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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连几天忙着海神祭祀的事,普露托号上的人都是早出晚归,就连平日里时刻监工的埃泽斯都不见人影。
五年一次的海神祭祀是由一连串大大小小的活动组成,在亚特兰蒂斯排得上等级的祭司基本都忙得连轴转,所以那日从‘美杜莎之眼’跑出来后,我就再也没和缇摩西碰过面。一边诅咒他最好不要被我撞见,一边暗暗庆幸没被埃泽斯那个周扒皮发现自己无故旷工的恶行。
另外值得开心的是,作为编外人员,海神祭祀相关事宜我什么都不用管。忙里偷闲,本打算赖在船上哪都不去,却没想到埃拉西普斯竟然专门‘翘班’一天,盛情邀请我去逛波塞多尼亚。
坐在他那辆由八匹白色骏马牵引的暗红色豪华马车上,我们一路势不可挡地劈开晨曦,从狄奥尼迦亚港杀向波塞多尼亚。
我紧紧抓着身侧的扶手,生怕马车一颠会咬着舌头:“这这这个速度也太快了,会不会出交通事故?”
“普瑞尔,放松一点,你应该相信我车夫的驾驶技术。”埃拉西普斯撑开我身后的车窗,温柔地揽过我的头:“看,这些都是海神的馈赠。”
窗外,是曦光中的狄奥尼迦亚港。
宽阔无边的码头前静静停泊着百十艘大小不一的船舰;五层楼高的船厂岿然矗立在岸边,聆听着潮起潮落不变的节奏;不远处高耸入云的山壁上浮雕两只怒目顶角的公牛,栩栩如生,面积几乎占据了山体的三分之二。宛如天赐的鬼斧神工,骇人心神。
这一切的一切都在地平线熹微的晨光笼罩下,显现出奇异的安详肃穆。
马车向两山之涧快速驶去,离得越近越能清楚地感受到那庞然的公牛浮雕所带来的巨大压迫感,相比之下,自己渺小到甚至不如一只牛的鼻环。
好在马车一路风驰电掣,很快便驶出山谷,眼前霎时豁然开朗。
那天因为缇摩西乱七八糟的提议,没能有机会好好欣赏波塞多尼亚的全景,今天终于见到它的本来面貌,脑海里瞬间只有一个念头:幻梦仙境。
从这个角度看去,整个波塞多尼亚就如同漂浮在海面上的一颗祖母绿,海雾萦绕下,隐隐约约可以望见高处的金色神殿还有喷泉,海风吹过时,朦朦胧胧可以听见来自四面八方悠扬空灵的风铃乐声。
如果说亚特兰蒂斯是被海神拥抱的国度,那么波塞多尼亚无疑就是海神的心脏。它像心脏一样充满生机和活力,却又柔软而精致的仿佛能溢出水来。那层层叠叠的建筑风格,大大小小的特色圆顶,高高低低的罗马立柱,金银白蓝交相辉映,令整个城市美如画卷,却比画卷更立体更动人……
眼前,是任何一部好莱坞大片都制作不出的特效奇景。
我忍不住遥指着城市最中心的部分问:“那里是什么?”
“那是内环的乌瑞亚山脉,山上只有一座波塞冬神庙。”埃拉西普斯看着我,像看着一个满目好奇的孩子。
“这些美妙的乐音就是从神庙发出来的吗?”
“是,但也不完全是。波塞多尼亚的建筑多为镀金圆屋顶,由于风力和温度的不同,便会发出和谐的声音。这乐音通常由三个音节组成,因为对于我们亚特兰蒂斯来说,三是重要特征之一。对三这个数字的偏爱,大概可以归结于崇拜父神手中那叱咤风云的三叉戟吧。”
“原来是这样。”我继续化身十万个为什么:“那波塞冬神庙里都有什么?”
“有一块被精细雕刻成透明的祖母绿,上面记录着海神法典。还因为安放了亚特兰蒂斯最重要的能源中心,所以光芒日夜不灭。”1
“我可不可以去波塞冬神庙参观?”超级想去见识见识那传说中巨大的磁欧石是什么造型。
埃拉西普斯摇了摇头:“除非是海神祭祀,否则连我都没有资格进入神庙。”
虽然答案在意料之中,但还是有点失望地叹了口气。
埃拉西普斯抬起手背摩挲了一下我的面颊,瞬间我脸皮烫得像发春。
他俯身靠近我,柔声低语:“等会儿你想要什么我就给你买什么。”
我用手背捂着脸,没好气地瞥他一眼:“我又不是你包养的男宠!”
埃拉西普斯宠溺地微笑:“我保证,你会对很多东西好奇的。”
“不会!”
