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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明星稀,德尔斐一片静谧。
原本作为世界的中心、天上地下大海冥府的中转枢纽,德尔斐无论白天黑夜都是一片人头攒动。可是白天德尔斐的港口来了一艘海船,二十个蛮横的士兵强行驱散路人,把从港口到神庙的道路清得连蚂蚁都不留,顺带还把青铜配刀架在了神庙守卫们的脖子上,闹得人心惶惶。
紧接着,两个被绑.架的塞萨利医师战战兢兢地抬着担架,担架上躺着一个浑身是血、只剩下半口气的公主殿下,强行闯进了神庙里。
十二位大大小小的男祭司齐齐转头,坐在三足青铜鼎上抽风的女祭司也停止了歌唱。
女祭司抬起头,浑浊的眼睛四下打量着,目光没有焦距,竟然是个盲者。
“你们是谁?!”为首的男祭司上前喝问。
紧接着,一柄黄金佩刀架在了他的脖子上,一个阴恻恻的声音在他耳边说了一句听不懂的话。
两位被绑架的医师互相对望一眼,其中一位立刻将谁也听不懂的埃及语翻译成了希腊语:“乞求光明之神的垂怜,替公主殿下挽回生命。”
由此可见,在遭遇绑.架时,精通一门外语是多么地重要啊。
男祭司的脑袋终于转过弯来了。
担架上这位,似乎、好像、也许、大概,是半个月前刚刚来过的那位塞萨利公主?
但是,有把刀架在祭司脖子上求人的吗?
祭司很生气,后果很严重。
他转头冲三足青铜鼎上盲眼女祭司说了几句什么,女祭司冲声音传来的方向点了点头,又开始全身抽搐口吐白沫地发羊癫疯。据说,这位女祭司能够沟通光明神阿波罗,是德尔斐的镇庙之宝。
祭司一发疯,后果很严重。
一道比太阳还要炽热的光芒从天而降,笼罩了整个德尔斐。祭司们早有准备,齐齐伏跪在地上,额头紧贴地面,根本不敢直视那炽热的光芒。唯有三足青铜鼎上的女祭司咧嘴一笑,神神叨叨地说了句什么,大刺刺地抬头仰望夜空中的太阳。
来不及跪倒的,早已被那道光芒灼得暂时性失明,估计没个十天半个月,是别想看清东西了。
陷入半昏迷状态的狄安娜微微睁开了眼睛,眼前却只有大片血红色的光芒。
她的伤,太重了。
她已看不清阿波罗是何时从天上走下来的,更看不清阿波罗身后跟着的那两个白裙少女是谁。只记得万丈光芒之中,那双灿金色的眼睛如同明夜中的烈火,灼烧着世间一切冰冷与黑暗。
金色的……眼睛。
还有这种强烈昭示存在感的出场方式……
她明明记得,阿波罗的眼睛蔚蓝如大海,深邃而温柔。
她明明记得,阿波罗从来都不会在夜空中绽放光明。因为他代表着近乎严苛的理性,一直谨守着天和地的运转秩序。幽暗的夜空,只属于明月和群星,从来不属于太阳。
她微微抬起手,勉强遮挡了光芒,从指缝中看去。
那双令天和地黯然失色、日与月黯淡无光的金眸里,空空洞洞,冰冰冷冷,已不带半点情感。
阿波罗沿着大理石铺就的道路向神庙走去,大片大片的棕榈树开满了花,浓郁的香气弥漫了整个德尔斐。他看也不看担架上浑身是血的狄安娜,目光一一扫过手持刀剑的埃及士兵,一声接一声痛苦的哭喊过后,青铜打造的刀剑在灼热的目光中融成了滚滚铜水,将士兵们的手心烧得焦黑。
狄安娜挣扎着要爬起来,却重重地摔在了地上,勉强结痂的伤口再次崩开,痛得她几乎忍不住要叫出声来。
一位白裙少女从阿波罗身后走了出来,皱着眉头,似乎看见了什么令人厌弃的东西:“为何要将她带进神庙,令圣洁的光明之域蒙羞?”
另一位少女嘴角隐含着一丝讥诮:“丢出去,不就是了?”
阿波罗冷冷地扫视着面前的祭司们,不发一言。
狄安娜按住伤口,咳出了几点血沫。
虽然她在阿波罗的光芒中什么也看不见,却听出了那两位少女的声音。
第一个,是阿波罗手下的史诗女神卡利俄珀。
第二个,却是消失了很久的水泽女神达芙妮。
还有刚才士兵们凄厉的惨叫,夜空中足以碾压太阳的光芒……
阿波罗,变了。
他收起了对人族的怜悯,收起了光明之神的理性与温和,变得狂妄自负且不可理喻。
为什么?
