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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还没有亮。
人间百年难得一见的明夜渐渐黯淡下去,祭司们却依旧齐齐跪着,不敢起身。自从那场灾难过后,光明神就彻底变了个样子,冰冷、暴戾而不近人情。在得到容许之前,他们必须得这么长久地跪下去。
直到天光微明,才听到殿中传来了一个沙哑而疲惫的声音:“起来吧,不用跪了。卡利俄珀、达芙妮、皮提亚,你们进来。”
卡利俄珀和达芙妮是阿波罗从奥林匹斯带下来的女神,皮提亚却是德尔斐那位永远坐在三足青铜鼎上抽风的盲眼女祭司。三人对望一眼,达芙妮颇为无语地去更换了沾血的裙裾,而后和卡利俄珀、皮提亚一同走进了殿中。
阿波罗侧躺在一张足够大的床上,背对着她们,白底金纹的布帐放了下来,影影绰绰地看不真切。
“从今天起,塞萨利王国将笼罩在我的庇佑之下。”
“塞萨利公主科洛尼斯会成为我的祭司,代替我行走人间。”
“冒犯科洛尼斯公主,即是冒犯于我。”
“明天……”
阿波罗话音未落,一个身穿黄金铠甲的年轻武士已经心急火燎地从殿外冲了进来,手里举着一张漆黑的羊皮纸:“阿波罗殿下!”
卡利俄珀与皮提亚忍不住抖了三抖,为那位莽撞的金甲武士默哀。
但是,素来暴戾的阿波罗今天却难得地好脾气,侧身挡了挡大床里侧睡得正香的狄安娜,又替她笼上了一层淡淡的隔音光罩,才温和地开口问道:“怎么了?”
一言既出,卡利俄珀霍地站了起来,惊愕地看着阿波罗矫健挺拔的背影,半天说不出话来。
达芙妮耸了耸肩,同样站了起来,坐在一旁的椅子上拨弄发梢。反正蓝眸的阿波罗脾气出了名的好,绝不会因此责罚她。
金甲武士递上了一张黑漆漆的羊皮纸:“冥王陛下说您抢走了冥界的东西,要和您讨个说法。”
阿波罗不自觉地笑出了一个好看的弧度,轻轻吻了吻沉睡的狄安娜,只答了一个字:“嗯。”
冥界的幽冥霜火之花是世界上最冷的东西。要重塑月神的身体,非得摘下来不可。哈迪斯因为这件事要暴揍他一顿,他认。再说,狄安娜的事情本就和哈迪斯脱不了干系。
金甲武士轻手轻脚地将帖子搁在了桌子上,退出殿外。
阿波罗继续着他未说完的话:“明天,在神殿中为公主另辟出一间寝殿来。”
卡利俄珀愕然,达芙妮动作一滞,皮提亚恭谨地应了声是。
阿波罗足足在德尔斐呆了半年。
半年里,他一直都窝在德尔斐神殿中足不出户,连公文都是让神侍们送到德尔斐处理的。人间掀起了一波又一波朝拜光明神的狂潮,可真正见到阿波罗的,却是屈指可数。
德尔斐的祭司们近日相当意气风发,连带着刚刚晋升为光明圣域的塞萨利也开始抬起了头。
而刚刚在赫梯人老窝里转了一圈、把赫梯军队死死压在国境线内,又去横扫了一轮叙利亚和巴比伦的法老王拉美西斯,终于想起被他强行掳走而后丢在德尔斐的垂危公主了。
本来呢,一般人是没胆子跟神抢女人的。
可惜这位新任的法老王是出了名的嚣张和飞扬跋扈,连太阳神妾都敢娶,又怎会在意一个异域的光明神?所以,法老王带着修整完毕的海上舰队们,气势汹汹地踏上了光明神坐镇的德尔斐,讨要起他“突然失踪”的二十位埃及士兵来。
法老王拉美西斯上岸时,阿波罗正抱着困意十足的狄安娜,在书桌后头百无聊赖地翻阅着公文。
狄安娜身上的伤口已经愈合了,眼睛也已经恢复了正常。只不过由于她变成了人类,身体才刚刚开始抽长,被阿波罗仔仔细细地养了半年,也才勉强高过了他的胸口。现在被他抱在怀里坐着看书,恰好合适。
阿波罗随意翻阅了几下,将厚厚的公文一推,捏着狄安娜淡金色的发梢轻轻揉搓,有些遗憾地说道:“还是银色的要好看一些。”
狄安娜扑哧一声笑了。现在这年代,可没办法给他弄瓶染发剂来。
她握着一支坚硬的羽毛笔,在空白羊皮卷上无意识地划拉着,突然扭过头认真地问阿波罗:“你在秩序神殿中与雅典娜所争执的,是‘地球’么?”
