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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到明薇身体好些了,或者说她完成了足够搪塞刘氏的绣活,请安之事再拖不过。好在此时心中有了底气,她便寻了一日带着棠梨和月临去给嫡母二太太请安。
身体原主的身世、成平侯府的家事,已经在明薇时不时的来次发热后遗症——装糊涂中,被打听的七七八八。
说起原主的命运,绝对能称得上苦命二字。本来二房就不承爵,子女的尊贵便差了一等。再加上又是庶出,自然又差一等。且明薇出生时,她姨娘难产去了。嫡母不待见庶女,她又没有生身姨娘的帮衬疼爱,在二房中的日子,算是最难过的。
她的便宜爹二老爷为人风流,抬过四个姨娘,怎奈四人肚皮都不争气,都只生下了女儿。但嫡母二太太膝下却有两位嫡子,是以四姑娘明芳的姨娘温姨娘面容再娇艳如花、身体再柔媚入骨,勾着二老爷的手段再高明,却也越不过二太太去。
温姨娘仗着二老爷的疼爱,总想和二太太斗法。她没有儿子终究少了底气,但这不妨碍温姨娘时不时就给二夫人添堵。
早上请安,十日她有七日都不来。心口疼、肝儿疼、头疼、腰疼、腿疼,身体能疼得部位都轮番疼个遍,才妖妖娆娆的过来,开口就气得刘氏七窍生烟。有这么个人在眼前蹦跶,二太太能舒心才怪了。
养在温姨娘身边的明芳气焰也总是嚣张的,可同为庶女的明蓉、明莲、明薇,可就倒了大霉,愈发不被嫡母待见。二太太虽是英国公府三房的嫡次女,却不是个聪明、有手段的。她既压不住招摇过市的温姨娘,又笼络不住丈夫的心。气不过了,拿庶女撒气是常有的事。
二房的妻妾不和谐,倒霉的中个翘楚便是明薇,明蓉、明莲好歹还有自己的姨娘疼着,明薇孤苦伶仃的打小就是一个人。老夫人的孙子孙女太多,没理由单单对明薇上心。二老爷对子女关心有限,不过是问问嫡子功课、庶女里因为温姨娘多疼着些明芳,剩下的姐妹三个,自然不上心。
明薇养成了自卑、懦弱的性子,也就理所当然了。
绕过了雕着花开富贵纹饰的大理石插屏,只听正房中一片静悄悄的。明薇暗自松了口气,看来刘氏还在歇晌。
“姑娘,太太还没醒呢!”跟在她身后的棠梨压低了声音,有些不赞同的道:“您身子还虚着,如今正倒春寒,难不成要在院子里站着等不成?”
月临虽然没有说话,神色间显然也是赞同棠梨的。
二太太不喜庶女,所以正房中规矩极大。没有二太太的允许,等闲庶女都是不能进门的。二太太不发话,明薇只能站在廊庑下等。若是二太太有心折磨明薇,装睡不理她,在外面吹一个时辰的冷风,明薇的小命就又得去半条。
明薇给二人一个安抚的笑容,便款款的走到正房前。帘外站着两个未留头的小丫鬟,显然有头有脸的大丫鬟都去各自歇着了。
“七姑娘。”见了明薇,两个小丫鬟上前曲了曲膝,却没有一点儿进去为她通报的意思。
月临咬了咬牙,打点起笑脸来。“妹妹们受累,还请去看看太太醒了没有。若是醒了,就给我们姑娘通报一声。”说着,她塞给了两个小丫鬟一人一小块碎银子。
没人和钱过不去。二人都接了,其中一个轻手轻脚的掀了帘子进去,而另一个脸上也多了些笑容。“姑娘稍等等,这会儿太太该醒了。”
明薇含笑点了点头。
棠梨却是猛地低下头瞅着自己的鞋尖,强忍着怒气。姑娘一个月只二两银子,几乎都花在了上下打点上!
