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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在,他一向擅长编织幻境,他的幻术,可以骗别人,也可以欺骗他自己。
当年,他亲自杀死了“孤河”,放任素玉将他的魂魄和记忆封印在不归渊底。然而,在他“死去”之前,早有一魂一魄离体而出。他本是这世上最古老的神族,不生不灭、不去不来,世人眼中所见,皆是他的化身。孤河与修离,亦皆如是。
数十万年来,他以各种形象游走世间,却从来没有一个化身如修离这般——体内有孤河的一魂一魄,却没有任何关于孤河的记忆,孤河亦不知他的存在。他们之间仿佛隔着一条河,此岸与彼岸,一个前世,一个今生。若是孤河的魂魄没有觉醒,那么他是永远是修离,除了他自己,没有人能看出破绽。
但,孤河还是醒了,他受不了不归渊的孤寂,自封印中逃离。一离开封印,属于修离的记忆便回归他的身体。
那个时候,他面临两个选择。
孤河与修离,必须抹去一个。在幻境中与素玉相见之后,他做了决定。他要将孤河永世囚禁,或者,将他彻底抹去。
可是在动手之前,他却犹豫了。他没有想到的是,孤河对素玉,竟然还有留恋。
被她封印了数千年之后,他才发现,原来当年他不杀她,是因为喜欢她。上古邪神孤河,竟然喜欢上了那个要杀他的小姑娘。
在她身边徘徊犹豫之际,修离却隐约察觉到了他的存在。
察觉到自己与孤河之间冥冥之中的联系,他毫无疑问地,产生了混乱。
他太爱素玉,自然极力抗拒自己是孤河的事实,孤河想,是他离开的时候。然而,在这个关口,修离与素玉却遭遇了九头蛟。
他的体内只有孤河的一魂一魄,与有强大神器护体的恶蛟相比,自然处于绝对劣势。面对这个强敌,他的胜算,只怕一成也不到。意识到这点后,他从容不迫地撒了个谎,将素玉骗走,欲与九头蛟恶战一场。是吉是凶,全凭造化,最不济,便是与对方同归于尽。
观战中途,孤河无法坐视这个化身消失,只好暂时回归他的身体,岂料,素玉竟会在此时折回。
她望着他时,神色仓惶无助:“你不是修离……”身体在半空摇摇欲坠,语气里是难言的绝望,“你是谁?”
该来的总会来,任何力量都挡不住。
他望了她一会儿,终于放弃了与横亘在他们之间的残酷命运作抵抗。便是殊死抗争,到头来不还是一个输?也许,在他遇到她的那一日,他们的结局便已注定,有一日,他会输在她的手上,输得什么也不剩。
他抬起暗金色的眸子,柔声唤她:“小玉。”
女子神色凄冷,看得他心口抽痛,大概是打击太大,只见她的身子在空中一晃,他想也未想,便疾步来到她身前,将她按入怀中,低低道:“小玉,你听我说。”
她没有推开他,只是麻木道:“好,你说。将你这些年是如何骗我的,都一并讲了。”
抱住她的力道紧了紧,自男子的衣袖间传来浓郁的血腥气,应是方才与恶蛟战斗时受了伤,她却觉得异常讽刺。他可是上古的邪神呐,区区一头恶蛟,在他面前难道还能讨到好果子吃吗?她方才竟那般担心他,甚至想,他若是死了,她就陪着他。
他死了,她定然是不愿独活的。
可是,真相却是,他骗了她,还骗了她这么多年。
男子的语气里带着难言的恐惧,嗓音轻轻颤抖:“小玉,我爱你,你信我,好不好?”
“呵。”她冷笑一声,推开他,脸上写满讽刺,“爱我……你刚刚说你爱我?”指尖握紧,用尽浑身的力气道,“孤河,你爱我,却当着我的面杀了我父君,你爱我,却玩弄我的感情这么多年。”眼睛通红,语调苍凉,“……你让我,如何信你?”
男子的身子为此话一晃,悲伤地看着她,朝她伸出手:“小玉。你信还是不信,我都爱你。”
她却后退一步,道:“不要碰我。”神色凄楚地看着他,仿佛随时要晕厥过去,“孤河,事情已经败露,你想拿我怎么办?”唇角的冷笑愈发刺目,“这世上,有你没我。你不杀我,我便会杀你。”
男子把手收回,神色在夜幕下辨不分明:“小玉,你我当真要走到这个地步吗?”暗金色的眸子无望地看着她,“我若让你杀我,你当真,下得去手吗?”
