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沉朱醒来后,着实被眼前的阵仗惊呆了。房间着实算不上小,却满满当当挤得都是人。从气味判断,竟都是崆峒的人。
撑在床边的紫衣女子自瞌睡中醒来,神色一喜:“阿朱?”
不等她开口,就听到一个粗犷的嗓子:“帝君醒了?都给本将军让开!”就见一名男子扒开众神将,勇猛地挤到最前头,脸上满是惊喜交加的泪水,“帝君你醒了!你可吓死臣了,疼不疼?要不要喝水?臣让人熬了十全大补汤,快来人,给老子把汤搬上来!”
沉朱将那张生了络腮胡子的脸望了一会儿,偏头道了两个字:“你谁?”
崇冥将军闪了下腰,有些悲愤交加:“帝君你忘了吗,小时候臣还抱过你,你上树掏鸟蛋的时候还是臣给你搬的梯子,你八百岁那年玩儿火不小心把墨珩上神的寝殿烧了,还是臣帮你求的情啊……”
沉朱从那络腮胡子底下勉强辨出男子容貌,却被他的大嗓门吼得头疼,简短道:“出去。”
两名神将迅速上前,将石化的崇冥将军架住,对沉朱道:“帝君既然平安醒来,臣等就先行在门外等候。”说罢,一众神将就呼啦啦地退到了门外,不得不说,他们消失得迅速而整齐,一看就是训练有素。
被拖到门外扔下的将军如蘑菇一般蹲在地上,周身的低气压让人难以接近。一名神将咳了声,试着劝道:“几百年不见,帝君认不出来将军也很正常,请不要太难过。”
另一名神将一脸正直:“将军放心,帝君没有认出将军,绝对不是因为将军的相貌,将军近些年虽然不修边幅了些,吓坏了不少小朋友,可是请将军重拾信心,胡子刮掉还是英俊的将军。”
崇冥将军愤而起身:“你小子刚刚不小心把实话说出来了吧!”
房间里,沉朱被紫月扶起,靠在软枕上,问她:“说吧,你怎会在这里?”
紫月简短道:“我与东方途经此处,偶然遇到慕清让,得知你有难,就前来为你两肋插个刀。”
沉朱默了默:“原来如此。”又问她,“清让呢?”
紫月弯了眼睛:“醒来找的第一个人竟是那家伙吗。话说,你与他何时这般熟了。我都与他认识这么多年了,都还连名带姓地唤他,你倒好,叫得这般亲热。”
沉朱一本正经道:“别开玩笑。我找他自是有事交代他。”
紫月将被子为她往上拉一拉,道:“放心,你来人界的目的他已尽数告诉我,我让东方随他去办了。天罗阵崩塌之时,大部分的灵魄随着阵法消亡,可也剩下几只强大的被我收了回来,只要能找到他们的壳子,就不愁没有办法。”
沉朱这才松了口气,好歹是妖君,灵魄应当不会那么容易消散,只是,承诺为小狐狸找的土地神只怕凶多吉少……
“对了,白泽……”
话未问完,就感觉到一抹熟悉的气息来到门外,隔着门板传来守在那里的神将毕恭毕敬的声音:“见、见过白泽上神!”
沉朱微微怔了一下。那抹气息的确是白泽不错,可是,自他身上散发出的神力比之白泽却不知要浑厚了多少。就算是隔着房门,也能感受到那压倒一切的力量。
那是,上神的力量。
拥有这般强大的力量,正常的神绝不会丝毫也不加遮掩。来者若不是傲慢到极致,那就只有一个解释——
他刚刚升为上神不久,还不能随心所欲地控制身上的神力。
沉朱屏住呼吸,直到一名男子跨入房间,绕过隔帘,行到她的面前。
碧眸白发,额间有火焰状的神纹,身材高大而匀称,大概是因为衣服不够合身,所以干脆将两边的衣袖都撕了下来,从那露在外面的手臂,可以直观地看出这副躯体内蕴含的强大力量。
眼前的这位如冰山一般难以接近的神君,当真就是白泽吗……
不过是换了副皮囊,给人的感觉竟然会如此不一样。
沉朱自被窝离开,朝他伸出双手,男子行至床边单膝跪下,仰视她:“沉朱,吾是白泽。”
她的双手落到他的脸上,与他对视片刻之后,开始对他的脸上下其手。无论她动作如何夸张,那张俊脸上的表情都没有任何变化。
沉朱折腾一番之后,认真地问道:“白泽,你的脸为何长瘫了?”
