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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七章:兰陵美酒郁金香,人心终归是贪婪
说不出来心里什么滋味,我顿了顿,继续为他上药,动作却轻柔了许多。我看不清他皱眉没皱眉,但是我想这么长的伤口,一定很疼。只是不知怎么的,再开口时,声音居然是硬邦邦的,听起来十分的不给面子,“忍着。”
他听我说了这话,便不再言语,静谧的黑夜里,我只听见他深深浅浅的呼吸。似乎是真的夜里微凉,他将背微微直了些,我将擦过血迹的纱布丢在铜盆里,走到窗前将吹着丝丝凉风的窗户关上。转头时视线不经意的扫过他的位置,却见他正望着我,唇角带笑,眼神亮晶晶的,在这夜里更显神采。
我走近他,摆了摆纱布,温热的水又帮他仔细擦干净周围被血染上的皮肤,指尖划过他温热的皮肤时,脸颊不知怎么的,有点烫。就莫名想起了上次,似乎还是不久之前才发生的事,我的伤口遇了水,出了血,他半夜跑进我的房间,为我擦药。当时他的眼神,应该和我一样专注......这样分神想着,不自觉便碰到了他的伤口,只听他“嘶”的倒抽一口凉气,有点不满道,“轻点,你想谋杀亲夫啊!”
我:“......”
翻白眼给他他也看不到,我懒得理他,仔细擦拭好了,又轻轻将卷上去的衣服放下来,拍了拍他的肩,“完事。”
他转身,有些失望的垂头系腰带,声音里还有些意犹未尽,“这么快啊......”
我笑的灿烂如花,“你可以多割几道,我就给你擦的时间久一点。”
他神色立马就正经了,“没,其实挺慢的了。”
我白他一眼,将剩下的纱布装进医药箱中。出门在外,唯一这点技能真是让我忍不住感叹拜了个好师父——至少要是发生了点意外什么的,你还可以自己疗伤,总不至于活活看着自己流血过多而亡是不是?
我一时没注意,忽的就见尉迟翊突然凑了过来,脸离我的肩头很近,鼻翼微微动了动,似乎在轻轻嗅着什么东西。我一把推开他,“做什么?”
他皱着眉看着我,“芳华露......你一直带着?”
我听他这么一说,先是一愣,而后条件反射性的在自己腰间的储物袋摸了摸,果然摸到一个小盒子。我想着应该是那天救了尉迟翊出来之后我一直忘了放回客栈,才一直带在身上了,怎么这香这么厉害,才几天的功夫我身上便有了这味道了?我抬起胳膊也仔细闻了闻身上的味道,似乎是有一点淡淡的清香,带着点蔷薇花露的味道,很是好闻。我撇撇嘴,表示我不是故意的,“忘了放下了。”
他闻言眉头皱的更深了,语气有一点生硬,“你不知道这里面加了半夏,有毒吗?”
我心里这才一惊,急忙将那盒子摸出来放在桌子上,又想到这芳华露可是真真正正的害死过一个如玉美人的,心里还是有些惶恐,“这才几天......没事吧?”
他一把捏过我的右手放在桌子上,也不隔个什么帕子,大大咧咧的就伸出手往我手腕上一探,给我把脉。我瞧着他的脸色,其实想说我自己来把脉也是可以的,就不用劳烦您尊驾了。但是想了想,我怕他一个不爽揍我一顿,还是决定忍一手。所幸他的脸色终是好一些,皱起的长眉也舒展开来,“幸好没中毒。”
我盯着他,竟然第一次从他这里,感受到略微正常的......关心方式?诚然,不是我故意黑他,而是,他每次向我表达师兄妹之间的关心之情,所用的方式,真真是让我也不得不奉上我的膝盖,这不能怪我,是个正常人,都会想揍他的,我不是一个人。
如此一来,我们心里都放心了许多。他对着我,只是视线似乎透过我在想别的事情。沉默良久,他在昏暗的烛光下勾起唇角,“我终于知道为什么那个大理世子会对你,有特别的感觉。”
我:“......”这算什么神展开?我怎么没看出来他对我有特别的感情?!
他一点儿都不在乎我的表情,笑容却越来越舒心,一扫前几日的阴云满布,“我算是知道了整个事情的来龙去脉。”
我去?!不就是去了一趟大理世子的别院吗?!你知道个鬼啊!我怎么一点都没看出来?我不可思议的看着他,觉得我的智商有点跟不上他的节奏,“啥?!”
于是,在这茫茫黑夜之中,我刷新了我的三观。刷新人:我聪明绝顶英明神武的大师兄——尉迟翊。“你这样想,月吟的香是芳华露,你这几日一直带在身上,所以身上沾了芳华露的味道,那么,刚才大理世子见到你的时候,露出奇怪的表情,也不奇怪,而且,最重要的是,玉翠的表情,也很奇怪,这说明什么?”
“......”我茫然的摇头,“不造啊,说明凶手有两个人......?”
他唇角的笑意深了些,“擦边,凶手一个人,可以确定是大理世子,但是有个帮凶,就是玉翠。因为你的芳华露,让他们想起了月吟,所以,奇怪的表情可以解释。至于玉翠,我相信,是因为她也是害死月吟的间接帮凶。”
他话说到这里,我的思路也终于明了了些,顺着他的话头接下去,“你是说,可能玉翠早就和大理世子在一起了,但是,嫉妒月吟,所以送了月吟芳华露,月吟的死因是因为这个?”