“比如说最灵验的许愿喷泉?”
“不会!”
“悬在半空的缪斯歌剧院?”
“不会!”
“据说可以看到奥林匹斯山的观星台?”
“不会!”
……
…………
在和埃拉西普斯的一路相峙下,马车很快就来到第二环西区最繁华的街道上。
他命令车夫停车,自己先下去,然后绅士十足地伸出一只手来扶我。我冲他笑了笑,自己跳下车。他也没在意,依旧顺理成章地牵起我的手朝前走去。
埃拉西普斯脸上始终挂着亲民的微笑,嘴角扬起的弧度一分不多一分不少,简直就是被派来传播和平的亲善大使。
我们一路往前,他就一路不断对着两旁的行人点头示意。与他视线短暂相接的人无不欣喜万分,少女们更是面露绯色眼冒桃心,一副呼吸困难的样子。
侧头看看埃拉西普斯,他俨然是全盘享受。
啧啧,这‘少女的梦中情人’之牛X闪闪,我算是见识了。
低下头看了一眼和他牵在一起的手,我思考着如何能在不引起他注意的同时把手给挪出来。
“不开心了?”埃拉西普斯忽然低下头来,姿态亲昵的对我耳语。
我把头偏开一点:“没有。”
“那就是吃醋了。”
“没有。”
“难道说你对我有点心动了?”
“……殿下,我想我还是回去好了。”
“唔,果然是吃醋了。”
解释就是掩饰,我默默把头扭向一边,开始欣赏波塞多尼亚最繁华的商业街。
整条主干道由暗灰色石砖铺成,宽达一百多米。街道两旁种满了高大的梧桐,各类商店、餐厅、咖啡馆就座落于梧桐树之间。而道路的最前方是一栋高塔式建筑,外墙壁挂满七色彩灯,乍然看去还以为是童话城堡。
很显然,我们的目的地就是那里。
埃拉西普斯牵着我径直往那里走去,随着人潮步入了建筑下那扇巨大的双开水晶门里。
一进去,我就惊呆了。
“我一定要抢到今年限量发行的樱花臂环。”
“咱们目标一致,去年我隔壁家那小贱人抢到了,天天戴着到处炫耀,我恨不得在她那烧饼脸上戳两个洞。”
“没见识的女人,樱花臂环是去年的流行,四叶草绿松石项链才是今年的主打。”
“放屁,经典不变的绝对是四王子殿下同款黑曜石冰晶项链。”
“不长眼的海马们,经典永远是国王最爱的蓝宝石鸢尾花发冠,一年限量一个。”
“对,去年被迦奥真爱团那个副团长抢走了,今年我就是为了那个发冠而来,从昨天晚上就在这里守着了。”
“让让,别挤我,我要冲进去抢许愿喷泉,我要成为陛下的下一任情人。”
“把这个蠢货挤出去,这种人就算脱光了也爬不上陛下的床!”
“等等,许愿喷泉是我的……”
……
……
看来不管是哪个时代的女人,都有疯狂抢购奢侈品的乐趣。
“咱们来的不是时候,正好碰上了这里在搞打折促销活动。”埃拉西普斯的手搭在我肩上,用食指敲了敲额头,一副为难的表情:“怎么办呢,我又不想咱们的约会被这么多人打扰。”
约、约会?
还没等反应过来这话是几个意思,就看见车夫朝埃拉西普斯一躬身,然后迅速跑上了楼。
“金色大门是整个波塞多尼亚最豪华的购物中心,总共七层,每层卖的货品不同,但大都是限量销售的奢侈品。”埃拉西普斯搂过我的肩,一边朝过往的路人点头致意,一边介绍。
我耸耸肩,表示自己已经有了深刻的理解。换句话说就是:只卖贵的不卖对的。真没白费‘金色大门’这个名字——但凡进了这个大门的东西,那价格都堪比黄金。
“可惜国王废除了这里的等级购物限制,所以购物环境并没有加那利好。但是不排除我会用一些小手段,以享受一次真正安静的购物。”埃拉西普斯冲我眨眨眼睛。
忍不住白了他一眼,换来他扶着额头的温柔微笑。挥拳不打笑脸人,我只好望着来来往往川流不息的人潮吐槽他:“七王子殿下你没发烧吧,这里哪有什么安静。”
埃拉西普斯神秘一笑:“等会儿你就知道了。”
他的话音刚落,一位胖墩墩的中年妇女就出现在大门口,只听她振臂高呼:“快快快,清场,七王子殿下来了,闲杂人等一律不得入内!”
