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苗苗其实不太明白程先生为什么要住到幸福里来,副主编把他吹得天花乱坠,女同事们都在八卦程家多么有财力,光是买下这一栋房子,把几户人家迁出去就不是易事。
幸福里是拆不动的,这一片就靠着淮海路,出门拐上两个弯就是商业区,再往后是老洋房,就像是嵌在当中的一块玉,看着不起眼,其实价值连城,这么好的地段,哪个地产商能吃下这么一块地皮。
这里居住条件改善了又改善,家家装上卫生间,可也不是户户都住满,这里的房子没法卖,因为没有单一一间的房产证,都是历史遗留问题,一栋人家拿一个大本,要卖得整个一栋都签字同意。
别的地方还居民联名签字请求政府拆房,比如一片拆不起的棚户区,自愿降价,就想早点迁出去,要是再拖,连近郊的房子都买不起,石库门相比起来居住条件好上很多,不在头一批。
这位程先生也不知道花了多少钱,才能把五户人家都迁出去,苗苗站在天井里,她在幸福里住了二十多年,还从来没有看过石库门房子本来的面貌。
程先生又泡了一杯茶,想请她进去坐,苗苗赶紧挥挥手:“不用了,不麻烦了,你还有很多东西要理的。”邻居倒还算了,邻居又是老板,她真不想扯上什么关系。
这回程先生坚持了:“要喝一杯茶,谢谢你的鱼。”他已经放下手上的东西,拿出一套茶具,认认真真泡起英式红茶来。
原木色的柜子里面放着一排各种颜色的罐子,从左到右,按照彩虹色来排列,苗苗怎么也想不到,穿深灰色呢子大衣的程先生,竟然会这样排列他的茶叶壶。
苗苗想起一个笑话来,英国人的茶,从床头茶一直喝到晚安茶,大约有七八种,一整天都泡在茶水里,这时候泡的大概是下午茶。
烧热水倒茶叶,再拿茶漏过滤,程先生很快端出茶具来,还略带些歉意:“才刚搬来,没有点心。”
红茶很香浓,装在白色带金边的骨瓷茶杯里,苗苗本来就饿,闻到茶香更饿了,她脑子里转出一堆下午茶点心,这样的红茶要配司康饼,加点蔓越莓,抹一点奶油,要么干脆配日本奶油红茶华夫。
她今天应该已经不能吃任何东西了,可她还是伸手拿起小奶壶,往里面添了一点鲜牛奶,捧着杯子,感动的快要落泪。
十二月的天气,再裹足了羽绒衣,没吃东西也一样手脚发凉,一口热茶下肚,苗苗连指尖都有了些暖意。
程先生还没看过有哪个人,为了一杯茶这么感动,他也低头喝上一口,好像真的比平时更好喝一点,也许是茶更浓,也许是奶更滑。
忍不住就带点笑意,很肯为人考虑的女孩子,为了热茶水感动的女孩子,一点点小事情都这么开心,这样的性格,生活一定很美满。
苗苗感恩戴德喝完一杯茶,跟着程先生又给她添了一杯,苗苗在心里劝说自己,茶水不要紧,茶水热量很低,柠檬水也是可以喝的,红茶也不要紧,然后她又给自己倒了杯。
于是到她要走的时候,程先生要送她一罐茶叶,苗苗脸都红了,程先生却笑:“谢谢你领路,这是应该的。”
苗苗十分不好意思的把茶装进包里,看到她要走,黑狸花抬起脖子看一看她,吃了她两条小黄鱼,站起来跟着她走到铁门边。
苗苗还以为它要跟自己走,她的房子根本养不了小动物,阁楼层高太低,窗子也只有一扇,打扫卫生太麻烦,有心想养,无力照顾好它。
哪知道黑狸花根本没打算跟她走,送到她门边,轻轻甩甩尾巴尖,抬着脖子“喵”了一声,似乎是为了感谢苗苗那两条小黄鱼,所以特意把她送到门边的。
送完了它又踩着猫步往回走,还走到天井的正中央,躺下来梳梳毛,苗苗忍不住笑起来,跟程先生道别,拎着她只余下豆腐萝卜洋葱的购物袋回家去。
还没进门在楼道里碰到了卖蛋饼一家的女主人,一家外来打工,连续十来年,在这一片的生意特别好,苗苗还照顾过她们的生意。
点头笑一笑,那女主人今天倒有谈性:“我们家儿子来了。”苗苗有点吃惊,她们家有个小女儿,年纪不大,十三四岁,不上学的时候跟着一起卖蛋饼,老清才早就要爬起来,苗苗看到几次,她站在摊头边上,跟妈妈要书本费。
