京城的大街小巷上来来往往,牛得意在前头探路,雨化田和顾少棠跟在他身后,他那一身银灰飞鱼服甚是醒目,寻常兵卒不敢上来问话,虽然碰到了几个腾骧四卫的总旗校尉,但御前汇武,宪宗钦赐九龙玉带的事传开,这些校尉把头也给这个西厂大档头几分面子,也有上来招呼寒暄的,却无人理会他身后的书生和少年侠客。
穿砂锅胡同,过无衣库,转太常寺街,眼前是一条两匹马车并行的长街,行人来来往往甚是热闹,街道两边红墙高耸,三人疾步而行,不多时已经行了街道的三分之一,左手边掠过一道两扇开的黑漆大门,两边前各站着四个挎着绣春刀的锦衣卫,门口闹哄哄的围着一群人,正伸长脖子向门内张望。
突然间三人一起骤然脚步,却是迎面来了一队人马,乌乌扎扎将前边的出口堵得严严实实,为首的马上端坐一人,一脸倨傲冷酷,大红蟒袍上带着污迹,正是东厂厂公曹云钦。
有情未必相逢,冤家一定路窄。
牛得意声音冷静,“你们向后”,却并不转头,就他这么抢眼的行头,不被曹云钦看见是根本不可能的,突然转头躲避简直就是此地无银三百两,比大喊“犯人在我身边”还可疑。为今之计,只有自己上去应付,尽量拖住东厂,让顾少棠有时间脱身。
眼看曹云钦带着人,已到身前丈余,又听得身后马蹄声叠叠,牛得意心中一寒,难道已被东厂识破关节,前后合围在这街中?不由得额头见汗,忽然一个粗豪的声音在身后响起“前面是曹厂公和牛千户吗?你们这是唱的什么戏”,牛得意转过头去,却是武骧营都督桂勇骑在马上身后跟着不少兵卒,顾少棠和雨化田却已杳无踪影,凭空消失在街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