然而,出乎我预料的是,尉迟翊却摇了摇头,“没那么简单,玖儿。月吟身上最后的芳华露味道浓了很多,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如果是大理世子授意的,只能说,月吟是一颗棋子,而且,是弃子,玉翠就是顶替她的新棋子,至于这两枚棋子到底是干什么的,我还真的猜不到了。”
他能想出这么多,我已经瞠目结舌了,只是,我还是有一点不明白,“你既然知道,为什么刚才在别院里不问出来?”
我话音刚落,他唇角的笑意就顿住了,眼神无奈的落在我身上,“万一直接揭发出来他一个不高兴把我们就地解决了怎么办?况且我又受了伤,当务之急还是不要硬碰硬的好,识时务者为俊杰。”
我:“......你说的好有道理。”
他反问我,“你是不是觉得无言以对?”
我:“......”是不是进入了什么奇怪的剧情?
他接着道,“明日,我们找陆子煦,他是县衙,强龙不压地头蛇,收服一个大理世子,应该是每问题的。”
“那要是他耍赖不认怎么办?”
“哦,这个简单,反正证据确凿,到时候我送他一根银针玩玩。”
我:“......”
想到这人的手段,我只能默默的在心里为大理世子点一根蜡。几日不见,这人小气更甚从前。第二日又是一个艳阳天,向陆子煦说明来意之后,他借人倒是很爽快,还提供了个有利证据,“这几日我也去添香楼打探许久,终还是被我搜出一些马脚。前几日里我搜查玉翠的厢房,随手找到了这个。”
他说着,从袖中取出一张薄纸,展开给我们看,纸上只有一个字,方正的楷体:弃。陆子煦意有所指道,“我和世子一同参加过诗会,世子的字,也是这样的好看。”
我们对视一眼,心中都亮堂的跟明镜儿似的。这回去大理世子的别院,可是有底气多了,再也不怕他耍赖了。我本以为推开别院,进了厢房,证据一亮,他就得乖乖俯首,谁知等人包围了整个别院,才发现那个应该住在这里的人,不见了。
陆子煦也是行动派,当下就令人封锁了城门,贴了通缉令,效率实在是堪比四个轮子镶金马车。所幸黄昏时有人到衙门去,称在西郊与城门交界处一家小面馆,见着一个这样的人。待到捕头们匆匆赶到的时候,正好把正在面馆吃清汤面的大理世子逮了个正着。证据皆在,他又畏罪潜逃,这回可是真没什么好说的了。
把人押到了衙门,那个昨夜还赤着身子惊愕的喊着“来人”的汉子此时已经换了衣服——虽然他昨天穿的衣服是啥样我也没看清。
陆子煦将那个“弃”字一亮出来,他的脸色便如霜打的茄子似的,难看至极,只说了两个字,“朝政。”
虽说只是两个字,也算间接的告诉我们,原来月吟在添香楼,就是探子,专门为他打探朝廷的消息?但是琼州,又不是帝都,哪有那么多消息能打探呢?我紧紧盯着地上跪着的那个男子,他却紧抿着唇,不愿多透露一个字,只是对于收押大牢这个事实,也没有反抗。
陆子煦朗声道,“堂下之人,你可知罪?”
那人便扣一扣首,声音不沉不稳,“知罪。”
这本是该严肃的画风,却见陆子煦声音却又突然低了低,像是好友间的关心,“你本是大理世子,为何还要做这种事?害无辜的人?”
许是这种态度,让地上的男子突然冷了脸色,“无辜?她何其无辜?贪心不足,合该如此。”
这......好像又有什么事情的样子?
他微微一哂,“她既要荣华富贵,又想进我家门,何其容易?不过是棋子,不想用,丢掉罢了。”
我:“......”
听着语气,像是月吟想要嫁给这位大理世子,逼宫未果才被灭口?所以那个“弃”......那么,玉翠是接替她的探子,以后还会有下一个玉翠来顶替她的位置,我真是为这些女子感到悲哀,为什么,要为别人,这么辛苦的活着呢?
陆子煦闻言,也是愣了一愣,再开口时脸色有些难看,“你又何尝不是贪心不足?本已为高权重,何必再......”
这话我听的顺耳,的确呀,你都这么厉害了,何必还要做这种事呢?许是我,陆子煦,两道不解的目光都落在他的身上,男子的背脊突然直了直,末了苍凉一笑,“你们说的对,人,都是贪心的。我也是。我靠女子帮我探听朝政上的事,是想笼络朝廷官员,可是陆兄,你敢说,你不想飞黄腾达?”
被点名的陆子煦微微一怔,没有说话,我想,他肯定也是这么想的吧?谁不想自己过得好一点呢?
他的承认来的如此坦诚,我竟然无言以对。再也没有什么好说的了,收押入牢的时候,他突然转过头,终于看了一眼进衙门之后就从未正眼看过的我,虽是被人押着,但是还是丝毫不见凌乱,“你......是叫诸葛玖吗?”
我一愣,他怎么知道?难道是因为芳华露,他把我当做月吟?我茫然的点头,急忙澄清,“是。那个芳华露,是我配制的,不是月吟的......”
听见我说了“是”这个字,他的视线锁在我脸上,盯了许久,像是在盯什么东西似的认真。我以为他是要给我回答,没想到他却微微一笑,什么话也没说,任由捕头押他去了牢房。我觉得有些奇怪,他的眼神,真的很奇怪,好像,有很多故事?
来不及去思考他眼神的深意,我却只是微微的松了一口气,现在,这一切都结束了吧?
清蕊伊人,露香芬散。纵有芳华万千,何及人心贪婪。——芳华露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