“‘地球’?”阿波罗有些惊讶,而后失笑,“真是个再恰当不过的词。嗯,我和雅典娜所争执的,的确是‘地球’。”他握着狄安娜的手,顺带也握着那支羽毛笔,轻轻沾了沾墨汁,在羊皮卷上画了一个完美的正圆。
狄安娜惊讶得睁圆了眼。
正、正圆?
他是练了多少次,才能像个圆规似的一笔画出个正圆啊……
“我在想着……”阿波罗在羊皮卷上的正圆外又画了一个正圆,而后又画了一个正圆……而后挺遗憾地说道,“既然大.地是圆的,天空自然也应该是个圆,才更为合理。可我却找不到一个合适的理由。”
狄安娜看着羊皮卷上那几个大大小小的同心圆,惊讶万分,试探着问道:“天是一层一层的?”
阿波罗轻轻点头。
“那日月和群星……”
“自然也是层次分明的。”
地心说!
爱奥尼亚学派的同心球地心说!
若是阿波罗再加上一句“群星之外是一层天火”,她简直要怀疑他和爱奥尼亚学派有什么说不清道不明的关系了!
等等,爱奥尼亚学派起源于米利都,毕达哥拉斯学派脱胎于米利都,而米利都学派则干脆就是“大.地浮于水”的缔造者……阿波罗名下的七大圣域,德尔斐、德罗斯、克拉罗斯、蒂黛梅斯、科林斯、米利都、巴塞,再加上最近刚刚晋升的第八大圣域的塞萨利,其中刚好就有一个米利都!
不会、这么、巧吧……
狄安娜抬起头,想要郑重地和阿波罗探讨这个问题,脸颊却有意无意地在阿波罗唇角碰了一下。
她有些尴尬,抓着羊皮卷,问他:“你曾经和米利都的学者们讨论过这些?”
阿波罗心不在焉地“嗯”了一声,有些不安分地亲吻着她雪白的脖颈,轻轻在她温软的耳垂上咬了一下。
一阵酥酥麻麻的感觉立刻从脊背上窜了起来,令狄安娜忍不住微微颤栗。
阿波罗如同受到了鼓励,侧身将她按在神座里,渐渐从她的耳垂吻到了她的唇瓣,碾压着,亦掠夺着。她费了不少力气,才从阿波罗身.下挣扎着出来,微微喘着气:“不、不行!”
阿波罗擒着她的手,有些不满地嘟哝:“给我——不好么?”
“现在不行!”她坚决且决绝地拒绝了他。
开、开什么玩笑,凭他的尺寸,现在要她,非得让她昏过来又死过去不可!
况且,她还没有准备好。
纵使知道阿波罗对她的心意,她也并不讨厌他的亲吻和抚摸,却始终感觉有一层淡淡的隔阂。
她还没有准备好做他的情.人,或是妻子。
阿波罗叹了口气,重新将她抱在怀里坐着,听着她说道,“我曾经听说过一个理论……”
“嗯。”阿波罗心不在焉地应着,继续揉搓着她淡金色的发梢。
“天和地虽然是层次分明的,却并非漂浮在大海上……”
“嗯?”阿波罗渐渐有了些兴趣。
“大海附着在地表上,世间万物彼此吸引着。正是这股力量,维持着世间的秩序……”
阿波罗身体微微一僵,左边肩膀如同烙铁般滚烫,那道漂亮的金色纹路已经微微泛起了光。
狄安娜吓了一跳,不敢再说下去,嗤啦一声撕开了他的领口,轻轻碰了碰他的肩膀,一片滚烫,再摸上去已经极不好受。她抬起头,担忧地问他:“不要紧么?”