不知是这点碎银子让小丫鬟传话是帮着说情,还是二太太怕明薇有个好歹在她院子里出事,被人拿住话柄,这回竟很快让明薇进去了。
进了门,明薇只觉得一阵暖香袭人,屋中富贵华丽的摆设,比她小小的院子强上百倍。这才是侯府该有的体统,刘氏对庶女的厌恶由此可见一斑,她竟是连面子都不愿做了。看来自己得愈发小心才是。
在东边的耳房是刘氏的起居之处,明薇跟在引路小丫鬟的身后,一面不着痕迹的打量着正房,一面心中有些惴惴。不知自己这个冒牌的七姑娘,会不会被识破——
门口秋香色流云蝙蝠纹的锦缎帘子被掀起,只见临窗大炕上,一位四十多岁的中年妇人正半靠在宝蓝色的大迎枕上,一副慵懒的神色。
二太太生着一张圆脸,体态略有些发福,还算是保养得宜,倒不十分显老。她穿了件酱色葫芦双喜纹的遍地金褙子,姜黄色综裙。乌黑的头发整齐的梳成圆髻,带了几件镶嵌碧玺的赤金首饰,看起来一副富贵模样。
明薇忙上前敛衽,恭恭敬敬的道:“女儿给母亲请安。”
二太太一副漫不经心的神色,爱答不理的,她点了点头,也不让明薇坐下。“你可是大安了?”
听出她语气中的不喜,明薇小心翼翼的回话道:“劳烦母亲挂心,女儿昏沉了烧了几日,亏得母亲派去的大夫好,女儿已无大碍。”
明薇话音未落,只觉得二太太打量的目光转到自己身上,忙把头垂得更低。今日她特地换了一件鹅黄色净面四喜如意纹妆花褙子,裙子也选了一条梨花白色的。素净的颜色越发显得她身条瘦削纤细,透出几分大病初愈的虚弱来。
在二太太面前,她只是个被厌恶、身份低微的庶女而已。此时和二太太对着干,无疑是自寻死路。只好先低眉顺眼的陪着小心,另寻出路才是正理。
“怎么这早晚过来?绣活可是都做完了?”二太太的目光在明薇身上打了个转儿便收回,眼前懦弱胆怯如鼠的明薇,总算让她看着顺眼了些。
“回母亲的话,女儿正是来把绣活给您过目。”见二太太不再追究她生病之事,明薇悄悄舒了口气。她递上了手中提着的小包袱,交给了二太太的贴身大丫鬟翡翠。
翡翠接过来,在黑漆炕桌上打开。只见里面有三个荷包、四方帕子。二太太从大迎枕上直起身子,拿过一个大红色绣鸳鸯戏水的荷包,细细看了一眼后,顿时皱起了眉。她当即不悦的道:“这就是你做的活计?给你们请了针线师傅,不说越发进益,怎么越发不如从前!”
明薇闻言,身体忍不住颤抖,像是受了极大的惊吓。她回话的时都带了颤声,“母亲息怒。女儿原不该辩驳,只是连日来女儿身上着实不好,这才耽误了,请母亲责罚!”
二太太本是满腔的怒意,可明薇言语诚恳,丝毫不似作伪。想起李婆子一度回话说明薇的性命再熬不过几日的,如今又看到她这副风一吹就倒的病弱模样,于是便信了几分。
“女儿在娘家自然是娇客。”二太太训话庶女是向来都是严厉中透着几分不屑,“日后到了婆家也能这样肆意自在的?我岂是稀罕你们这几件绣活的,还不是怕你们到婆家露怯?”
她说一句,明薇就极快的应一句。末了,明薇满脸感激的道:“您的身边的姐姐,哪一个不是心灵手巧,女儿不过在母亲面前献丑罢了。您说的极是,若是女儿不体贴您的苦心,真真是该受天打雷劈的!”
明薇的话让二太太只觉得通体舒畅。她看向明薇的眼神中,添了一抹满意。似乎她大病一场后,比以往更会说话了。
“你是个明白的。”这句话能从二太太口中说出来,几乎称得上是对明薇极高的称赞了。
明薇只是微微笑着,有些羞涩。“都是母亲素来的教导。”她更加谨慎,字字熨帖。
嫡母不慈,她的日子不好过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