立在旁边的紫月面皮一扯,再看被少女蹂躏半晌的白泽,表情丝毫未变,他平静应道:“是吗。大概是历劫之时哪里出了状况。”
紫月忍不住插嘴:“有人说你面瘫你竟然平静地接受了,这样真的好吗?”
白泽扭头看她:“其实,吾内心对沉朱方才的说法……”想了想,道,“十分不爽。”
紫月扶额:“原谅我并没有看到你的不爽。”
沉朱靠回软枕上,神色沉静:“白泽,你已升为上神,可以不对这世间任何人屈膝,若你愿意,更不必仰视任何人。”玄眸如墨,眼神里仿佛有种动人心魄的力量,“起来。”
白泽却保持着那个动作没动,静静地看着她:“诚如你所言,吾可以不必仰视任何人。”望着她的眼睛,“可是这般仰视你,吾愿意。”
沉朱为他这句话怔在那里。反应过来的时候,白泽已抬起手指放到口中。只见他以牙齿咬破指尖,将血缓缓涂于双唇之上。待她意识到此举的含义,却已经来不及。
白泽倾身过来,将染了血的双唇覆在她唇上,不等她的知觉捕捉到唇上的温度,他已迅速离开。
与其说这是一个吻,倒不如说是一个仪式。
白泽在神色愣怔的少女面前平静开口:“上神白泽,在此歃血为誓,吾之神力,愿为崆峒帝君沉朱所用,除非九州山崩,四海水竭,否则,不违此誓。”
紫月为白泽的举动惊在当场,她委实想不到白泽竟会做出这样的选择。片刻后,她缓缓勾唇,与其将神力用在天下苍生身上,不如用在一人身上吗?倒还真像是白泽会做的选择。
等到明玦觉醒,她一定要拿此事揶揄他一番,若他知道自己的坐骑就这样被一个小丫头拐走了,不知会作何感想。
转眸望向床上的少女,见她眼中的惊讶渐渐沉淀下来,缓缓化为深沉的墨色,原本苍白的双唇沾上了血色,再配上一副清丽的容颜,就连她这个女人都忍不住动了一下心。
少女的眼中泛起温和笑意:“白泽,你就这么想留在本神身边吗?其实,本神原就没有打算放你走。就算是天庭前来招安,本神也打算将你据为己有呢。”
凤止在隔帘后立了一会儿,将这一幕戏完整地看完,正陷在沉思中,就见紫月朝自己望来,他将眸中情绪完美地隐去,抬脚朝床边走过去。
沉朱看到他,忙抬起手将唇抹了抹,略有些尴尬地问他:“你什么时候在那里的,怎么不吭一声?”
紫月极有眼色地拉上白泽,随便找个理由遁了,凤止则在床边闲闲落座,似笑非笑地看着她:“醒来后首先想到的人是慕清让,第二想到的是白泽,本君倒是很想继续等下去,看你什么时候才会想起本君来。”
这句话他说得轻描淡写,脸上的表情亦让人觉得如沐春风,可是却惹她不由自主地抖了抖身子,忙往床内撤了撤,与他拉开一个安全距离,教育他:“你怎么能偷听人说话啊,这样多不好。”转移话题,“帮我倒杯水好不好?”
他将她望了一眼,懒懒从身侧的茶案上捞了茶杯,倒了杯水递给她。
她探身去接,手还未触到茶杯,就见他收回去,勾唇:“过来。”
她想了想,身子往后又撤了一些:“我不过去。”
他好整以暇地望着她:“你不过来,我可就过去了。”
她见他不像是在开玩笑,想了想他过来的后果,只得挪到他身边,欲从他手中接过茶水,却被他再次避开。
他轻道:“我来。”说着,就伸手将她揽进了怀中。
沉朱的身体略僵了僵,而后才慢慢放松,将自己的重量尽数交给他。
他在将茶杯送到她嘴边之前,突然道:“等一等。”修长手指将茶盏放下以后,转而落至她的唇角,将她唇角残留的血迹清理干净,才重新捞起茶杯。
沉朱在他的帮助下喝了一盏茶,又往他怀中蹭了蹭,轻声开口:“其实,我醒来后第一个想到的人,并非慕清让。”唇角勾起一个轻微的弧度,“我好歹也是崆峒的帝君,可是睁开眼睛以后,没有在第一时间看到你,我竟有些害怕。在紫月面前绝口不提你的名字,也只是在逞强罢了。凤止,我怎能这般没有出息……”
凤止听到她的话,身子轻轻一颤,若不是在意她身上的伤,他几乎想要立刻将她揉入怀中。他克制住那份冲动,捉起她的手,在苍白细弱的手腕上轻轻摩挲,问她:“还疼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