没想到他们家还有一个儿子,苗苗想说恭喜,女主人却不停口,满面都是光彩:“我儿子大学毕业也来上海找工作,等他出息,就在上海买房子。”
要在上海买房子还真是志向远大,现在房价那么贵,大伯娘走的时候留下的几套房,间间都翻出七八倍去,托给房产公司,签了长约,短租也好长租也好,分分落进钱袋里,就是顾奶奶跟她不对付,也要夸她一句会过日子。
苗苗和和气气:“那很好呀。”她不会浇人冷水,说完很好,就想拎着豆腐回家去,哪知道她又说:“按我说,就在上海找女朋友。”
苗苗一下子明白了,她对别人的言外之意异常敏感,也不知是从什么时候起,一声咳嗽一个眼色,她就立马知情识趣。
苗苗有些窘迫,怕自己再呆下去她就要介绍起对象来,只好说自己买小黄鱼,再不放冰箱就不新鲜了,一路逃也似的回到自己小屋里。
想想还真有点尴尬,苗苗把豆腐放进冰箱里,坐到沙发上,冬天天黑的早,这时候外面已经全黑了,她打开一盏小壁灯,放了一壶冷水。
还没等她烧热水喝,顾奶奶的声音从对面传过来,她打开窗子喊一声:“苗苗,过来吃汤,今天鱼头汤哦。”
苗苗好几天没去看顾奶奶了,原来两个人隔一天半天就要见,顾东阳回来了,就已经好几天没碰面,她穿着毛衣过去,顾东阳不在,顾奶奶烧了一大砂锅的鱼头汤,把鱼肚皮肉挑出来给苗苗吃。
“好几天不过来了,作啥啦,还难为情啊。”顾奶奶知道苗苗容易害羞,小伙伴变化太大,她大概是不好意思来了,笑眯眯看着苗苗喝了一碗汤,坐在对面给苗苗剥虾仁。
大冬天活虾贵,顾奶奶买来给孙子吃的,孙子跑没了影,就一个个剥好,把烫弯的虾仁挨个排起来,挂在醋碗的碗沿上。
一面看着苗苗吃,一面说:“楼下人家跟你说话你不要搭理哦。”顾奶奶气坏了,下午就过来跟她打听,问苗苗有没有对象,又说起自己儿子,大学毕业了,要来上海找工作,想处个女朋友,看来看去苗苗最合适。
这家人家也卖了很多年蛋饼了,一开始早餐摊子没这么多赚头,住的远,后来越赚越多,一个月两三万,这个地方尤其好卖,一早摊出车去,商务楼下卖一卖,天天白天做两三个钟头,又不辛苦又有钱赚,要是儿子生根落地,还能出个首付买房子了。
顾奶奶气得眼睛都红了,还怕那女人把苗苗骗过去,小姑娘人太好,万一被骗不得了:“你跟人家不一样,你们家里是书香门第,不能找这样的人家哦。”
苗爷爷是第三制药厂厂实验室的,苗奶奶是小学音乐老师,当然算是知识份子书香门第,要是再往上数一数,苗家梁家更不得了,哪里能配这样的门户。
顾奶奶一一数给苗苗听,苗苗听得面上发红,几十年前的老黄历,到现在谁还知道闸北米厂原来姓梁,苗家做丝绸生意。
“你不要笑,”顾奶奶扁嘴巴:“你们当我老了不知道,我天天看电视,说着指一指五斗橱上的小电视机:“柏万青里天天说,当我不知道啊,看中户口看中房子,现在的人坏透坏透。”
这句大概是最难听的真话,可苗苗依旧知道这是真话,卖蛋饼的人家住了七八年,从来没听说过有个儿子,也从没跟苗苗说过几句多余的话,苗苗几岁,什么工作,什么学校全不知道,今天拉住她,倒想给她做介绍了。
顾东阳偏偏这时候回来,身边带着个卷发长靴的大眼美女,大概是新交的女朋友,进门头一句就问:“谁坏透坏透啊?”
看到苗苗在,也没不好意思,反倒是顾奶奶,眼睛在那姑娘裙子和靴子之间露出来的一片大腿上扫了个来回,从鼻子里面哼哼一声,又赶紧把剥好的虾仁推一推:“吃了伐?”
苗苗赶紧站起来告辞,匆匆下楼去,心里有些憋闷,才刚走到楼下,就看到程先生,他看到苗苗有些意外,一只手上包着手帕,一只手夹着黑狸花,苗苗轻轻“呀”一声,程先生苦笑:“我想给它洗个澡。”
分明摸它揉它都可以,一抱起来洗澡就大发威风,亮出爪子半点不客气的挠了一道,黑狸花也知道自己做了坏事,看见苗苗可怜兮兮喵一声,苗苗马上心软了,伸手就要接过去,程先生问:“请问,哪里有给宠物打针的?”
苗苗抿着嘴笑起来,他没想丢掉黑狸花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