销售小姐们先是发愣地四下张望,接着立刻作鸟兽散——
“不好意思,本店今日暂停营业,所有部门专为七王子殿下服务。”
“对不起,麻烦您改日再来,本店今日暂停营业。”
“本店今日专为七王子殿下服务,欢迎您下次光临……”
似乎完全把这些因他而忙得团团转的人当空气,埃拉西普斯转过我的身子,迫使我面对着他:“你好像有点吃惊!”
我尴尬地点点头:“确实有点。”
不过眨眼功夫,之前络绎不绝的顾客就被清出了门外,整个灯火辉煌的大厅显得格外空旷。厅里整齐排列着数不清的水晶货柜,分区域陈列各种奇珍商品。月白色地面光可鉴人,正中央部分用金子铺成几个大字:金色大门。
“这才是贵族应该享有的权利。”埃拉西普斯笑得理所当然:“普瑞尔,阿芙洛狄忒见证,我愿意把所拥有的一切分给你一半,只要你愿意留在亚特兰蒂斯,愿意留在我的……”
“咦,那个是什么,挺有意思的。”我挣开他的手,朝柜台那边走去。
柜台里摆满了各式糕点,琳琅满目,香气扑鼻,再看旁边的标价,吓得我差点双腿发软——就一块草莓起司蛋糕,竟然标价一百派朗!
莫非那里面放的其实不是蛋糕,是金条?
埃拉西普斯好脾气地凑上来环住我的脖子:“想吃吗?”
售货员小姐看到‘少女的梦中情人’,不着痕迹地拨了拨她那头卷翘的金发:“这是‘金色大门’特供的贵族甜点,纯手工制作,采用最新鲜的野草莓,每日限量十块。”
我摇头,把脑袋偏开:“一个大男人吃这种小点心,娘炮死了。”
说完,售货员小姐那张漂亮的小脸顿时拉得比马脸长。
“抱歉,看来我的宝贝不爱甜食。”埃拉西普斯朝她耸肩微笑。也许是看在他的面子上,售货员小姐也不得不对我露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
出了食品工坊,剩下的一层区域几乎都被各大奢侈品牌占据,从珠宝首饰到箱包,动辄上万派朗的价格,我是只敢远观不可亵玩。
‘金色大门’大得像迷宫,在七拐八拐的过程中,我无意间发现了水晶展柜里埃泽斯用的那种黄金算盘,至于价格嘛……没敢细看,只瞟到数不清的零。
我把埃拉西普斯拉过来:“我敢和你打赌,九王子殿下的算盘肯定是这里面最便宜的。”
“真聪明。”埃拉西普斯笑着摸了摸我的脑袋:“埃泽斯很少花钱在奢侈品上,他买东西只讲究务实。倒是我的胞弟美斯托喜欢这些东西,不过最贵的算盘也不在他那里。”
“那在谁那里?”
“自然是国王陛下。”埃拉西普斯顿了一下,露出一个似笑非笑的表情:“那算盘是象牙做的骨,大小一致的黑曜石做珠,盘面上镶嵌了无数钻石。原本是献给财富女神普露托的礼物,但是因为种种原因陛下自己留了下来……他却从来没有用过。”
那个昏君,能用算盘算清楚国家财政收支才是怪事呢!
……
往上走,二三层是高级定制女装和女鞋,没兴趣。途经一妙龄售货员,不断向埃拉西普斯狂推一款新上市的“花神露”,我拿起来一看,这不就是香水么!味道不错,但是瞥到标签后面的数字,我手一软,赶紧又给搁下了。
四五层是男士专区,统统买不起,连看的*都没有了。倒是埃拉西普斯吩咐侍从取走了一套半年前定制的晚宴礼服,说是国王的生日宴会上要穿。我一问国王生日在什么时候,丫回答:大半年以后。
我嘀咕:“你用得着大半年前就订好衣服吗?”
埃拉西普斯点头:“陛下的生日宴会可是整个亚特兰蒂斯的大事。”他顿了顿:“我给你也订一套衣服吧!”
“不用不用,我又参加不了国王的生日宴会。”
“我可以带你去。”
我把头当拨浪鼓摇:“不用真不用……欸,你的衣服送来了!”趁他转身的空挡,我赶紧溜之大吉……
……
六层是儿童和家居用品,还有宠物用具。
我对孩子和房子毫不关心,倒是很想去看看亚特兰蒂斯的宠物用品是什么样子。结果可想而知,最正中的展示窗里一个皇冠形的狗饭碗标价一千多派朗,一个贵妃榻狗窝标价两万派朗,顿时我的心潮汹涌澎湃,千言万语化为一个字:靠!两个字:奢侈!三个字:爷仇富!