女子道:“你尽管试试。”
男子自手心化出一柄短刀,递过去:“好。那便试试。”
女子看了他很久,才将他递过来的短刀接到手上,她的手上有细微的颤抖,眼神却极端冰冷,眸中仿佛封冻着千万年的寒冰,让她的神情看上去肃杀而冷冽。
她将匕首握得紧些,更紧些。
男子极缓慢地上前,将她拉入怀中,语气在她耳畔氤氲开来:“小玉,你若恨我,就往我的心口刺。这把刀是我以本源神力凝成,刺下去,你就能杀了我。”
怀中的女子身体微微发抖,她道:“孤河,你不要后悔。”
他轻柔地笑了:“死在心爱的女子手上,有何可后悔的。”说着,便不断用力,将她缓缓揉入骨肉,中途,他的动作突然停滞。
自胸口处蔓延开来的疼痛,让他的头脑渐渐空白,可是,抱住她的力道却没有丝毫放松,感受着那个不断往他的身体深处去的冰冷锐器,他轻声问她,“小玉,为何刺偏?”
女子自他怀中离开,望着插在他心口附近的短刀,泪水夺眶而出。
那时的她看上去无助而委屈:“修离,我做不到。你明知我做不到,为何还要逼我?”她说此话时,身子晃得愈发严重,男子察觉到她的异样,忙上前将她接入怀中。
少女在他的臂弯里晕厥过去。
男子的胸前仍在汩汩流血,他却对此无知无觉,垂目望着怀中女子,轻声道,“小玉,我给你机会杀我,为何不好好把握?日后,不要怪我。”
女子沉沉睡去,眉间是一片悲伤。
素玉醒来时,已身在华阳宫,照顾她的小女官看她醒来,眉目一喜:“帝君,你醒了。”
她望着头顶的帐子缓了半晌,才明白自己此时身在何方。一侧的桌案上燃了一炉沉香,让人心思恍惚,此时的她,只觉得自己仿佛做了一场大梦,回忆起梦里的光景,身子渐渐冰凉。
她想起身,却浑身无力,欲开口说话,却觉得喉咙仿佛被一只手紧紧钳住,连半个音节都发不出。心里不由得一沉。
小女官自然没有察觉到她的情绪变化,欣慰道:“帝君可算是醒了,修离神君带帝君回来时,可把奴婢给吓坏了。奴婢听修离神君说了,那头九头蛟委实可恶,竟然将帝君伤成这般。药仙看过之后,说帝君怕是有些日子下不得地了。”见她的神情,似是想要说话,忙道,“帝君莫慌,药仙说帝君是受到了惊吓,暂时失声,修养几日就会恢复的。”
说着,又自顾自地解读她的想法:“帝君是想问修离神君吗?”感动道,“这几日可辛苦了修离神君,没日没夜地守着,好几天都没有合过眼了。你说说,上哪儿找修离神君这样负责的人,自己都还受着伤,却一边照顾帝君,一边处理政务,奴婢看了都有些心疼。”
小女官说罢,起身:“适才修离神君被崇冥神君给叫去了,奴婢这就去寻他。他若知道帝君醒了,一定很开心。”走出两步又回身,道,“对了帝君,药仙说,帝君已有两个月的身孕,可要好好的养着。”
听完此话,素玉的大脑一片空白。
小女官走后很久,她方才说的话都在耳边回荡,两个月的,身孕……
她木然地躺在床上,只觉得浑身冰凉,也不知何时,有谁在床畔矮身坐下,玄衣玄袍,眉目俊美,一双桃花眸深黑如渊。
他执起她的手,唤她的名字:“小玉。”将她的手捞到唇边,吻一吻,片刻后,轻道,“你放心,我只是暂时封了你的行动和声音,等你情绪平复下来,我再帮你解开。”又轻轻问她,“女官可告诉你,你已有身孕。小玉,我们有孩子了。你不是一直都很想要一个孩子吗?”
素玉如果有力气,很想把手从他掌心抽出,可是,她所有的力气都已被他封印,此时的她,只能冷冷地看着他。他却对她的眼神视若无睹,温柔地将她扶起来,让她靠到自己怀中,捞起桌案上的一碗药汤,送到她面前,道:“小玉,与九头蛟的那一战,你耗了太多元气。药仙说你动了胎气,好在并无大碍……”
他说着,舀起一汤匙的药,送到她唇边:“这是我让药仙熬的安胎药,喝下去。”
她用尽全力,将头扭到一边,他顿了顿,将她的脑袋扳回。
“小玉,你可以同我过不去,却不能同我们的孩子过不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