狄安娜又咳出了一口血,努力按着鲜血汩汩流出的伤口,拼着永久性失明的可能性,猛地抬头,直视光明神阿波罗。
他瘦了。
眼窝深深陷了下去,颧骨亦微微突起,额头上多了一抹奇异的金色纹路。原本深刻饱满有如雕塑的脸略显瘦削了些,却平添几分阳刚硬气。不知为什么,他时不时会皱一皱眉,片刻之后又恢复了原状。
即便在他做凡人的那段时间里,他也依旧英姿勃发、俊美无俦。现今不过短短十几年没见,他怎么就瘦了?
要知道,阿波罗早已归位为神,人间的十几年时间,对他来说不过十来天罢了。
“喂。”史诗女神不满地开口,“你们大半夜的把殿下叫过来,总该有点表示吧?”她将目光投向了盲眼的女祭司,女祭司似乎又开始犯病了,半疯半傻地坐在三足青铜鼎上抽搐着。
阿波罗依旧沉默不言。
最终,还是为首的男祭司简单快速地把事情陈述了一遍。总的来说就是,一位人间公主要死了,想来求神帮忙,却派了几十个卫兵把刀架在祭司们的脖子上,没有半点诚意可言。
他还特意加上了一句:“科洛尼斯公主已是第二次到来。”
“阿波罗。”
祭司话音未落,那位全身是血的公主殿下已经摇摇晃晃地站了起来,按着伤口,极力在一片刺眼的光芒中睁开了眼睛。
“不为潮落,不为潮涨,不背不弃,不诉离殇。”
“当为箭与光,照临永夜之黑暗。”
“当为日与月,登临苍穹之浩瀚。”
“不畏天地崩毁,不惧日月离析;同生、同死、同命、同不忘。”
“谨结此契,谨誓此约,唯盼永生永世永恒之相伴。”
她一字一句地吟唱出声,用一种古老的韵律,悠远而绵长。
这是他们刚刚出生时,在德罗斯岛上玩闹时的稚言。除了他们,世上没有第三个人听过这些话,即便是暗夜女神也不曾。
她安安静静地望着阿波罗的眼睛,却没有在那双金色的眸子里找到半点熟悉的神采。
史诗女神的脸色变了。
达芙妮的脸色也变了。
祭司们一个接一个地张大了嘴,惊掉了下巴。
“呵。”
阿波罗轻笑出声,目光依旧冰冷而陌生。
“你是在冒犯我吗?人族公主。”
他停了停,又说道:“或者,你是将我当成了别人?”
声音中带着几分透进骨子里的疼爱和温柔,可是却连阿波罗自己也说不出为什么。
狄安娜捂着伤口,半跪下来,大口大口地喘气,眼睛火辣辣地疼。
想要流泪,眼睛却干涩得没有半点水泽。
最终,一个熟悉却带着几分冰冷的女声在她耳边说道:“月神,早已死了。”
是达芙妮。
狄安娜勉强笑了一下:“这算是第二次,还是第三次?”
“果然是你。”达芙妮的声音又低了一些,却透着几分兔死狐悲的怜悯和悲凉,“月神已经死了,死得干干净净,连神体也化成了齑粉。夜空中只有月神用河泥捏成的月亮,再也不会有阿波罗疼爱至深的那位女神。”
“你要,好好的……”
“不然,我会觉得愧疚……”
她轻轻地在狄安娜耳边呵着气,说着不知所谓的话。
“因为我会觉得是我凭空夺走了你的一切。不要让我愧疚,狄安娜。否则,我一定会让你比我更愧疚,永远地愧疚。”
狄安娜低低咳了几声,心口更痛了。
不知是因为伤口崩开了,还是因为那句“月神早已死了”。
她一口血喷在了达芙妮雪白的衣裙上,栽倒在地。
耳边凭空冒出了许多嘈杂的声音,还有许多纷乱的人影。她看不真切,也听不真切,脑中一直盘桓着那句月神早已死了,还有阿波罗陌生而冰冷的眼神。
月神……早已……死了?
死了?
她死了?就这么死了???!!!
真是滑天下之大稽!
她狠狠一拍床板,想要借力蹦起来,却被一双干燥而温暖的手按了下去,一个熟悉而低哑的声音在耳边回荡着:
“我原本以为,我要永远地失去你了……”
她睁开眼睛,却只看见一片冷寂的黑暗。