当即转头对埃拉西普斯恶狠狠说:“你们这一个狗窝比我从小到大睡的床都贵。”
“对不起,普瑞尔。”他满含歉疚地看着我:“没人告诉过我你以前生活得这么穷困……”
……我绝倒。
真怕自己再待下去会有报复社会的冲动,只好提醒埃拉西普斯:“走吧,该去学院报名了。”
“时间还早,我还想带你去品尝‘金色大门’最出名的露天下午茶,再去参观地下一层的金殿。”他看着我缓缓露出一个笑容:“那里真是……不得不去。”
“呃,为什么?”
“因为那里是父神和珀罗普斯的纪念馆,保存着他们最完整的记载,还有父神每年送给珀罗普斯的生日礼物。”
“下回,下回。”一听埃拉西普斯提起他老爸的风流史就头大:“再不去学院该关门了。”
“那好吧,就听你的。”埃拉西普斯宠溺地摸摸我的头。
说实话,每次他这么做的时候,我都觉得他像在安抚一只豢养的卷毛狗……
……
…………
回到马车上,我和埃拉西普斯开始探讨究竟报哪个学院比较合适。
整个亚特兰蒂斯的学院一共只有四所,且校龄都不长,全是二百年前国王统一建立的。为了平衡授课的祭司与上学的奴隶,四所学院都建在平民居住的第三环,分立东西南北四个方位。
据说,亚特兰蒂斯在建立之初时才有学院这玩意儿,后来因为海神赐予人们直接从磁欧石上获得智慧的权力,所有教育机构都被取缔。直到二百年前,国王亚特拉斯在海神祭祀上提出了重建学院的决议,倡导所有亚特兰蒂斯的公民都去学院学习,尤其是那些无法直接获得智慧的下等公民,结果报名的人数为零。一百年前,亚特拉斯再一次提出:如有奴隶能主动去学院学习,即可免除奴隶身份,并且他会将私人经费拿出来,资助所有学生在学院期间的一切花费,直到他们顺利完成考核为止。
埃拉西普斯说:“国王公布这个决定之前并没有通过十王表决,而学院的建立也引起了贵族的不满,他们都认为国王有意偏袒一事无成的奴隶,轻贱了海神给予的法典。”
“海神法典上规定了不能建立学院?”
“不。”埃拉西普斯轻描淡写地看了我一眼:“是人有贵贱之分。”
我撇了撇嘴。
与千万年前的亚特兰蒂斯人谈自由、民主与理想,无异于扯淡。
识趣转换话题:“你认为哪个学院比较好?”
“四所学院以四种类型的祭司命名,又分别由国王身边的四大主祭司掌管,因为每位主祭司的性格做派不同,所以学院的风格也不一样。”埃拉西普斯端起一罐刚买的花草茶润喉:“能源祭司又被称为主导的祭司,徽章是钱币,代表元素土,象征金钱、物质和享受。因此能源学院重视领导与操控能力,校风庄重严肃。而塔罗祭司又称灵魂的祭司,徽章为圣杯,代表元素水,象征情感、关系、爱和灵感。所以塔罗学院主要培养通灵占卜界的人才,校风神秘。这两个学院的主要生源都是能从磁欧石上获得少量智慧的人,像你这样一点也没有的话……恐怕不好毕业。”
埃拉西普斯表达的很婉转,我还是忍不住额头倒挂三根黑线。
“元素学院校风相对活泼。元素祭司又称战斗的祭司,徽章是权杖,代表元素火,象征激情、能量和创造。所以元素学院主要是训练学生对自然万物的掌控使用能力,培养战斗型人才。而审判学院的要求最是苛刻,因为审判祭司又被称作智慧的祭司,徽章是宝剑,代表元素风,象征思想、智慧、交流和冲突。想成为审判祭司的学生不仅需要从磁欧石上获得智慧,自身也必要勤奋刻苦,博览群书,能领悟世间的一切道理,做出最公正的判定。还要负责制定历法,编制书册……”
他眼瞅我已将近风化,连忙清清嗓子:“要不做塔罗占卜来决定?”
“不用了,我打算去元素学院。”我痛定思痛地说。
前两个是天方夜谭+怪力乱神,再来一个文学家与哲学家的结合体,这不是要玩死我吗?
《装孙子兵法》第九十三条说得好:这个世界上有两种人,一种是快乐的猪,一种是痛苦的人。宁可做快乐的猪,不当痛苦的人。2
“恩。”埃拉西普斯听完的我决定,认真点点头:“其实我本来就想让你去元素学院。”
“啊?”我愣了一下:“为什么?”
他抚摸着我的发顶,将脸贴近我脸不足两厘米的地方:“因为离我家最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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注释:
1参考自百度百科。
2改编自苏格拉底名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