阿波罗喉结上下滚动了两下,咬着牙说道:“继续。”
“你——”
“继续。”他坚持。
虽然他不清楚她从哪里听来了这些稀奇古怪的理论。可是很明显,她所知道的,要比他多得多。
狄安娜却不敢再继续了。经历了秩序神殿的可怕之后,她太清楚这些学说对神袛的伤害有多大。
阿波罗等了很久,也没等到狄安娜的“继续”,忍不住又叹了口气,揉揉她的头顶,俯身在她的脸颊上印下了一个吻。
狄安娜忿忿地瞪他。
再揉,再揉就长不高了!
她同样幽幽地叹了口气,靠在阿波罗怀里,狠狠鄙视了自己一把。被阿波罗这么疼着宠着养着,她一定会退化得四体不勤大脑也不勤的。
总算知道为什么自己上辈子会是那种既天真又善良得可笑的性格了,纯粹是被阿波罗宠出来的。
阿波罗有些不甘心地抱着她,试探着提议道:“若是你担心我,不如把它写到纸上,我带去给其他人看看,好么?”他想了想,又补充,“人类。人类不是神,不会因为无法理解这个世界而陷入沉寂。”
狄安娜立时反应过来:“米利都?”
阿波罗轻轻“嗯”了一声。
原来米利都是阿波罗留在人间的智囊团。那雅典娜呢?雅典?雅典学派?!
狄安娜隐隐约约感觉,她似乎发现了一件非常了不得的大事。
她说了声好,又转过头,认真叮嘱道:“不许偷看。”
阿波罗眼中渐渐浮起了一丝笑意:“嗯。”
狄安娜伏在书桌前把地心说完完整整地写了下来,阿波罗微微后仰着,眼角余光不自觉地朝纸上瞥了一眼,肩膀立刻火辣辣地疼,神格也隐隐有崩碎的征兆。他移开目光,脸色有些白,不自觉地捏着狄安娜的发梢揉搓着。
说起来,狄安娜的发色已经浅多了。阿波罗刚刚见到她的时候,她那一头灿烂的金色长发,令他几乎以为自己认错了人。
无论是发色、瞳色、肤色,还是她日渐美貌的脸,又或是渐渐拔高的身体,都和原先的月神越来越像。恐怕过不了两年,即便是众神见了她,也要惊讶地叫上一声“月神殿下”。
他再次俯身吻了吻她的耳垂,听到了一阵细微却整齐的脚步声。
狄安娜仍在专心致志地替他书写着万物秩序,已经从地心说写到了万有引力。阿波罗轻手轻脚地放下她,起身出了神殿的门。
狄安娜抬头看了他一眼,继续伏在桌子上写她上辈子看到过的学说。
渐渐地,她觉得不对劲了。
殿外传来了阿波罗愤怒却压抑的斥责声,还有鞭子抽打在地面上的劈啪声。紧接着,一个跋扈却冷硬的声音清清楚楚地传了进来:“不如我们打个赌吧,光明之神。”
一道刺眼的金色光芒刹那间笼罩了整个德尔斐,仿佛人间多出了第二个太阳,执意要和天上的赫利俄斯一争高下。
狄安娜瞳孔一缩,匆忙卷起纸笔,往怀里一塞,伸手挡住了如同烈火燎烧一般的光芒。
来不及了。
刚刚痊愈不久的眼睛又是一阵刺痛,而后眼前只剩下大片光亮的白,最终归于冷寂的黑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